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啓翔揹着雲杉回到了村子。
雲杉坐在院子裡,仰頭看着這三間茅草房癟了癟嘴,眼底透着隱隱的嫌棄:“我們家也太破了吧?若是早知道家裡這麼窮,今兒我就該多敲那戰神一筆銀子,拿回來了我們還能修建幾間青磚大瓦房住。”
聽聞此言。
巫啓翔一張臉瞬間漲紅,也不知道是怒的?還是給氣的?亦或者是被這一番話給羞辱的?
薄脣緊抿沒有一點弧度,清冷的聲音透着些許壓抑的怒氣:“夫人。”
雲杉側頭看向對方:“嗯?”
“你今日那麼做是不對的。”巫啓翔嚴肅的看向雲杉,一臉的不敢苟同說道。
“什麼不對?”雲杉揣着明白裝糊塗,故作不知一臉不知。
巫啓翔長長一嘆,放下手裡的掃帚走向雲杉,蹲在雲杉的身前嚴肅而耐心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今日的確是那漢子走路不小心,這才碰到了你的傷腿讓你受疼了,可是……夫人,如今年成不好,大家都不容易,既然你沒大礙,就不應該揪着那人一直不放還訛人銀子。”
雲杉雙眼頓時就溢滿了水霧,喉頭不斷的涌動,雙脣緊抿極力剋制着纔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巫啓翔看到雲杉哭了,佈滿嚴厲的眸子頓時一軟,先前冷硬的語氣柔了下來,苦口婆心道:“夫人,你今日真的做得不對,你不應該訛人銀子,也不應該收取戰神大人給你的銀兩,我們雖然窮,但要窮得有骨氣。”
啪嗒……
啪嗒……
雲杉雙眼溢出豆大的淚滴,啪嗒啪嗒的砸落在巫啓翔的手背之上。
淚眼朦朧的看向身前的巫啓翔,帶着濃濃哭腔的聲音裡透着委屈至極:“骨氣?骨氣能當飯吃嗎?骨氣能讓我的腿有銀子去看傷嗎?骨氣能把你最最重要的玉佩贖回來嗎?骨氣這玩意兒看不着也摸不着,要那玩意兒有個屁用?”
雲杉一連串的質問,令巫啓翔身子頓時一僵,眸光中透着不敢置信,也透着隱隱的感動。
掏出手帕。
輕輕爲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哽咽道:“夫人,對不起,爲夫知曉你是想要爲我分憂,但……。但這等不義之財我們真的不能要,過些天等你腿好些後,爲夫陪你去縣城,然後把銀子還給戰神好不好?你放心,銀子的事兒,爲夫一定會想辦法去籌到的,雖然爲夫給不了你富貴的是生活,但也絕對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我發誓。”
我擦——
這有毒的嫩草心機還真深。
試探老孃是吧?
既然這麼喜歡演,老孃就陪你繼續飆一飆演技。
雲杉在心裡不屑的腹誹着,面上卻暴躁又憤怒委屈不已,雙拳緊攥,臉紅脖子粗,雙眸瞪得了老大老大,從內到外都透着暴躁,一副情緒徹底失控了的樣子,朝巫啓翔咆哮道:“不要,我不要去還銀子,憑什麼要把銀子還給那釣名沽譽的狗屁戰神?”
巫啓翔瞬間大變。
一手扣住雲杉的後腦勺,一手死死捂住雲杉的嘴,滿臉的驚慌,腦袋左右轉動着警惕的四處張望,急得不行,壓低了聲音對雲杉道:“夫人,禍從口出,慎言纔是……。戰神現如今已經舉旗造反了,這天高皇帝遠的,如今西川這地界可是戰神說了算,你這一番大不敬的話若是傳到了戰神的耳朵裡,你還想不想活命了?”
雲杉狠狠打了個寒顫,隨後使勁兒扯開巫啓翔捂住她嘴的大手,氣喘吁吁,咬牙切齒,壓低了音量恨聲道:“那僞君子……那僞君子就知道四處收買人心,我呸~”
被吐了一臉唾沫的巫啓翔渾身緊繃,真是想殺人的心都了:“……。”
雲杉情緒過激的恨恨道:“若不是那僞君子出現,那些人怎麼可能一窩蜂的涌過去?那些人不擁擠的話,就不會有人撞到我的腿,追根究底,這一切就是那僞君子惹的禍,五兩銀子算個屁,他連造反買兵器的錢都……”
這一句話還未說完,雲杉一副反應過來差點露餡的表情,急忙打住了,頓了一瞬後,這才恨聲繼續道:“若是他沒錢,他一窮二白的敢造反?這五兩銀子對他來說連一根毫毛都算不上,他那麼有錢,要不是老孃打不過她,要不是他身份太高,今兒我還真就要開口讓他賠我百八十兩銀子方能罷休,老孃這疼可不能白受……。而且,有了銀子,你就養家的壓力就沒這麼大了。”
巫啓翔定定的看着她,沒有放過她臉上和眼中的任何一個細微變化。
雲杉捏着衣袖擦了擦因爲哭泣而流出的清鼻涕。
“……。”巫啓翔眼皮子跳了跳。
這女人……
這女人真是太噁心了。
雲杉臉上的表情,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她這擦鼻涕的舉動有何不妥,紅着眼深深看了巫啓翔一眼,隨後垂眸看向左腿,哽咽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我這腿骨折了,又不能下地去幫你做活兒,你又要乾地裡的活兒,還要抽空去打獵,打獵說起來好聽,可打獵風險也是很大的,開春之時,山裡的猛獸餓了一個冬天正是兇猛的時候,你一個人上山去打獵,我真的……我真的很擔心。”
巫啓翔看着眼淚吧嗒吧嗒直落的女人。
直直看了許久後。
暗道:眼前這個“異世之魂”的性格,實際上就是一個——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的偏執極端性格。
她能爲了所愛的人,所在乎的人不折手段。
對於她已經不愛了的人,更能狠得下心棄之如履。
古往今來。
只要是女人,不管年齡幾何?都極其在乎容貌的。
估計在那煞星當着異世之魂點評她的長相時,她就已經對那煞星冷了心,斷了情。
所以今日纔會在見到那煞星後,不僅沒上前去相認,反而還對那煞星恨得咬牙切齒。
一個被“情”字所束縛,所左右的女人,只要投其所好,最是好對付了。
只要哄好了她,她身上的那些秘密,那些這個世界沒有的東西,她還不得統統拿出來?
脣畔勾起一抹感動的笑,張開雙臂把雲杉擁入懷中:“夫人,我知曉你對我的一片心,一片情誼,可這不義之財我們真的不能收。”
“啓翔?你……”
“你聽我說完,我剛剛忽然想起,這銀子貿貿然的還回去着實有些不妥……。等過些日子了,我們去山上撿點山貨,弄點野味給戰神大人送去,這樣還不會佛了戰神大人的面子。”
“……隨便你。”雲杉含淚氣鼓鼓的狠狠瞪了巫啓翔一樣,在嘴裡低聲含糊的抱怨着:“真是個榆木腦袋,便宜都不會佔……。”
巫啓翔隱約聽到後,勾脣一笑,目光中透着寵溺的深情,揉了揉雲杉的腦袋瓜:“夫人,院子裡風大,我揹你進屋去。”
……。
卯時。
這個時辰黎明即將到來,村子裡的雞鳴聲此起彼伏的響起,而這個時候,黎明到來之前也是天空最爲黑暗的時候,是進村的好時機。
之所以選擇這個時辰進村而不是半夜。
一方面:是因爲可以趁着黎明前的黑暗,以及雞鳴狗叫作爲最佳掩護。
另一方面:則是擔心對方會利用對地形的熟悉,然後半夜趁黑給逃脫了。
選在這個時間段就不一樣,又能掩護他們進村,而且進村後很快天色就是大亮,這對秦熠知等人十分有利。
五十多個黑衣人猶如鬼魅般的進了村子。
巫啓翔佈防在村子周圍的十多個暗哨,全都被秦熠知的人用毒箭給射殺了,全都是一箭封喉當場斃命,連示警的信號都來不及發出。
很快。
秦熠知帶着人朝着村尾的茅屋而去。
越是靠近那茅屋,秦熠知的心就越發跳動得厲害,噗通噗通的瘋狂跳動着,似乎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了似的。
緊張得雙手手心滿是潮溼的冷汗。
哪怕是在戰場之上面臨千軍萬馬,秦熠知也從未如此緊張過。
突的。
一連串的鈴鐺響聲在寂靜的夜裡響起。
秦熠知臉色頓變。
對方還真是有夠小心的,居然佈下了鈴鐺示警。
不好……
有人突破了第一道防守摸進村了。
屋內牀上的巫啓翔聽到這示警的鈴聲,頓時一咕嚕從牀上坐起身,手指飛快的在即將“甦醒”的雲杉頸間點了幾下。
瞬息之間。
雲杉便真的暈了過去。
巫啓翔飛快的把屋內的桌子移開,打開密道後,揹着雲杉便跳下了密道。
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居然摸到了這兒來?
巫啓翔滿心的疑問。
茅屋外面。
此時。
秦熠知的人同巫啓翔守在茅屋周圍的人,展開了激烈的交戰。
刀劍揮砍撞擊在一起的兵器聲,有人受傷,有人慘死前的痛苦叫聲,聲聲一片。
秦安和秦濤以及另外十個人護着秦熠知快速的朝着茅屋內衝去。
小蠢貨和大黃也衝進了屋子。
有侍衛衝到牀邊去一摸,急了:“主子,人跑了,被窩還是熱和的,應該沒跑遠。”
“快找找地面,肯定有密道。”秦熠知咬牙急忙吩咐。
剛剛沒發現屋子裡的人逃出來,那麼必定就是通過屋內的密道離開的。
“是,主子。”
“嗷嗚~嗷嗚嗚嗚~”
“汪汪汪~”
兩條狗子趴在密道的入口處,前爪瘋狂的刨着地面的石頭,一邊刨,一邊朝着發出急促的叫聲。
秦熠知急忙走向兩條狗子。
另外一個侍衛掏出火摺子點燃了屋內的油燈。
很快。
秦熠知和侍衛就砸開了密道入口出的厚實石板。
這個密道纔剛剛挖掘不久,密道又窄又低矮,一米七幾的人都沒法站直了行走,更別說秦熠知這種大高個了。
而且。
這密道的寬度只能容一人通過。
即便是秦熠知再心急如焚,侍衛們也萬萬不敢讓主子下去冒險,一旦下面有弓箭手埋伏,這麼狹小的通道連個閃避的地方都沒。
此時外面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秦熠知這邊的人只有一人重傷,三人輕傷,巫啓翔那邊的十五個人皆已斃命。
秦熠知被秦安拉住後,深吸了幾口氣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急忙命令道:“秦濤,你帶着大黃以及十五人立刻下密道去追。”
“是,主子。”秦濤立即點頭領命。
“汪汪汪~”大黃已經等不及的急促犬吠催促着。
秦濤帶着狗子和人點燃了火把急忙忙下去了。
秦熠知看向衆人再次命令的道:“大家五人一組,立刻成圓形往外散開,重點搜查附近的溪溝,河溝等地。”
“是,主子。”
秦熠知帶着小蠢貨以及二十人飛快的衝出了茅屋。
……
巫啓翔揹着雲杉下到密室後,便把被點了昏睡穴的雲杉交給了下屬。
其中五人留下放毒煙斷後。
其餘三十人跟隨巫啓翔出了密室,一行人利用對地形瞭解的優勢,很快就從一條小路逃往村外。
只要他們逃出了這個村子,他們就能去隔壁村子的掩護點,黎明快要到來了,得在最後的兩刻鐘內抵達隔壁村子才行,要不然天色一亮,他們立馬就得暴露行蹤。
“快快快~”巫啓翔一邊急促的奔跑,一邊壓低了音量對下屬催促着。
巫啓翔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狗子。
“嗷嗚~”小蠢貨一邊奔跑,一邊興奮的仰頭狼嚎着。
它感應到了女主人身上的熟悉氣息,女主人就在前面不遠處了。
終於找到女主人了。
小蠢貨興奮狼嚎着的同時,通透的藍色眸子裡頓時就有些溼潤了。
秦熠知一聽小蠢貨這興奮的叫聲,心中頓時狂喜,帶着人急忙忙的跟着小蠢貨追了上去。
都說動物的直覺最爲敏銳了,此話果然不假。
家裡那個厲雲杉醒來後,小蠢貨和大黃一見到厲雲杉就瘋了似的要撲過去撕咬,而且後來每次一見厲雲杉就會想要撲過去撕咬一次,合着兩條狗子早就知曉了那身體裡不是它們真正的女主人,所以纔會對厲雲杉充滿了敵意。
巫啓翔等人聽到身後傳來的狼嚎聲,心裡感到感到奇怪。
這孤狼下山後膽子怎麼這麼大?
追了他們都快一刻鐘了,居然還在他們後方追着。
太反常了……
實在是太反常了……
巫啓翔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東邊的天際已經出現了一絲光亮。
已經能隱隱看到十多米外的人影了。
片刻後。
正在羊腸小道上快速前行的巫啓翔,敏銳的感覺到了身後幾道破空聲傳來:“準備戰鬥。”
巫啓翔的話剛落。
他便看到兩個下屬死死握住被飛刀射中且不住噴血的脖子,滿臉痛苦的栽倒在地。
巫啓翔心中大駭。
回頭一看。
便看到羊腸小道的下坡位置,那四五十個正朝他這邊追來的衆人,頓時心中大駭。
尤其是爲首的那個男人,那身形讓他無比的熟悉——秦熠知。
秦熠知爲什麼會找來?
秦熠知是怎麼發現異世之魂離開了厲雲杉的身體?
突的。
巫啓翔想起了那異世之魂在看到秦熠知後,曾大吵大鬧撒潑過。
難不成……
難不成是這女人向秦熠知隱晦的表明了身份?
可他明明記得,當時這女人說的那些話也沒有什麼異常啊?
忽的。
巫啓翔想起了雲杉當時罵人時所說的那些新奇的詞彙。
難怪……
難怪秦熠知會這麼快找來,合着那秦熠知當時就得知了叫罵女人的真實身份。
他當日之所以沒反應過來,沒注意到這狡猾的女人在給秦熠知透風報信,是因爲在他和這女人在山上相處的那些天,這女人成天都把那些粗俗的口頭禪掛在嘴邊,他天天時時刻刻都在聽,這麼多天過去了,所以他早就對她口中那些新奇的說辭見怪不怪了。
他想用柔情的大網去收服她。
她就給他來個洗腦。
她給他來了個——溫水煮青蛙。
先是用新奇的言詞迷惑他,讓他適應並習慣了她的那些新奇言詞,並逐漸讓他失去了戒備之心。
這多年來,只有他成功算計別人,真真是沒想到,如今居然栽在了這個人女人的手裡。
之前他真是低估了這個異世之魂的本事,合着她的粗俗,她的邋遢,她對他的動心,全都是她故意僞裝出來的騙他的。
難怪那虛空大師會預測,得“異世之魂者得天下”這女人不僅擅長農事,而且還擅長玩弄人心。
這女人這麼聰明,不到萬不得已他還真是捨不得毀了她。
看着下方這麼多追兵。
而且……
他如今還在秦熠知的地盤。
寡不敵衆。
這會兒插翅也難飛了。
幸好他還有保命符。
巫啓翔急忙對下屬道:“把她給我。”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