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舊年春天,弘曆侍妾富察?蘭馨誕下其第二女。沒過多久,嫡福晉富察?溪菡緊跟着生下弘曆第三女。
兩個孩子先後出生,卻不同命運。蘭馨之女還未來得及取名,便因先天胎裡不足,沒活幾天便早早夭折,悲慟過度,蘭馨也因此一病不起,以淚洗面。反觀溪菡,雖然又落後蘭馨一步,其女卻健康白淨,哭聲洪亮,弘曆愛不釋手,當下圈了字,喚作歆宸。以“宸”爲名,可見有多重視這個女兒。
溪菡有子有女,高枕無憂,心情也舒暢了起來。而蘭馨卻因多病,而逐漸失去了弘曆的寵愛。
璟珂過來看望侄女,見她眉目乾淨,五官頗似溪菡,日後定是個美人胚子。
“皇姐,你看,宸兒多喜歡你。旁人抱了都哭,唯獨讓皇姐你抱。”溪菡悠哉喝着雞湯,倚靠在牀上,笑得合不攏嘴。
璟珂本不想說喪氣話,但難免會想起那個可憐人蘭馨,在溪菡房裡待了一會兒,便走開去蘭馨房裡看個究竟。
已經三歲的永璜不懂額孃的傷悲,在牀邊鬧着要額娘帶他出去看嫡母所生的小妹妹。璟珂一進門便見到蘭馨哭成淚人的模樣。
“永璜,乖,聽姑姑的話,先跟乳孃出去一會兒好不好?”璟珂好聲好氣哄着永璜,又拿出麥芽糖給他。
永璜得到糖果,也便忘了方纔纏着額孃的事,當下便屁顛屁顛跟着乳孃出去了。
蘭馨掙扎着要起身給璟珂行禮,璟珂按住她,再在旁邊尋了處位子坐下。雖說已經是春天,難免紫禁城裡還有些寒冷,蘭馨畢竟是在月子裡,她的房間竟比溪菡的冷了更多。璟珂問了緣由,原來是蘭馨痛失女兒,心裡傷心,也不叫侍女生火爐子。
“四阿哥沒來看你?”璟珂見着小房間裡冷冷清清,不免有些懷疑,弘曆並不是那般無情之人,他不至於對爲他生了一子一女的女人這般苛刻纔是。
蘭馨苦笑着說:“四阿哥來過,問了幾句便走了。嫡福晉大喜,大家都去了那屋,除了公主,還有誰會來看妾身?”
“你也別這樣跟自己過不去。”璟珂嘆氣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還年輕,日後有的是機會生養。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
蘭馨聽着,眼淚不停地滴落下來,看得璟珂甚是心疼,又安慰了她幾句,便離開回景仁宮去了。
皇后聽璟珂說方纔從乾西二所過來,不禁嘆氣道:“蘭馨倒是可憐人。出身低微,好容易當了四阿哥侍妾承寵,卻要受其他女人排擠。”
“皇額娘,這是他們小夫妻之間的事,您別爲此傷神了。”璟珂見皇后微微皺眉頭,怕她又犯憂思害了身體,忙勸着。
皇后輕輕一笑,擺擺手,躺回鳳榻上,“我纔不會去在意。只看日後高氏爭氣,爲瑾瑜鋪好路。”
璟珂不免一愣,皇后在當年召烏拉那拉?瑾瑜進宮之前就早早安排高翎燕到弘曆身邊,原來是做兩手準備,先讓高氏過去打點鋪路,日後瑾瑜可以更加順利!
可是,璟珂又有些擔心,那高氏並不像是溫順之人,她阿瑪高斌在前朝也是有官職之人,高氏可不一定會乖乖聽皇后的話。
“呵呵……璟珂,你可是在想,高氏以後翅膀硬了會背叛我?”皇后一眼看穿了璟珂的想法,詭譎笑着,眼角的細紋愈顯猙獰,讓璟珂覺得可怕。
“只要她生不出孩子,就不會對瑾瑜造成威脅。”皇后低聲說着,眼神狠狠地刺穿璟珂的擔憂。
璟珂這下更加震驚了!她知道皇后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這些年在皇后身邊耳濡目染,她也越發變得冷麪無情。如今,瀕臨油盡燈枯邊緣的皇后,還如此惦念着烏拉那拉氏一族,實在是讓璟珂覺得又可怕又可憐。
“皇額娘……”璟珂踟躕着,不知該不該告訴她純禧長公主之前所說的事情。可事已至此,敦肅皇貴妃已然作古,再說那些事情又有什麼意思呢?
皇后冷笑着,眼神裡彷彿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身後一切:“璟珂,額娘求你件事情。”
“皇額娘但說無妨,兒臣定全力辦到!”
“瑾瑜性子被驕縱慣了,日後進了宮,恐怕與弘曆不和。”皇后輕聲咳嗽着,有些囁嚅,“萬一……萬一哪天她惹弘曆生氣,你一定要保住她,一定要保住她,烏拉那拉氏決不能出現冷宮女人!”
“皇額娘……”璟珂實在不想答應這事,因爲她知道歷史不能改變,更知道瑾瑜日後會怒斷青絲被弘曆廢了後位,她沒辦法辦到。看着皇后萬分祈求的面上,璟珂於心不忍,終違心,答應了皇后。
得到璟珂的承諾,皇后這才安心,緊繃的神經暫且鬆懈了下來。
“璟珂,額娘這一輩子太累了。”皇后輕輕嘆氣着,“也累了你。”
“皇額娘,您說什麼呢。”璟珂笑着給皇后蓋了被子,催促她快些歇息,別再費力氣說那些無謂的話。
十多天沒回公主府,再次見到小女兒長嘉,她又長大了許多。在蕭嬤嬤的精心照顧下,長得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小手小腳,讓人忍不住要親吻。
跟在璟珂身邊多年的梅兒和蘭兒,相繼因已是多病年紀,且璟珂遲早要歸牧,便讓胞弟奉恩輔國公弘曣接了她們去府中,特地劃了個小院子,給二人養老。
如今璟珂身邊只有蕭嬤嬤,便又從公主府幾百號下人中挑了兩個機靈的侍女,貼身伺候。兩人皆是漢人出身,因家境貧寒進了內務府,都沒有正經名字,其中一人姓蘇,另一人姓徐。璟珂便爲她們取了名字,分別爲蘇迴雪、徐流風。名字來自於三國曹植的《洛神賦》。
蘇迴雪生得有幾分姿色,頗有飄逸之質,蕙蘭之氣;徐流風則平庸而已,淡淡無光。
“公主,皇額娘可好些了?”觀音保剛纔正抱着女兒在園子裡散步,聽說璟珂要回府,便出來大堂等着。
璟珂一屁股坐了下來,咕嚕咕嚕喝了幾杯水,才道:“好些了。今兒個吃了一大碗粥,精神不錯。”
“那便好。”觀音保點了點頭,便把懷中的小女兒遞給璟珂抱一抱。
夫妻倆正說着話,聽到管家進來報說四阿哥過來了,正納悶着,弘曆已經不請自進,當自己家般,一進來便尋了位子坐下。
璟珂見他神色鬱悶,讓侍女蘇迴雪給上茶,這才問:“怎麼了?這般氣勢洶洶?”
蘇迴雪把茶杯遞上桌,弘曆接過時不經意擡起頭,見着蘇迴雪的臉,不禁愣住,蘇迴雪轉身離開,弘曆還目不轉睛,方纔的鬱悶神情一掃而淨,眼睛裡滿是色眯眯。
璟珂瞧了瞧弘曆,又轉身看了下身後邊的蘇迴雪,最後與觀音保互相對視,心中有了默契。觀音保也看出了弘曆又動了心,便笑道:“四阿哥,此次過來,可又是要找公主訴苦?”
“可不是?”弘曆又重回鬱悶之色,“蘭馨天天一臉喪氣相,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金氏的氣焰又不小,可礙於額娘,我又不好對她疾言厲色……”說着,弘曆不自覺地偷瞄了幾眼璟珂身後的蘇迴雪。
璟珂啐了一聲,諷刺道:“你惹了那麼多風流債,把那些俗事往我這兒擾,現在可是要我幫你?”
“嘿嘿,皇姐,弟弟這不是隻有皇姐可以說話嘛……”弘曆悻悻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璟珂不以爲然,悠悠道:“溪菡是你嫡福晉,你有什麼話自當與她說去。跑來我這兒,過後溪菡若是以爲我揣度你什麼,我可洗不清喲。”
“皇姐這說的是哪兒話!”弘曆微微皺眉,“溪菡她不敢這麼想。”
“她總是一臉正經端肅,讓人好生不敢近乎。”弘曆嘆氣着道明瞭原因。富察?溪菡在他眼裡就是個完美的模子,一舉一動盡是禮數規範,偶有小發脾氣,也僅僅是吃蘭馨的醋,可是也只有那個時候,可以讓弘曆覺得她是個人,而不是神。
璟珂“噗嗤”一笑道:“你這般無情郎,溪菡若是聽了方纔那番話,可該有多傷心。”
“四阿哥可是又有心儀之人了?”觀音保笑眯眯地看了蘇迴雪一眼,又回頭對弘曆挑了眉。
弘曆不否認,只笑道:“知我者莫若姐姐、姐夫也!”說罷,還行了一個大禮,鞠了個躬。
璟珂無奈一笑,把手中的女兒換了個姿勢抱着,又道:“時候不早了,四阿哥今日還未去向皇額娘請安吧?”
沒等弘曆回答,璟珂便回頭對蘇迴雪道:“迴雪,天色漸黑,你給四阿哥提燈,走一趟景仁宮。”
蘇迴雪是伶俐之人,知道弘曆的心思,也明白主人的意思,笑盈盈地屈身行禮,銀鈴般的聲音說着“奴婢遵命”。
弘曆心花怒放,又朝着璟珂行了一記大禮:“多謝皇姐!”
璟珂笑而不語,看着蘇迴雪和弘曆離開,才把懷中的長嘉交給蕭嬤嬤。蕭嬤嬤笑着一邊接過一邊道:“奴婢這就再去挑個得力的人。”說着便抱着小長嘉離開了大堂。
觀音保輕輕拍了拍手掌,笑道:“公主,這招可險着。”
“我和碩公主府日後不能無依無靠,科爾沁也需要有人幫着說話,額駙覺得呢?”璟珂笑吟吟地站起身,挽過觀音保的手臂,十指相扣。
觀音保哈哈大笑起來,打橫抱起璟珂,見她笑得如此妖嬈開心,有些陌生,又有些新鮮,附耳對她道:“你這小妖精,算盤打得不錯呢?可不怕成衆矢之的?”
“若是怕,便不是愛新覺羅?璟珂了。”璟珂笑着任觀音保抱自己入房,散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