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人來人往彷彿電影背景,夕陽在斑駁的牆上投下我的身影。突然發現,映在牆上的影子如今變得那麼纖薄。曾經柳家大院裡豐饒的大小姐如今腰細細,下頜淺,遠山黛眉君難見。
天湛藍的沒有一絲雲彩,空氣中是秋天厚重的麥香。算來,今天是九月初七吧!九月重陽,蟹肥稻黃。明天,就是初八,嫁給他整半年了。半年裡,從獨守空房到休書一張,我和你就這樣天各一方。
心酸楚的沒了方向,其實,不是因爲想念,而是,這樣的街口,這樣的夕陽,我真的迷惘。
“小姐,鐲子當了二兩銀子。多還是少啊?”小柔跑出來,眯着眼睛,蹙着眉,期許的看着我,雖然知道那鐲子絕對不僅僅值二兩,可是,我不能說出來。
我笑了笑,接過來,“不少啦,二兩很多呢!小柔你真能幹……”
小柔依偎過來,挽着我的臂膀。從昨晚開始,我們之間似乎更近了。她不單單是我的丫鬟,更像是我的姐妹,我的至親。
望着依偎而去的兩個美人兒,當鋪老闆摸了摸八字鬍,掂了掂手裡的金鐲。赤金足成,雕龍戲鳳,上好的鐲子,少說也值50兩。可,做這生意不昧點良心又怎麼能發財?
“旺財,你可見過這二位姑娘?”鋪上木訥的小夥計原本不想要他出來的,可是,他名字取的好,叫“旺財”,果真旺財。
“沒見過啊,老闆。不過,看樣子是大宅深院裡養着的。”好看的小姑娘年紀輕輕,若不是遇到了難事,誰會把那麼好看的鐲子當掉,可老闆真是心腸狠毒,居然連十兩銀子都沒給,二兩,怎麼說得出口?
旺財嘟着嘴,沒來由的不高興。瞧他色迷迷的樣子,不定又打什麼主意。
“呵呵……眼睛還挺賊!我看也是。”想着家裡黑胖的悍婦,望着遠去的美人兒,當鋪老闆垂涎欲滴的搓着手,暗暗思忖,這要是娶來做填房,不知該多美。
“旺財,你,別打算盤了……快,去看看,這倆姑娘在哪裡歇腳……”眼看着姑娘就要拐彎,八字鬍老闆急吼吼的衝旺財喊。
“哦,知道了。”旺財放下算盤,又在門邊磨蹭了下,慢吞吞的走出門。
“人老心不老,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兒,若是要你知道住哪兒,好好的姑娘都被你糟蹋了,我纔不告訴。”雖這麼說,卻一路在後面遠遠地跟着,畢竟,這一對姑娘實在太美。
我和小柔一天也沒怎麼好好吃東西,這會子餓得發慌,只想趕緊找家店住下。洗洗臉,歇歇腳。
“小姐,鴻源客棧哦!我們有銀子了,可以住店了對不對?”小柔亮亮的眼睛閃着希冀,可眼裡紅紅的血絲卻告訴我她有多疲憊。
“恩,去要一間乾淨的客房。”我們拾階而上,我提起長裙,看到我那穿金銀線繡花鞋沾了塵土,變得灰濛濛的。原來,美也變得無助,流浪的生活全沒了奢望。
“老闆,我們要一間乾淨點的客房,即便小一點也沒關係,只要乾淨些。”我實在不能忍受髒,不管是童薔薇還是柳語嫣,都有着那麼點小小的潔癖。
“哦,對不起二位姑娘。客房已滿,別說乾淨的就是不乾淨的也沒了。”老闆笑臉相迎,那一雙老鼠眼卻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們。我不由得一陣緊張。
“既然沒有客房,那麼,打擾了。告辭……”我拉起小柔就走。這民間市井又豈是柳語嫣這樣的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的地方?這些人個個眼神複雜,看不出忠良。我真的有些怕了!
夕陽慢慢沉落,記得在那個花園裡,每當黃昏,我起舞當歌,看修竹森森,繁花照眼。聽流水潺潺,旖旎翩躚。如今,我卻爲安身找不到居所。
“沒關係,小柔,我們看看前面是不是也有客棧?”我低頭,拽了拽披風的衣角,擡頭,卻驚呆了。
只見四個男人,一字排開,都是一樣的錦緞便服。中間白衣的那個男人,倒也稱得上是英俊,只是那色迷迷的眼神把他的俊美打了折扣。
“嗨,於兄,你的消息果真靈通啊!想這城裡好看的姑娘我見得多了,還真沒有一個比得上她水靈啊!真真是風華絕代……不錯,不錯!”白衣男用手裡的摺扇不停地擊掌,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過柳語嫣。
其他幾個男人跟着隨聲附和,嬉笑聲不絕入耳。
小柔哪裡見過這種陣勢,嚇得直往我身後躲。我站定,強忍着內心的懼怕,驕傲的擡頭。
“我想,我與各位素不相識。請幾位公子借光,讓我們姐妹過去。”我不卑不亢,從容面對。
“素不相識?哈哈……這不就認識了嗎?姑娘要去哪裡?我們兄弟送你可否?”白衣男饞着臉,不依不饒,步步緊逼。
我和小柔步步後退,可這幾個人卻越來越近。
“小柔,轉身!快跑……快跑!”我推開小柔,衝她使勁喊。從此,就算分開,也不願意她受到傷害。
“小姐……”小柔噙着淚,有兩個男人想過去拽她。
“快跑,小柔!快……”生生嚥下要流下的淚滴,我知道,我此刻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哭。
“別追了,那是個丫頭,這纔是小姐……”一個穿絳紅緞袍的男人說道。
這幾個人又重新聚攏過來,靠近我。街道上有三三兩兩的人停下來看着這一幕,卻好似懼怕這幾個人,只小聲議論,不敢言語。
我瞅開一個空擋,鑽出去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我以爲他們會追過來,卻只聽到幾個人哈哈大笑。
“張兄,你還不去追?再不追,美人兒就跑了……”
“哈哈……就讓美人兒跑一會兒,到時候,我再追……”白衣男邪惡的笑了。
我沒命的狂奔,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會去向哪裡,只是一個信念,跑,跑。
天漸漸暗下來,我的心要跳出嗓子眼。一路上我的淺紫披風有着淺淺的撕裂聲,我知道,那是掛了樹枝或街邊的石頭。
街道一路向上,房屋漸漸稀少。耳聽得後面的馬蹄聲傳來,還有那個人的淫笑和呼喊。
路越來越窄,樹也高大茂密。路的盡頭,只有一座破廟。我的頭髮散亂下來,披風扯破了好幾處。
還好,頭上的穿金碧玉珠釵還在。我拔下來,捏在手裡,如瀑的黑髮一瀉而下。
倘若他敢靠近一步,我就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我撞進破廟,反手關緊破舊的廟門。
風從縫隙裡吹進來,我瑟瑟發抖,汗水和眼淚流在臉上,模糊一片。
“我佛慈悲,難道我柳語嫣今天就要命絕於此麼?”我跪在殿前,悽然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