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越站在斑駁的樹影之中,沉默了許久許久,腦海中仍舊是混亂不已。
而縈繞在她的耳邊的是,是一句在現代她無數聽過的詩詞。
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
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穀持作飯,採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那一刻,她在想,如果那些浴血奮戰的士兵還可以活下來,或者可以早點回來,可能就不至於讓那些永遠只能站在他們身後的女子們等待到死亡。
甚至,她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男子戰死沙場,那個屬於他的家又該承受着什麼?
再或者,終於遲暮回來,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待在那已經早已衰敗的家中,做好了飯,無人相陪。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這有該是多麼寂寥痛苦,纔會讓一個在戰場廝殺了千萬次的老兵淚落沾衣?
她君越真的可以做到視而不見嗎?真的可以置身事外?
亂世悲苦,她一個人或許無法改變這個世界的制度,但是越弦能做的,卻至少可以讓這個世間少一分痛苦,多一分希望。
是成爲君越,還是戰神越弦?
只是一個決定,關乎的卻是千萬人的生死!
或許不論爲誰,她都不可能完全自由,因爲,在這個世界,她照樣會陷入無法掙脫的無奈與束縛之中,但是即便如此,她可以改變的東西,也太多太多!
既然這天下的棋局已經在緩緩轉動,那麼她的到來,也許不只是偶然。
愚昧,落後,無知充斥着這個黑暗的社會,苦難吞噬着這些掙扎在死亡邊緣的人們……
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甘心成爲奴隸,甘心忍受那樣悲慘的命運,那這個世界,還會有一絲光明透過嗎,尖銳的矛盾終究會在某一個吞噬掉這已經什麼都看不到的文明……
君越擡頭,眼神落在那斑駁的陽光之上,疏離的光芒一寸寸落在她那張絕世妖嬈的臉上,如迷離的光影,如她曾經一度掙扎矛盾的內心,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君越也好,越弦也罷,她能做的,自然要不遺餘力去做!
這一次,不只是爲了她自己,也是爲了整個天下!
她君越,要釋奴止戈,要天下一統!
這一次,不論多麼麻煩,不論多麼艱難,她也不會放棄!
爲了那滿心期待丈夫兒子歸家的女子,爲了那些生來就被判定爲奴隸的孩子!
因爲,沒有什麼是絕對註定的!
即便是在這個社會,她無力推動民衆的思想解放,民主自由,但至少,她君越也可以盡力地給那些渴望走出低賤圈子的身份一個機會,哪怕只是一點點希望,在歷史的潮流中,來自更先進文明的她也可以推動這個世界的變革!
也就在那一瞬間,君越恍然明白,她骨子裡早已經有了整個天下,因爲她也是越弦,因爲她並不是完全的冷酷無情,因爲,她是人!
日光升至高空,君越也終於確定了下一步的目標,然後不再猶豫,進入了山林之中。
一旦決定要做,君越絕對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而現在,已經是爭分奪秒,她也真的沒有時間再去耽擱。
黃昏之時,君越終於手握着夏枯草趕回了客棧,但是水還沒有喝上一口,君越就很輕易地在推開門之前感覺到了裡面劍拔弩張的氣氛。
當然,也就在那一刻,君越知曉,不速之客又來了。
門驟然被推開,陌染和秦樓月直直地看向君越,眼神中流露出迫切。
正對着門的人,是靜立而坐的公子霽,他令人琢磨不透的墨眸聽見聲響,向着君越而來,淡然如水,卻又藏着許多是非。仍舊是一襲白衣,穿在他身上,落落出塵,他的視線穿過那隨着窗外吹來的清風而微微揚起的幾縷長髮看着君越,淡淡而笑,就好像昨日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被忘懷一般。
當然,君越也在打量着這個連越弦都不甚熟悉的人,那個天下第一謀士公子霽。
僅僅一夜,他就又跟了上來,這一次,在君越眼中,他完全是有備而來。
不過,儘管這一次君越已經不再拒絕成爲越弦,但是,總是挑戰她君越底線的人,總是該有些教訓的。
她君越,不僅小心眼更十分記仇!
“將軍回來了?”千霽這一次淡然無波的開口道,完全沒有第一次見到君越的那種激動不已的感情。
秦樓月與陌染面面相覷,直到秦樓月再也忍不住,直接拉住君越的肩膀,想問而又遲疑地開口:“大越,你真的是戰神越弦?他,便是天下第一謀士公子霽?”
君越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聲:“等我。”旋即推開擋在前面的秦樓月,眼中突然閃着嗜血的光芒,手中噬血出鞘,殺招陡然而出。
她倒要看看這公子霽之名,是否徒有其表!
敢三番兩次惹她君越的人,無論是爲了什麼目的,都要付出點代價!
“千霽,既然你這麼不知趣,那麼本尊也不客氣了!”君越冷哼,右手噬血直攻還坐着巍然不動的千霽,左手突然而出的銀針衝着他的下盤而去。
也就在剎那之間,千霽腰間玉簫突然而出,抵上君越的噬血,渾身力道陡然而開,硬生生地將君越的銀針給陡然逼出。
秦樓月完全沒有想到直接就是如此激烈的場景,她剛想上去,就被陌染給拽住了:“君少不會有事情的,等着就好。”
“好吧。”秦樓月點頭,高手之間的對決,她就算是想插手,也幫不上大越什麼忙,索性還是不添亂的好。
而一擊不中,君越冷笑着估算了一下對面的人的實力,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攻擊了上去,噬血冷冽無比,招招致命,當然對面的人也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玉簫與玄鐵的噬血碰撞,擦出一道道力量的攻擊,將屋子裡的東西給掀翻了個遍,頓時噼裡啪啦地碎了一地。
但就在君越虛晃一招匕首正對千霽胸口之時,對面的人卻不管不顧地放棄了迎擊君越的噬血,右手不着痕跡地搭在了君越手腕幾秒鐘。
就在君越察覺到他的目的那一刻,怒氣直上,她差一點就要將那噙着力量的噬血給插到臉色陡然慘白的千霽胸前,但就在最後,她還是折回了匕首,用刀柄擊了過去。
“大越,你沒事吧?”秦樓月衝上來,關切地開口問道。
“無礙!”君越迴應道,只是神色莫測地看着地上吐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的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在試探自己!那麼也就是說昨日自己身體的異樣絕對是被他看見,他有了什麼猜測,纔在今天不惜代價在戰鬥中摸向自己的脈搏。
這樣煞費苦心,對越弦來說是幸,可是對她君越來說,又該是什麼呢?
不過如果要爲今天態度突然轉變做出一個解釋的話,那麼身體上的原因恐怕是最合情合理的,因爲正好,越弦的身體本就捱了兩刀,又溺水,再加上與自己靈魂的排異,脈搏極其虛弱,這也是爲什麼剛剛千霽在搭上她脈搏之時臉色頓然大變。
“將軍,你不肯回去是因爲身體原因吧!”千霽揩去嘴角的血跡,瞭然一笑,起身,眸中確信無疑,只是話到了嘴邊,又添了寂寥的意味:“你這樣對我,也是怕拖累了我,拖累了整個越家軍吧!”
聽到了這一番話的秦樓月突然大驚,聯想到昨日之事,忍不住開口道:“大越,你身體到底怎麼了?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