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裡,林敏敏整整灌下去一壺涼茶,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一向自認爲不是個愛衝動的人,之所以一下子沒能管住自己,不過是因爲那個謠傳多少嚇着她了,同時也叫她變得十分迷信,叫她聽不得任何一點暗示鍾離疏可能會出事的話。偏偏這田太太還當着她的面跟人打賭,說鍾離疏必死無疑。那一刻,她只感覺自己眼前的天地都是紅的,如果她手裡有刀子,她相信,她當時就真能捅過去……
想到她把田太太踩在腳下時,那些貴婦們的臉色,林敏敏不由一陣解氣。雖然她不常出去應酬,卻也已經領教了這貴人圈子裡的虛僞做作。這些人,當着她的面總是擺出一副親切禮貌又周到的模樣——就像那個尚書夫人——可只要一背轉身,立馬就會以一種輕蔑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彷彿她的存在玷污了這貴人圈的神聖一般……
竹簾外,彎眉在向莫媽媽和莫大柱彙報着尚書府裡發生的事。
因見夫人不是在正常的點兒回的府,且還一臉的怒氣,莫大柱不放心,故而也跟進了內宅。
林敏敏不禁嘆息一聲。這一拳,出氣是出氣了,只怕也帶累了侯府的名聲……
“夫人……”身後,傳來莫媽媽謹慎的叫聲。
林敏敏轉過身來,只見彎眉正領着衆人退出去,屋內只有莫媽媽,還有站在門邊簾下的莫大柱。這大概是要指責她的節奏了……林敏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說,我還不是爲了你家侯爺!
“夫人,”見彎眉等丫環們都退了出去,莫媽媽這才上前一步,望着林敏敏小心翼翼道,“夫人可千萬莫要因爲這件事就惱了侯爺,這都是侯爺之前做下的荒唐事,偏叫那些爛舌根的又嚼了出來……”
咦?!林敏敏一陣眨眼。她還以爲莫媽媽是要指責她呢……
她忽地又是一眨眼。莫媽媽的話驀地就叫她想起,在田太太之前,有人還說了另外一件事來着。
“藍玉兒。”她道。
聽着這名字,莫媽媽不禁又是一陣不安,侷促地搓着手笑道:“夫人放心,我可以向夫人保證,侯爺絕不會把那人弄進府來。侯爺娶了夫人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信叫大柱打發了那人,可見那人在侯爺眼裡不算什麼,夫人可不能因爲這麼一件小事就傷了和侯爺之間的感情。”
“娶了我之後,侯爺纔打發了那人?”林敏敏重複着這句話,那桃花眼漸漸就眯了起來。
莫媽媽卻是沒能聽明白她話裡的重點,還一個勁地點着頭替鍾離疏說好話:“是啊是啊,夫人可得相信侯爺待夫人的一片心,千萬莫要被那起小人給挑唆了……”
莫媽媽沒聽明白,莫大柱卻是注意到了,忙叉手上前,插嘴道:“都是卑下不好,因從長寧到京城也有些距離,這信就給耽擱了,是卑下處理晚了,這完全不怪侯爺。”
哼,林敏敏暗哼一聲,一聽就是在替鍾離疏打掩護!她心裡不由就是一陣發堵。雖然她之前曾跟鍾離疏說過,不介意他在她之前的那些“情史”,可那時候事情到底沒有發生在眼前,如今她只覺得滿腹滿腔的不對勁。
“這個藍玉兒,是什麼人?她真跟了侯爺七八年嗎?”她問道。
莫大柱是個老實人,怕說了實話叫林敏敏心裡不舒服,不說實話,憑他又編不出個謊言,不禁一陣抓耳撓腮。
林敏敏看看他,壓下心頭的酸意,擠着笑臉道:“之前我就跟侯爺說過,過去的事我不會追究,只要他斷個乾淨就行。”
“斷乾淨了,斷乾淨了!”一聽這話,莫大柱立馬連聲說道,“是卑下親自過去斷乾淨的,藍姑娘也收下了銀票,兩邊自此以後各不相干,早就斷乾淨了。”
他看看林敏敏,忍不住替鍾離疏解釋道:“其實這也怪不得侯爺,侯爺常年不在京城,且又沒有成親,偶爾回京來,身邊總要有人伺候,所以侯爺纔會養了這麼個人。不過侯爺一向有分寸,從來沒把這位姑娘帶到人前去,且自打侯爺定下主意要娶夫人進府後,就叫我過去了斷了這件事。卑下敢對天發誓,那之後,侯爺就再沒見過這位姑娘,他跟那位姑娘之間並沒有什麼情義,夫人儘可以放心。”
“是嗎?”沒什麼情義還能叫那人跟他七八年?!林敏敏硬擠着一個笑臉,瞪着他道:“說來說去,你還沒告訴我,這位藍姑娘到底是什麼人呢。”
見拗不過她,莫媽媽只得把這藍玉兒的身份交待了一遍。卻原來,這位藍玉姑娘正是呂氏曾經提過的那種“交際花”——換作林敏敏那個時代的話,叫被包養的。雖然不是像林敏敏所想像的那樣,屬編制內的妾室,可也跟鍾離疏……
好吧,時代不同,她不能拿她那個時代的標準來要求這個時代的男人——雖然所有的道理心裡都明白,且她還答應過鍾離疏“既往不咎”,可……
她就是膈應!
見她臉色不對,莫大柱忙在一旁拍着胸脯替鍾離疏背書,“侯爺跟那位姑娘之間真的沒什麼。”
沒什麼還能養個那麼久?!就是小貓小狗養那麼久也該養出點感情來了!此刻林敏敏只恨鍾離疏不在眼前,好叫她也衝他狠狠打上一拳!
見林敏敏彷彿氣得不輕,莫媽媽忙把莫大柱趕到一邊,扶着林敏敏坐下,勸道:“夫人莫要氣惱,這都是侯爺過去的荒唐事,如今闔府上下誰都能看得出來,侯爺可是把夫人疼到心坎裡去了,他是不會做出對不起夫人的事的。”
林敏敏臉色變幻半晌,才冷哼一聲,“他最好給我平安回來,不然我跟他沒完!”
見她不再追究此事,那莫家母子對視一眼,這才悄悄鬆了口氣。簾外的彎眉也鬆了口氣,忙從小五手裡接過茶水,親自給送了進去。
看到彎眉,莫媽媽纔想起林敏敏打人的事來,忙叫清蓮等人一同進來,沉着眉眼道:“你們都給我跪下!”又道,“都說‘君辱臣死’,聽到有人那麼詛咒侯爺,你們竟就那麼站着?!這種事居然還要勞動夫人親自動手,你們就該先招呼上去纔是!”
頓時,林敏敏一陣詫異。顯然,在莫媽媽的心裡,藍玉兒的事要比她打人的事要緊。她不禁一陣苦笑,“媽媽,我怕是給府裡丟人了。”
莫媽媽一豎眉,“夫人說哪裡的話!敢詛咒我們侯爺的人,本就是自己找打!不過夫人也真是,夫人是千金之軀,哪能您親自動手,該叫彎眉她們上去纔是。”
這倒是,這時代的貴婦可不會自己動手打人,所以那些人看着她腳下踩着一個人時,臉色纔會那麼精彩。
林敏敏的眼一眨,笑道:“那可不行,她們動手,哪有我自己動手過癮……”
“哈哈,說得好!”忽然,門外一個聲音大笑着打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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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敏敏驚訝擡頭,就只見趙老太君手裡牽着妹妹,身後跟着鍾離卉和鍾離嘉,還有英娘、艾娘和劉氏等人一同走了進來。
因爲林敏敏要去尚書府赴宴,幾個孩子不好跟着,這鐘離卉姐弟又是剛考完入學試,需要放鬆一下,於是林敏敏便把這三個孩子打發去靖國公府,找放了暑假的艾娘玩耍。
只是這會兒才過了午,頭頂的大太陽正烈着,幾個孩子怎麼就回來了?還把老太太也給帶了回來。
且,英娘和劉氏居然也在。
“咦?賞荷宴這麼早就散了嗎?”林敏敏忍不住問道。
“別人散沒散我不知道,”英娘笑道:“反正你那麼一鬧,我是沒心思吃酒了,早早就跟嫂子退席了。”
老太太道:“我們都聽說了。打得好,那人就是該打,叫她嘴欠!”
好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林敏敏不由擡手摸了摸耳後。雖然被老太太說了句“打得好”,打人總是不對的,她趕緊叫彎眉把那幾個小的給領走,又請着趙家衆人進屋。
“不過,”劉氏不贊同地一搖頭,“你這麼一出手,怕是要壞了名聲了!”
“我還有名聲?”林敏敏一邊相讓着衆人進了大廳,一邊毫不在乎地笑道,“反正原本就沒什麼好名聲,我幹嘛還要委屈自己。以前總說鍾離疏睚眥必報不好,如今這一拳下去,我才明白,像他這樣快意恩仇也挺好,自己痛快了不說,還能叫別人在惹我之前先三思三思。”
莫媽媽也在一旁笑道:“這是侯爺不在家的,若是侯爺在家,怕是侯爺自己也要打上門去呢。”
老太太在上首坐下,看着劉氏道:“打都打了,這會兒後悔也晚了。”又對林敏敏道,“這次算是事出有因,也是那田家媳婦自己討打,不過以後你可不能那麼衝動了,那到底是在別人府裡,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尚書府的面子總要顧及一二。”
“是,”林敏敏訕笑道,“其實我也沒想那麼衝動,當時不知怎麼就沒能忍住。我也知道不該在別人府裡鬧事,我打算過兩天再去一趟尚書府,再鄭重賠個禮。”又對劉氏道,“怕是要麻煩嫂子陪我走一趟呢。”
“我看還是我陪你去吧,”老太太道,“一來,他們也不好不給我面子,二來嘛,過幾日英娘夫家就要來人定婚期了,阿秀可不一定有這個空……”
“什麼?!”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英娘就跳將起來,大叫道:“卑鄙小人!他明明答應我暫時不提婚期的!”
這又是個什麼情況?林敏敏不由就望着英娘一陣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