靈凝見這被師父用陰陽鏡照定的女子不但貌美,而且自有一種冰清玉潔、超凡脫俗的神韻,讓人豔羨。她又察覺到師父內心中的難過,於是想道:“師父定是喜歡這個女人。”
風魂強忍心痛,又將陰陽鏡一層層往回照,看看是否能尋到悄悄潛進去的辦法。但或許是因爲適才有人在宮內鬧騰,此時,裡面的守衛非常森嚴,而風魂關心則亂,越是想要找出救回王妙想的辦法,腦中便越是一團混亂,簡直想就這樣先殺進去再說。
靈凝在他懷中低聲說道:“師父,我見那些牢房裡積有不少污水,那底下必是有水脈經過。”
風魂醒悟過來,也知道若想救出王妙想,自己必須先靜下心來再說。他將鏡光往下照去,見地牢之下果然有水脈。那些水脈雖然錯綜複雜,也被人設了些禁制,但應該可以讓人無聲無息地潛進去。
就在這時,靈凝卻突然叫道:“師父,你看那裡。”
靈凝將手指去,在一條水脈內,有光影正逆流而上。顯然,那是有人一邊用術法隱身,一邊使用劍遁悄悄潛向地牢,若非靈凝細心,風魂還真是沒有注意到。
陰陽鏡悄然破去了那人的隱身之法,讓那人現出形貌。那竟是一個鳳髻霓裳的少女,體形嬌小,容貌婉麗。
風魂見她的劍光與上清派顯然不同,應該是屬於靈寶一脈,心裡一動,想道:“這少女必是與妙想姐姐一同來到妖靈界的瑤池女仙許飛瓊,妙想姐姐爲了救她身陷囹圄,她雖然逃走,卻也受了傷。現在想必是傷好了,想要溜回來救出妙想姐姐。”
風魂沿着她的前方一路探去,心叫糟糕。這水脈之中雖然無人防守,禁制卻有不少,其中一些禁制的功效便是捉光攝影。許飛瓊雖然小心翼翼,卻沒有發覺自己的隱身已被陰陽鏡無聲無息地破了,而支離宮中,已有人注意到地底水脈出現動靜。
許多神人已在兩個女子的帶領下守在地牢,只等許飛瓊自投羅網。那兩個女人一個手持兕角酒杯,還有一個竟是端着俎器,顯然便是師道宣曾提到過的“三女使”中的女祭和女戚。她們原本都是上古戰神刑天所率神部中的祭祀女巫,在刑天戰敗身亡後,便逃到了妖靈界中,不知爲何竟會投靠嬰勺夫人,成爲嬰勺夫人的座下女使。
所謂的“三女使”中,那蒙文文只是因爲管理宮中的諸多瑣事,才勉強與這二人並稱,要論真正的本事,蒙文文遠在女祭和女戚這二人之下。
風魂見許飛瓊有危險,擔心連她也陷了進去,趕緊向靈凝說道:“我們幫她。”
靈凝將雙袖揮了揮,體內的五行之氣悄然放出,凝在空中。陰氣集結,陽氣暗藏,只聽“轟”的一聲,一道雷光從蒼穹直劈而下,透進地底,讓那條水脈震了一震。
女祭與女戚被轟雷所驚,趕緊派人飛上雲層,想要弄清發雷之人的所在。
許飛瓊潛在水脈之中,不知發生何事,水脈卻又連震了兩下。她猛然想道:“莫非是有人在向我示警?”
許飛瓊趕緊暗查自身,這才發現身上的隱身咒早已被人破去,這一路而來,必定已被人發現,於是便匆匆掉頭遁走。
風魂見許飛瓊已知機逃走,而那女祭和女戚也飛到了空中。女祭的兕角酒杯更是放出鋪天蓋地的迷霧,雲涌而來。
風魂不敢多留,抱起靈凝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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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帶着小方,落在一處山崖之下。
後方不知爲何傳來了三聲雷響,她也不知在自己逃出支離宮後發生了什麼事。
“你怎麼樣?”她扶着冷汗直流的小方。
“只是……中了點毒,”小方緊捂着腹部,“睡一覺就好。”
他倒了下去。
紅線往他口中塞了一粒仙丹,又見小方小腹溢出的鮮血帶着碧綠,雖然他說自己睡一覺便會沒事,但紅線終究不放心,又想,反正他還只是一個孩子,於是也不避諱,將他腹下衣服撕開,又取出一粒仙丹捏成藥粉,抹在傷口。
她雖然小心,眼角還是不經意間往小方腹下的某個部位掃了一眼。
她怔了怔,既覺得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又覺得自己像是發現了什麼。
很快,紅線便反應過來。正因爲“什麼也沒看見”,所以她才“發現了什麼”。
她將那被撕破的衣口又掀開些,這次看得仔細了。
原來小方竟是個……
紅線幫小方處理好傷口後,又撕下小方自己的袖子將他小腹裹好。
小方的手雖然像抹了泥一樣髒髒的,手臂倒是有如玉藕般白皙。
處理完小方的傷口後,她覺得有些累了,於是便也躺下,將這孩子抱在懷中,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覺得懷中的小方動了幾下,睜開眼來,只見小方已經醒了。
小方蹭的一下便跳了起來。
紅線擔心地問:“你的傷怎樣了?”
小方低頭看去,見自己的衣服不但被撕破,而且還被包紮過。只是那包紮的水平實在太差,歪歪扭扭,難看至極。
小方氣道:“你這傻女人,我都說了我睡一覺就會好了,你還弄出這麼多名堂,哪有人像你這麼笨的。”
紅線也站了起來。
小方嚇了一跳,以爲紅線又要揍他。
抱……
“好可愛,”紅線抱着小方搖啊搖,一臉陶醉,“你做我的妹妹吧。”
“喂喂,”小方叫道,“我可是個男人、男人。”
“不,”紅線將他推開一些,一臉嚴肅地看着他,“你不是男人。”
“你、你難道昨晚偷看我的……”
紅線卻猛地將他抱緊,笑道:“你還沒長大,最多隻是一個男孩子。乖,叫我聲姐姐。”
“喂喂!”小方滿頭大汗。這女人腦子短路了麼?
紅線本是獨生女,從小孤單,也沒有什麼弟弟妹妹,這下抱着小方,感覺很是有趣,竟像抱着布娃娃一樣捨不得放開。
“我已經找回飛劍了,”紅線說道,“這妖靈界到處都荒荒涼涼,一點也不好玩,你不如跟我走吧。我讓我師父也收你爲徒,然而帶你到人間四處遊玩。”
果然,她一找回她的仙劍便要離開!小方想着。他偎在紅線懷中,冷冷一笑:“通往森羅萬象境的出口已經被耀魄天尊封住了,你就算想離開妖靈界也走不了,不如老老實實地留在這裡。”
紅線卻道:“放心,森羅萬象境並不是妖靈界與外界唯一的通道,我就是從其它地方落進來的。”
“你不是從森羅萬象境來的?”小方驚訝地擡頭看她。
“嗯,”紅線沒有想太多,“我帶你去人間界吧,那裡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還有不少漂亮裙子,你也不用像在這裡一樣,故意把自己弄得髒髒的,好讓所有人都以爲你是……”
小方突然將她推開:“你要走就走好了。”
說完,小方便往遠處掠去。
紅線見這孩子無端端地便生起氣來,也怔了一怔。她明明覺得自己是爲這孩子着想,結果這孩子卻在那鬧彆扭,她跺了下腳,心裡也有些惱怒,想要一走了之,卻又猶豫了一下。
這時,她忽地想道:“這孩子的性子,倒有些像小時候的我。”
她終究不太放心,趕緊御着劍光緊追而去。她飛得極快,本以爲只要一瞬間便能追上小方,誰知卻再也沒有看到小方的身影。紅線雖然知道小方本事不小,卻也不相信他比自己的金光縱飛得更快,於是又繞着圈子,把周圍全都搜了一遍,卻仍然沒有看到小方。
她搜了許久,一無所獲,心想小方恐怕是真的走了,無奈之下,也只好御着劍光離開。
在她遠去之後,地上的一塊石頭卻突然跳起,變成了小方。
小方看着紅線消失的方向,哼了一聲,自言自語:“要是真的一直跟在這傻女人身邊,我早晚也會變得跟她一樣傻,而且、而且……我又哪裡走得了……”
小方神情寂寞地往支離宮走去,腹部的傷口雖然好了,心口卻反而像是有種揪痛的感覺。小方走了好一陣,眼見便要回到支離宮,卻又頓在那裡,想道:“其實,我就算真的走了,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那個人也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就算再也見不到我,她只怕也不會放在心上。”
小方遲疑着,幾乎便要掉過頭來,朝紅線追去。
天空卻飛來一朵繽紛奪目的雲彩,雲彩的形狀有若鸞鳥,落在地上,化作一個美豔的女人。這女人身穿雲光繡袍,頭戴金華玄冠,舉止嬌媚,儀態萬方,一笑之間,便有萬種風情。
小方縮了縮身子,低頭道:“夫人,你不是到九霞澗找青耕姑姑試衣去了麼?”
赤陰夫人嬰勺轉了一圈,笑聲如玉:“這件便是你青耕姑姑爲我做的嫁衣,你覺得可好?”
小方笑道:“夫人這般漂亮,無論穿什麼都好看。”
“你這孩子別的沒學會,嘴倒是越來越甜了,”嬰勺夫人看了小方一眼,“趕明兒,我讓青耕替你也做幾件漂亮衣裳,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連阿祭和阿戚她們都一直以爲你是個男孩子。”
“夫人……”
“這裡沒有外人,”嬰勺夫人摸了摸小方的頭,道,“我說過,只有你我二人的時候,你就不用喚我作夫人。”
小方低着頭,嘴脣嚅了一下,小聲地叫了聲“娘”。
嬰勺夫人嘆道:“我知道我這些日子一直沒空關心你,甚至不敢讓天尊和其他人知道我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你心裡必定委屈。等我嫁給天尊之後,便當着衆人的面將你收作義女,這樣,我們母女便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再讓天尊給你個公主的名分……”
小方卻擡頭笑道:“娘,我可是自由慣了,要真是做了公主,只怕第二天便會逃跑。”
“你還能跑到哪去?”嬰勺夫人失笑一聲。她又提着裙邊左看右看,問,“你這孩子眼光一向不錯,再幫我看看,這件嫁衣可有什麼不足之處?”
小方繞着嬰勺夫人轉了一圈,說道:“青耕姑姑的巧心,只怕便是瑤池的織女也都比不上,她做出來的衣裳自然不會差。只是這件嫁衣設計雖然精巧,布料卻似乎有些不足。”
“這已經是妖靈界內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雲光繡了。”嬰勺夫人惆悵一嘆,緊接着卻現出怨怒之色,“其實天地間最好的布料,便是那些鮫人所織出的綃衣,可恨烏鳳潭的那些鮫人不識好歹,竟敢不按我的吩咐將他們的公主離離送給我做丫頭。那龍綃宮宮主櫻櫻以爲她藏在流沙水中便會平安無事,等我大婚之後,必讓人將整個瑤湖都填平了去,看她和她的女兒還能躲到哪裡。”
小方道:“娘,不如我現在就去幫你把龍綃宮宮主和她女兒殺了吧。那流沙水雖然厲害,卻還擋不住我。”
“你這孩子,梳妝打扮沒學會,一聽到打打殺殺便高興得不得了,真是後悔沒有把你生做男孩子,”嬰勺夫人淡淡地看了小方一眼,“我剛纔回了宮中一趟,阿祭和阿戚說昨夜有人潛入宮中,連蒙文文都被人砍斷了半邊手腳。文文向我哭訴,說你昨夜帶人潛入宮中想要行刺我,卻被她發現,你傷了她後,因爲事情敗露連夜逃走……”
小方笑道:“她這是惡人先告狀呢。”
嬰勺夫人哼了一聲:“若非你告訴我,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身邊竟藏了妖族的奸細,我原本想等到一切佈置妥當後再來對付這賤人。現在你既然傷了她,那就不可再拖延,我這便通知天尊,讓天吳和十巫一同圍攻冀望山,定要將那些妖族的逆賊一舉殲滅,免得他們跑來攪亂我的大婚之禮。”
小方道:“聽說那虎妖師道宣本事不小,天吳和巫咸未必擒得住他,娘,不如讓我去偷偷把他殺了吧。”
嬰勺夫人想了想,道:“也好,我便將阿祭和阿戚也一同派去。上次你幫我暗算王妙想時,她們已看出了你的本事,你也不用再刻意去欺瞞她們了,我直接讓她們聽命於你就是。”
小方笑道:“只怕她們心中不服。”
“那你就給她們一些苦頭吃,”嬰勺夫人又摸了摸小方的頭,“我對你可放心得很。”
小方乖乖地低着頭,卻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