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送簪傷己

去鎮上接了秦玥,周恆將那單契交給媳婦兒看。

又溫柔地看着她的側臉,低低道:“娘子,我還多出了一個孩子的工錢……”

“恩?多出?”秦玥將那單據收了,眼中夾着笑,“怎麼個多出法兒啊?”

周恆輕輕湊近了秦玥,小心注意着她的表情,將那掌櫃和七水的事兒都說了,末了還添了句:“娘子不嫌我敗家吧?”

“敗家?”秦玥挑眉,微揚下巴注視着他:“你知道每天花多少錢算是敗家嗎?就這一個小幫工,還是認識的小孩兒,不算敗家!”

“不過,相公你還挺會收買人心的嘛!”

她輕快着語調,勾了手指在周恆下巴上輕挑了一下。指尖劃過那棱角分明的下頜骨,硬朗,平滑,溫熱,在秦玥眼中,如藝術家精心雕琢出的珠玉璀璨,處處透着心機的琢磨。

周恆喉結卻是忽然一動,修頸細滑宛若平原,那空山伏起一線的抖動,昏暗的光在上面打了個旋兒。

秦玥指尖一顫,瞬間就愣住了,呆呆看着周恆頸間。

那個會動的小東西,真是,性感的可愛,又深入骨髓……

周恆無奈笑,笑裡還添着溫柔,緩緩將她的手拿下握住。

“娘子被我驚豔到了?”

他在秦玥眼睛上揉揉,將她揉醒。

“瞻彼日月,悠悠無思。道之雲遠,易雲能來?”秦玥話裡帶着起伏的笑音,“相公的確個極美極俊的男子,不需召喚就能被我撿到,算我的福氣!”

周恆低低地笑,委婉又含蓄,看錶情卻很是開心滿足。

秦玥看他一直在笑,乾脆往一邊挪挪,抱臂一直盯着他。少女這般樣子,周恆忽然就想到了家裡那頭小鹿跟阿正撒嬌的樣子,便揉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撫。秦玥倒也是很受用,一下就不氣鼓鼓着臉了。

“我說的不好嗎?你笑什麼?”

“好,很好。但一聽就知不是娘子之作。”周恆認真瞧着她:“後面那一句纔是你擅長的。但是,爲夫都喜歡。”

秦玥在他面前哼唧了一聲,表示聽見了。

“對了,那家店現在還有未銷完的雜糧,我說賣不完娘子管賣……”

“啊?我什麼時候說過了?”

“娘子這麼聰慧,就算不說,也有法子辦到,不是嗎?”周恆語氣肯定,面容溫和靈秀。

秦玥一努嘴:“那你怎麼不拿回來點?咱們家這麼多人,半個月估計就能幫他吃完……我還能做些新吃食。”

“啊”周恆一拍腦袋,“我倒是沒想到這茬,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下次去,我再買回來點?”

秦玥撇嘴,“不用啦,店鋪都找到了,還整天跑出去?累得慌,在家歇着吧!他們什麼時候出去買東西再捎吧。”

“娘子真是心疼爲夫。”周恆淺笑着在她手上落了吻。

秦玥瞅着他一瞬低下的發頂,想到今天跟王志梅信誓旦旦的諾言,還是速度製出一批阿膠吧……

此番心思一出,周家幾個下人以後好幾日都是輪番的上陣,忍受驢皮煎煮的惡臭。按秦玥的話,那叫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到家之時,入了內院,進了客廳,忽然就看見本該在鎮上的許至炎和阿正並排坐着,兩孩子正低低說着話,見夫妻倆進來,至炎趕緊往阿正身後躲。

“你已經被發現了,別躲了……”阿正拉着他的胳膊,將他從屁股底下拽出來,像從雞窩裡拽出了一隻刺頭雞。

秦玥淡定問:“至炎自己來的?”

“恩。”他點頭。

“走過來的?”

“不是。”他搖頭。

“那怎麼來的?”

阿正一嘆氣:“村長叔去鎮上買東西了,他見過村長叔,偷摸爬上人家的驢車就過來了。”

秦玥一抽氣,急撫心口,周恆忙過去安撫着,目光閃過憂急。

少女偷偷捏上他的手朝他擠擠眼,周恆一愣,原來是裝的,嚇着他了呢……

“你爺爺不知道你來,定會以爲你走丟了,他老人家那麼大歲數,萬一一着急出了事怎麼辦?”她看着許至炎低着的頭頂,話聲低低的,聽着毫無責備感。

許至炎小聲道:“爺爺身體好着呢,整天上竄下跳的,比我還活躍。”

秦玥一噎,稍氣餒,喊了石心來,讓她去喊連程跑一趟,告訴許攸許至炎在她這兒。

至炎緊挨着阿正,瞧那樣子跟泄氣的皮球一樣。

阿正道:“家裡人不讓至炎到姨姨身邊,說會傷到她肚裡的孩子……這樣已經好長時間了,至炎被嫌棄了。”

他說着話,還安撫着至炎,拍拍他的小肩膀,將他半攬着,輕聲哄着。

夫妻倆看兩人這般“恩愛”,都不好意思在他們跟前呆着了。

不過,秦玥還是說了話:“至炎是活潑跳脫的孩子,他們是擔心你會不小心撞到你孃親。你孃親纔有孕不長時間,前三個月是必須要注意的,你爺爺可是教過你孕婦需注意的事項?”

“人家都知道。都已經說過不會碰到不會碰到了,他們還是不讓跟孃親在一起的!”許至炎忽然就叫嚷起來,情緒一激動,鑽進阿正懷裡抽搐起來。

阿正朝秦玥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撫着小孩兒的背開始哄他。

秦玥眨眨眼,怎麼覺得自己跟害小孩兒似的。

“今天你可以和阿正一起睡,還能在我家住幾日。”周恆淡淡道。

在阿正懷裡哽噎的至炎像上了開關,緩緩起來,抹抹眼,委屈看周恆:“真的?”

周恆點頭,眼中有星點的笑:“自然。”

至炎抽抽鼻子,安靜拿起茶几上的紅棗吃起來。

秦玥使着眼神,朝周恆豎起了大拇指……

晚飯之後,天色已黑,林秀英進了周恆家門,找秦玥拉家常來了。

石心送上了茶,林秀英仔細瞧瞧她,道:“你家這大丫頭真是長得俊!”

“嬸子過獎了。”石心一笑便退下了。

林秀英看着小姑娘裙角劃過門簾,笑呵呵轉了視線,看着秦玥。

秦玥也淡笑瞧她:“嬸子是有什麼事兒呀?”她微微歪着頭,自這院子建好,林秀英工作也忙起來,就沒太經常來串門,每次來都是有事。

林秀英湊近她,跟所有女人一樣,說什麼私密事兒的時候都低着聲音,輕着嗓子:“玥娘,你看芝孃的日子,覺得她過的怎樣啊?”

“芝嫂子?”秦玥咬準了這個中心詞,“芝嫂子她,可以自己養活婆婆和寶兒,是女子裡不可多得的,但是一個女人長久這樣,其實是很累的。”

日子再過得去,那也是外面人看起來的樣子,但鞋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周順死後,王氏又有眼疾,可想而知那些日子芝娘是怎熬過來的。再有生子養兒,夜半哺乳,碌碌勞累,總有希望男人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做女人不容易,做個寡婦帶着小兒的女人更不容易。

林秀英也嘆氣:“誰說不是呢……那,你覺得讓芝娘再找一家如何?”

她瞄着秦玥的神色,少女只是立刻就點頭,乾脆利落道:“可以啊!”

秦玥是現代人,對二婚再嫁自然是沒什麼牴觸的,只要人在一起過得好,他們願意就行。再說了,芝娘這麼年輕,總不能就這樣一直守下去。

“不過……”

“不過什麼?”林秀英緊問。

秦玥朝她笑笑,“嬸子怎麼這麼着急,難不成有人請嬸子說合?不過芝娘身邊還有她婆婆呢,若是她再嫁,以她那性子,定是不放心婆婆的。所以,要找,就要找個能全心全意撲在芝娘身上,願意爲了她而接受她婆婆,更能接受她兒子的人。”

秦玥輕啜一口茶,最後淺淺道:“最好啊,是個光棍漢,身邊啥人都沒有!這樣一來,他便能將王氏當做自己娘。你說是也不是?”

林秀英似想了半天,其實是愣了半天,最後突然拍到秦玥背上,驚喜道:“你這妮子咋這麼能呢!這不就是天生爲那趕驢的設的條框麼!”

“趕驢的?”秦玥腦子卡了殼,半天轉不過來彎。

“額……”林秀英頓了一下,低低輕嘲了自己,太興奮將事兒給說完了,不過,她今天來不久是爲了讓玥娘知道這事兒幫着推芝娘一把嗎?

“是這樣的……”

兩女人在一堆兒嘀嘀咕咕說了好長時間,燭火一旁靜燃,火焰時靜時動,如一團蒲草飛散開,映着人面溫溫的暖。秦玥終於知道事情的緣由,原來是鄭斌!

“他叫鄭斌啊?”林秀英才知曉,這就又誇起來了:“那人人高馬大的,瞧着壯實身體好,定能照顧好芝孃的。你覺得怎麼樣?”

“那人,做買賣估計是好的……”秦玥低低說着,邊說邊想,語速極慢:“只是咱們都不知道他人到底如何啊?他倒真的事個光棍漢,他也說過,一個人過了好多年……”

林秀英忙拉着她:“他是不是鎮上的?還是縣裡的?咱們去打聽打聽。既然是送上門來的,怎麼也得將這機會抓住了!”

婦人話裡就帶着緊張感,好像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秦玥笑她:“嬸子怎這麼慌?咱們芝娘可是要樣貌有樣貌,要手藝有手藝的,放出去可不知道多少人搶着要呢!”

“嗨!”林秀英將她一推,手指在被子上摩挲:“這麼長時間了,芝娘可是出過咱村子?以前是照顧寶兒照看地裡,現在農閒就管往廠房跑了,沒出去過,誰能見着她?這就跟那蜜蜂似的,山那頭的花兒再好看,它也飛不過去啊!”

“說的也是哈!”秦玥點頭:“那我讓人打聽打聽去,看看這人咋樣,若是他也願意養着寶兒,帶着芝娘婆婆,咱就再幫他一把。咋樣?”

林秀英一拍腿:“久等你這句話呢!她婆婆可是早就跟我說過了,願意讓芝娘再嫁呢!哎,都是苦命人……”

“不。”秦玥將林秀英的手一拉,認真道:“這命裡的苦都是有數的,前頭苦了,後面就是雨過天晴,是甜頭。這男人,說不定是她們娘仨的轉機呢!”

林秀英微怔,遂笑:“說的是!就跟你們家一樣,先苦後甜,更有味兒!行,那這事兒你上點兒心,今年將那趕驢的弄到咱村來!”說着,她利落站起,彷彿身子都輕了一半兒,人突然就年輕了起來。

總之,她們的苦是到盡頭了,有個數的也該被她們連淚帶鼻涕的給吞完了,再來的,就是苦盡甘來,她相信秦玥的話。

秦玥呵呵,都知道人家的名字了還叫趕驢的,是不是不太好……

“三嬸兒,早些休息。”

“你也早點休息,看你這倆天老往外跑,又想做啥生意呢……”

“嘿嘿,琢磨琢磨再說!”

周恆還在書房看書,是秦玥特意吩咐的,在他離開前的這幾日,兩人要不時的分開些時候,以免他走了之後不適應。這兩月時刻出入成雙,有周恆的溫柔和煦,有秦玥的歡快俏皮,離別將至,深覺空氣孤寂,這種折煞人的抽離,要預防着,或許才能使人不那麼失落。

前院裡,連程在石青跟前演練了許久,該怎麼跟石心說話,他的禮物才能送出去。

石青瞧着他硬挺的面上浮着思慮深深,皺眉:“行了吧?都跟你說了這麼多了……你可是行軍打仗的人,這麼點事兒,早就消化完了,去吧!”

連程緩緩擡起眼皮,最後給自己打了氣,起身走出去。

“不準在我姐屋裡停留太長時間!”石青突然又添了一句,可是門簾早就安靜了,他嘟囔着:“不知道聽見了沒有……”

屋外的風沙沙響,連程立在石心門前,將手指揉了幾回,終於敲響了門。那門纔開了一掌寬的縫,連程就一腳跨進去。

“門一開你就進去,不然我姐定是不讓你進屋的。”

連程突然將門一推,驚得石心往後退了幾步,定了定神兒,她道:“你,有什麼事嗎?咱們出去說。”

“她肯定讓你出去,可別真聽話。”

真是姐弟連心,猜的這麼準,連程心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努力將氣息沉下去,將嗓音放輕,低低的,讓聲音聽起來柔和又有磁性:“去樑城的時候,給你買了東西。”

他將那裹了淺藍軟布的簪子遞出去,伸到石心手邊。這是石青告訴他的,他姐喜歡淺淺的藍藍的料子。

石心沒接,神情不虞地看着他,連程心裡打鼓,再擡擡手,道:“送給你。”

“連程,我真的不喜歡你,你不要再花心思了,費錢又傷神,何必呢?”石心直直盯着他,眉頭都擰成了團:“你走吧,我不會要的!”

連程指頭一緊,將她的手抓住:“那我就天天跟着你,陪着你,一天說一次我喜歡你,直到你喜歡上我!”同時將那裹着布的簪子塞到她手裡,轉身就走。

石心手裡那東西滾燙,燙的她的手都是焦灼難耐的,心中是滿滿的無奈和漸生的厭惡,將連程背後的衣服一抓:“拿走你的東西!給我我也不會用的!”

丫頭的手才觸上連程那衣袍,男人驟然轉身將她真個人都攥進懷裡,緊緊抱着,雙臂靈蛇般揉緊輾轉。“我是真的,實心實意的想跟你在一起,你怎麼就不領情!”男人聲音痛楚不堪,噴出的氣息夾雜着微微的怒意。

天知道他真拿這丫頭沒辦法,他將全身心的勁力都投進去了,可是一次都不奏效,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一次比一次狠絕,目光都是竭力的敷衍,今日連客套話都不說,劈頭蓋臉的就是拒絕,拒絕,拒絕!

男人的手臂如百年的樹藤生靈一般緊緊纏着石心,勒的她骨骼都咯咯在響,體溫極高的人嗆的她憋緊了呼吸,胸中那一點羞憤被刺激的燃成了惱恨。冷水一盆盆潑下,聲厲言狠,聲聲直挖男人的心口,“放開我!連程我只是不喜歡你,你憑什麼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到我身上!憑什麼你喜歡我我就要接受,我就是不願意,不喜歡,不想跟你在一起……”

連程對這話充耳不聞,只想將她揉緊自己的身體裡,不想放開,不想走。門縫衝入的風將桌臺上的燭火吹的無力飄搖,火光在人面上暗暗擺動,將那模糊的眉眼晃的陰影重重。

牆上人影糾纏到遊弋扭曲,男人臂力極大,竟緩緩將石心提了起來,臉側摩挲在她頸間,石心卻如同被什麼灼燒着的野物纏住,每一次微微觸動都讓她極力的反感驚悚,臉色煞白,爲什麼非要逼着她……

在吳府被那老爺欺辱,在這裡又被一個小小的侍衛拿捏,爲什麼,她就不能過安穩的日子,所有人都要逼着她,做什麼選擇?她自己的事憑什麼受他支配。這奸人小兵的手段都這樣的不留情面,三番兩次,次次將人逼至懸崖邊,她就是一個丫頭又怎樣,她想過自己的日子啊!石心眼中抽痛絕望,撲閃的火光中漸漸蔓延了濃濃恨意。那手中被塞了的東西,堅硬細長,她擡手,毫不留情……

“嗤——”利器入肉的清晰聲響,連程突然就沒了動作,手一僵,石心踉蹌落地,手裡的東西已經染了血,溫熱,甜腥,刺目一片。

連程不可思議的看着她,眼中震驚,痛楚,蒼白,閃閃掠過,他前襟的黑衣瞬間重了一片顏色,洇溼濃稠,如一片軟紙進入水流,一霎泡軟,那撕裂的一道口子裡,肉眼可見的汩汩血液往外竄。

“噠”微微一響,石心手中的軟料簪子同時落地,散出的銀白簪身半隻都是紅的,那頂上,鑲了一朵迎春花……

男人捂上那長長一道裂傷,低低哼了一聲,猩紅的血水頃刻就從他指縫冒出。她,想殺了自己……他受過多少傷,對這深足數寸的口子心知肚明,再有半寸,就能插進心臟,藥石無醫。

石心面白如紙,腳步錯亂的跑到桌子裡找藥箱,秦玥給他們每個屋子都備有藥,各種各樣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石心一邊胡亂翻着,一邊抖着脣毫無思路的唸叨。

她眸中一喜,找到了傷藥!握緊瓶子轉身,門邊卻已經沒了人,房門安靜闔着,燭火直立,竄的極高,將她一人的身影虛晃映在牆上,淡漠,清冷,像豎起了巨大的屏障橫跨,將她與這世界隔開,天塹鴻溝,遙遙如此。

若不是地上還躺着沾血的東西,方纔的一切,都好似一場虛脫跑到盡頭,卻又失足落入萬丈深淵的噩夢。

石心手裡的藥瓶噹啷一聲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圈靜止,細長的燭影零落,渾身冰涼的丫頭頹然倒地,抱着自己嗚咽起來……

秦玥在臥室裡看了會兒書便上牀休息了,周恆來的時候,少女已經睡着了,花團錦簇的被子微微伏起一道淺淺的弧度,是她側臥蜷縮,單單躺着,瞧着有些清冷。

周恆將燈吹滅,藉着皎潔月色寬了衣,緩緩在她身側躺下,將她蜷起的身子攬進懷中,焐熱她冰涼的膝蓋和腳丫,秦玥淺淺嚶嚀一聲,便沒了反應。

“傻娘子,爲夫走了以後,一定讓石心每晚都給你裝熱水袋用。”周恆低低囁嚅了一句,握着她圓潤冰涼的膝蓋輕揉:“怎麼能這般涼啊……”

次日,破天荒的,竟沒有人過來給夫妻倆送熱水。但周恆照例是先起身的,反正這溫柔的男人也樂意伺候娘子,什麼都沒說。

石心是被紫葉搖醒的,人一醒,紫葉就舀了藥汁往她嘴邊送。昨夜她昏昏沉沉一直走在夢魘裡,連程和她自己給的驚嚇,將人給嚇病了,自己都不知道,還是秦玥起來說石心不在,紫葉纔來她這屋瞧瞧,發現了已經燒迷糊的人。

“連程……”小丫頭嘴脣都已經燒乾裂了,嗓子啞的像粗糲沙子在地上划着,“連程怎麼樣了?”

“連程?他一大早就跟重陽出去買東西了。”紫葉奇怪,石心不是挺煩連程嗎?怎麼一起就問他呢?難道是做什麼不好的夢了?“怎麼了?”

原來好好的……也對,他是打仗之人,怎會因爲一簪子就……

石心搖頭,雙頰潮紅,手指冰涼,腦子裡像炸開一樣,什麼都不想想了。

紫葉哄着她將藥喝了,給她添了一層被子,捂捂汗,出了汗就好的快了。紫葉還沒出她的屋子,秦玥就過來了,方纔給石心把了脈,這病是心火所致,連程又纏着她了?

“主子。”紫葉用氣聲跟秦玥說着話:“喝了藥就又睡過去了,瞧着好像很不舒服呢。”

秦玥輕輕一笑:“哪有生病的人舒服呢?”

她湊到石心跟前,覆上她的額頭,燙的跟熱水似的,冒煙兒。這丫頭眉都皺成周家村的山了,秦玥輕輕給她撫平,聽她低低地不知在說什麼夢話。

秦玥朝紫葉招招手,讓她打壺熱水來。不多時紫葉就又回來了,還倒了一碗水端來,秦玥要接過,紫葉收手:“主子,奴婢來吧。”

“好,你來。”

紫葉將水輕吹吹,覺得溫熱了,才往石心嘴裡放。許是極度的乾渴,半昏迷半沉睡的人也下意識的吞嚥,一會兒就將一碗水喝完了。

秦玥在石心的小桌子旁,打算蘸點手油給她抹抹嘴。不過她桌面上沒多少東西,也都不是女孩用的脂膏。秦玥頓了頓,拉開了下面的抽屜,卻看見了那塊沾血的軟布。

這是……秦玥捏着那布頭,一拉,裡面的簪子掉了出來,一半都沾了乾涸的血跡。

精明的少女瞬間就想到了全部的事,只低低垂眸,將眸子遮了,迅速將兩樣東西擱好,找到手油蘸取了一點。

紫葉將碗放回桌子,秦玥小心的將滋潤度極高的油脂抹到石心脣上,輕聲問:“剛纔石心有沒有醒來?”

“醒了,喝了藥一下就睡過去了。”

“有說什麼嗎?”

紫葉緩了下,道:“說了連程,問他怎麼樣了,就沒有了。”

秦玥沒再問話,只頷首表示知道了,便帶紫葉出了石心屋子。

“隨我去廠房一趟吧。”秦玥道。

“是。”這是秦玥第一次帶紫葉出去,到自己的生產基地。雖然秦玥沒強調過她們不能在村子裡走動,但紫葉也確實謹守着下人的本分,沒有隨意外出。

女工還沒休息,裡面一片忙碌景象,手起手落,繚地飛快花眼。二月一到便是春天,春季短暫,不到多長時間就有暑氣了,便是新款上市的時候,女工現在三分之二的人生產老款,剩下的人生產新款,將東西提前趕製出來,多屯些貨,以免到時候供不應求。

其實說起來,也算是辛苦活兒,若不是秦玥體恤她們,中間搞個戶外活動,這一坐就是一整天,時間短了還行,但這是長久的工作,長了易有各種隱患呢!

秦玥在窗外瞧着,紫葉也好奇地瞧上幾眼。芝娘和林秀英坐在一塊兒,動作明顯沒前些日子快,也沒發現有人在外面看,倒是林秀英瞧見秦玥,但秦玥朝她做了個手勢,她就坐着沒動。

芝娘神情染着淡淡愁緒,一針一線繡的皆勻實細密,但瞧着就是沒有以往的精氣神兒,是不是也在想自己那事兒?秦玥思慮着,近些日子,身邊這些人的感情問題倒是挺多的。不過,楊潛算是熬出頭了……

她緩緩朝裡走,到了木工的大房子。男人們皆投入專注,沙沙的伐木聲淺淺在空蕩的屋裡迴繞。

“三叔。”秦玥低低喚了一聲。

週三叔擡頭:“玥娘來了……”他手裡有活兒,直接給拉了個板凳,打打上面的木花擱過來:“你先坐一會兒,要是有事兒,就直接跟我說,呵呵。”

秦玥淺笑坐下,若客氣的不坐,三叔跟她說話要仰着脖子了。紫葉在她身後一步遠站着,以免擋着三叔手下的光。

秦玥掃了眼屋子角落已經做好的幾輛車子,問:“咱們的店鋪若是二月二十開,到那時能出多少臺車子?”

“一個月?”週三叔想了想,“按這手速,一天都比一天快,不滿兩百臺……我看咱們還得找些工人啊,若是生意好,跟不上銷量啊!”

秦玥低低笑着:“剛開始沒那麼簡單呢,這車子,要賣成高價位,能接受的人少,宣傳做不好,恐怕走量很難。這前些時候,我準備用限量售賣的方式,好吊着人們的胃口,算是搶購,誰搶到是誰的。以後,以後的法子就再說。”

週三叔停了手裡的木刀,目光緩緩落在秦玥面上:“那可以像玩偶一樣,賣到別的地方去啊。”

“……這個,就先開咱們自己的店,名聲出去了再說。之前開玥恆專供打出去的名聲,想來也是能爲這騎車的生意帶來益處的。”

“呵呵。”週三叔笑笑,又開始幹活兒,“生意我也不太懂,只能大概這麼想想,還是玥娘來辦吧!什麼時候需要添貨,就跟我說一聲,我再找些人來。”

“行,我就是來問問這出貨量的多少,那您先忙着,我就過去了。”

三叔揮揮手:“走吧。”

秦玥沒立刻走,她去看了看新出的騎車,將鏈條腳蹬都摸了個遍。

一旁做活兒的男人們終於有了動靜,都緊張地看着她的神情。那是他們這些新手做的第一批車子,能不能入了玥孃的眼,還不知道呢!家裡的婆娘都說,玥娘看着好脾氣,對那些做工上的事兒看的可嚴着呢,不能偷一點懶!花紋、繡線都要按要求來,大意不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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