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雨。我記得他走的時候,月兒掛在樹梢上,清輝月影像極了他玄白的衣。雨打芭蕉,更深露重。小柔在牀上靜靜地睡了。夢中還是微蹙着眉心,看着她緊閉的雙眼,燭光下細密的睫毛,悠然想起我那異世的妹妹——紫薇。
“姐姐,等秋天我們一起去看紅葉好不好?”那時,窗外是煙花三月,春光嫵媚,細柳如絲。那時,我正哄着我天使一樣的寶貝女兒,紫薇躺在牀上笑看着我們娘倆。她也是長長的眉眼,纖秀美麗。
可如今,在這前生的輪迴裡,我的紫薇,你又何處尋與你有約的姐姐?那些話語可也是記在眉間心頭拂之不去?
秋雨涼,風從窗隙吹進來,桌上的燭影晃了晃。
我從迷濛中睜開眼,耳聽得“嗒嗒”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學音樂出身,耳朵特靈。我感覺那馬蹄聲是我熟悉的,是風兒!一定是他!
快跑去拉開門,踉蹌着下樓梯,樓下店內的小夥計趴在桌子上的算盤旁打瞌睡,被我下樓的聲音驚醒,睜大了惺忪的睡眼望着我。
“哦, 我看看是不是風兒……”我衝着他指手畫腳。
見他丈二摸不着頭腦的樣子,我想,他一定極迷糊。他哪裡知道,我說的風兒是他的馬,那匹有着憂鬱眼神的棗紅馬。
秋雨淅淅瀝瀝,打在身上涼得冰骨。我雙手抱肩,向着他曾遠去的方向。不知爲何,胃又開始抽痛。
馬蹄聲更急了,我安撫着幾欲跳出的心,在如墨的夜色裡找尋那玄白的身影,可是,我看不到。
如一陣風,一個黑影挾裹着白影一團來至面前,差點與我撞個滿懷。
“關兄,你醒醒,梅園到了!”董大刀藉着微弱的燈光,望着懷中的關離若,那道濃黑的劍眉緊緊地蹙着,像是在隱忍難以言說的苦痛。
是他們!難道董大刀把關離若殺死了麼?
頓時,我百感交集,五內俱焚。才見面,又要我面臨生離死別麼?情,何以堪?
“是你,是你殺了他!你這個魔鬼……”我擂起拳頭,無力地衝向董大刀。
“姑娘,你誤會了!”董大刀胳膊輕輕一撥,就把我的手隔開了。我卻宛如碰上鋼筋鐵骨般,手咯得生疼。
“他說過,他會好好的回來見我。可是,我等到的卻是他這個樣子……你說,我誤會你什麼了?”當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時候,把所有的期望都依託在一個人身上,這個人的喜怒哀樂緊張的歷歷在懷。如今,這樣的依託生死未卜,那種潛自心底的絕望終讓我也失了方寸。
“姑娘,我知道你們情深意重。否則,關兄也不會硬要回來。長話短說,他中了毒箭,需立即救治。”董大刀抱着關離若真誠而痛惜的看着我。
是啊,要真是他對關離若下得毒手,又怎麼會將他帶回來呢?我真真是糊塗。可是,這會子,可要怎麼辦?我又不是江湖兒女,一點武功都不懂,什麼解毒的藥啊法子啊也無從知曉,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無用。
“那要怎麼辦?如何救治?他會不會死?”我睜着一雙眼,傻乎乎的跟過去,自己都懊惱就像個白癡。
董大刀將關離若輕輕放在牀上,擎起那隻左手,用力吸吮裡面的毒液,吐進盂鉢裡。小柔在我跑出來的時候,就已醒來。此刻,滿臉驚詫的忙前忙後。
關離若仍在昏迷,那好看的眼眸緊緊閉着,我眼望他說不出的難受。猶記小橋初見面,柳絲正長,桃花正豔。他長身玉立,眸如燦星,深情款款。
我吸了吸鼻子,憋住盈眶的淚滴。
“若,你答應我會好好的。你答應過!你還說,再也不會丟下我!所以,我就相信你!你是男子漢。我最討厭男人背信棄義,我最討厭男人不信守承諾。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否則,你就是個背信棄義的傢伙!”牀上,關離若臉白如紙,氣息微弱。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還有,你說過的,要爲我再買一件披風。你是不是忘了,所以,你才假裝不記得……”我才忘了身邊究竟都有誰,我不信他會丟下我,我怕我不說話,他就真的假裝忘記了。
“小姐……你別說若公子了!你看看他都……”小柔嚶嚶地哭着。
“下雨了,你也不怕凍壞我麼?你這個說假話的傢伙!你的話我纔不聽……”我執着他的手,就像當初喜轎外,他曾用力握着我一樣。
突然,關離若的手動了動。
“語嫣……聽話……”關離若長長地出了口氣,卻仍閉着眼。嘴角現出一抹笑,那麼的悽美動人。
“怎麼會丟下你?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即便,我變成鬼……”慢慢地睜開眼睛,努力強撐自己,爲心愛的女子展現一抹堅強。看到她,心就有了方向。抽出手,極盡溫柔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滴,目光再也離不開。
“傻丫頭,我沒事。不捨得丟下你……”說出這一句,關離若想笑的。卻不知爲何,眼裡卻沁出淚來。
“可是,我真怕,真怕再也看不到你。語嫣……”
我撲進他的懷裡,狠狠地,狠狠地哭出了聲。“竟說傻話,我在等你呢!我說過,討厭不守承諾的男人,所以,你一定要回來!你必須要回來!”
沒經歷過生死,永遠體會不到那種失之遊離的感覺。沒有顛沛流離過,永遠不知道安逸舒適的日子有多幸福。
他,關離若,要不是爲了我,不會有此一劫。他若有事,要我如何安心?
“他身體的毒暫時不會有大礙,只是,再耽擱我就不知道了。”董大刀收回手,抹了把頭上的汗珠。
“哦,對了,日前,我遇到個老伯,是個很好的郎中,我請他來試試可好?”我擦了擦眼淚,此時此刻,終於鎮定下來。
董大刀似乎也從我們難分難捨你濃我濃中走出來,趕緊瞪了眼睛。“那郎中在哪兒?我去找來……”
小柔忙走上來,“大哥,我知道,我帶你去。”
董大刀帶着小柔,出門而去。屋內,只有我和關離若。
他虛弱的躺在牀上,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被他看得侷促,趴在他的手邊。
“若,問你啊,你喜歡薔薇麼?”怕他一睡不醒,給他講故事。
“恩,你喜歡麼?你喜歡我就喜歡……”關離若慢慢地回着。
“我喜歡……我還喜歡叫這個名字的女子。她舞跳得好,很溫柔也很活潑……”我在說後世的我。
“呵……你是在說你麼?語嫣?”關離若輕輕笑了,卻又咳嗽起來。
“是我麼?”任他的手輕輕地撫摸,我發現自己是如此貪戀他溫存的懷抱。
“薔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道麼?童薔薇!”那個男人隱忍着心中的痛楚,朝我呼喊。他的聲音,遙遠而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