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秀剛到百樂門就跟張漢聲打了個罩面,看到她這身嶄新的打扮,張漢聲眼前一亮,嘿嘿直笑,一邊笑還一邊偷偷朝她豎了豎大拇指。
陸秀猛然想到了他之前跟她提到的勾引大業,再想起之前被杜雪懷秒到的情景,頓時整個人都不自然了起來。可惜,今天已經因爲唱片的事耽擱了太多時間,距離上臺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再回去換衣服明顯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能硬着頭皮頂着這身裝束去見了杜雪懷。
進門的時候因爲抱着孩子看不出來,把兩個孩子放下後,她立刻發現杜雪懷的眼神有些發直。
她身上的那身衣服是素淨的白色仙女範長裙,原本的設計師爲了展現民國風格加入了大量的亮片,不知道是不是陸秀表述得不夠清楚,六叔卻在上面訂了細細的水鑽,變得只是一個細節,卻讓原本的設計更加的精緻奢華。就連原本只是用亮片跟同色蕾絲做成的髮飾也變成了水鑽款,大顆的水鑽配上柔軟潔白的羽毛,美得人肝顫。戴上精緻的蕾絲手套,這一身直接拿去做婚紗都會讓人覺得奢侈。
想要俏,一身孝,陸秀不僅渾身雪白,甚至還在閃閃發光,也難怪杜雪懷會看呆。這還只是普通室內的效果,到時候登臺,舞臺上的燈光一打,效果應該會更加漂亮。
“好看嗎?”被杜雪懷直愣愣盯着看,陸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見他表情這麼呆忽然惡作劇心起,嘿嘿笑着擺了個妖嬈的pose故意逗他。
杜雪懷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滿臉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唱片灌得怎麼樣?”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不僅轉移了話題,甚至還抱起了雪球。也虧得他抱的是雪球,因爲動作慌亂小傢伙的尿布都被他扯歪了。要是毛團,肯定已經哇哇大哭了。
“很順利。”陸秀好不容易纔忍住了笑。
“那就好。”杜雪懷的皮膚很白,就算是逆光,也能看到他臉上那一抹紅暈。
在沒有比看到令自己心動的男人爲自己臉紅更開心的事了,陸秀微微眯起了眼睛,臉上的笑意怎樣都掩不住。
杜雪懷偷偷掃她一眼,不想卻剛好對上了那抹燦爛到令人無法直視的笑容,臉上的紅暈更甚了。他也奇怪今天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失態,自從十五歲來到這大上海,他什麼場面沒見過,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奇怪過。
體會着此刻手足無措的奇怪感覺,他猛然想起了辦公桌抽屜裡的一樣東西。那是一條精緻的珍珠項鍊。這段時間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從來不會去在意首飾之類的東西,但是看到那條項鍊,卻鬼使神差地開始好奇項鍊戴在陸秀脖子上時會是什麼模樣。這條項鍊其實前幾天就已經買了,一直默默躺在抽屜裡面,連他也知道突然送她項鍊實在太唐突了。
但看到她此刻的裝扮,他又忍不住開始好奇項鍊戴在她脖子上時會是什麼模樣了。今天不送,以後或許再沒有更合適的機會了。猶豫了片刻後,他終於還是把那個首飾盒拿了出來。s173言情小說吧
“對了,我有東西給你。”因爲抱着雪球,他只能單手把盒子推到陸秀的面前,“第一眼看到就覺得很襯你,所以就買了下來。”
陸秀原本正在欣賞杜雪懷驚慌失措的表情,看到那個突然出現的精緻西洋風格銀盒先是一愣,隨即便被盒子裡的東西吸引了目光,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那是一串珍珠項鍊。這個時代除了羽毛,亮片,流蘇和千奇百怪的髮帶帽子之外最永恆跟經典的配飾。其它的那些元素多年後都已風光不再,但只有珍珠項鍊一直到二十一世紀依然是時尚界的寵兒。
前世她好歹也是曾經紅過一把的三流小明星,珍珠項鍊這樣的東西又不是沒見過,但品相這麼好的卻還是頭一次看見。每一顆珍珠都潔白渾圓彷彿圓規畫成,在黑絲絨的映襯下散發着溫潤的光澤。項鍊的長度應該剛到鎖骨,珍珠的大小也剛剛好,既不會讓人覺得招搖,又能恰如其分地襯出佩帶者的高貴優雅。
這絕對是每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那串珍珠項鍊!
“我覺得它很配你今天的衣服,不如戴上看看。”見陸秀眼神發直,杜雪懷心下稍安,淡淡提醒道。
陸秀這才如夢初醒,謝過之後,拿起了項鍊。這個季節十分適合佩戴珍珠項鍊,項鍊入手冰冰涼涼,十分舒服。鎖釦是老式的梅花扣,開合的方式跟百年後如出一轍。她打開,對杜雪懷嫣然一笑,直接戴了上去。雙手伸到脖子後面,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遇到了一個麻煩。
鎖釦扣不上……
還以爲只是小問題,沒想到試了好幾遍都扣不上。太尷尬了,陸秀漲得滿臉通紅。
看到她一直保持着那個奇怪的姿勢臉還越來越紅,杜雪懷那邊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微微一笑,放下雪球,繞到了她身後。
“我來吧。”他說着直接從陸秀手中奪過了項鍊的兩頭。
杜雪懷的手指很涼,感受着他的手指跟自己肌膚若有若無的碰觸,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陸秀的心跳又忍不住開始加速了。
還好,她搗鼓了半天也搞不定的鎖釦在杜雪懷手裡忽然變成了小菜一碟,這令她窒息的親密接觸只停留了短短一瞬。等到她回過神來,杜雪懷已經回去抱起了雪球。
陸秀還在品味着剛剛那一幕,卻忽然從杜雪懷口中聽到了一個令她吃驚的消息:“我有事要離開幾天,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這裡就由阿聲坐鎮。”
“你要離開?”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能見到他,陸秀已經把他當成了百樂門的一部分,聽到他要離開,頓時嚇了一跳。
“是,有點小麻煩要處理。”杜雪懷說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用手指輕釦着桌面。
光憑他此刻的動作,陸秀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絕對不可能只是他口中所謂的小麻煩。但鑑於他的真實身份,她又實在沒這個立場跟膽子問他離開的原因,只能鬱悶地選擇了沉默。
算算時間差不多要登臺了,她只能親了親兩個小傢伙,轉身下了樓。
臺下的觀衆早已等候多時,雖然登臺的時間並不長,陸秀卻已經憑着美妙的歌聲積累起了一批數量可觀的粉絲,這段時間百樂門的生意每天都好到爆棚,連帶着舞女們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大概就像學霸進了考場反而會平靜下來一般,每次登臺,陸秀就會進入一種特別的沉靜狀態,好像除了唱歌這世上再也沒有別的事情需要煩惱。雖然她登臺之前還在爲杜雪懷的事情擔心,但一踏上舞臺便迅速進入了狀態,腦海中只剩下流淌的旋律跟臺下的觀衆。
臺下的觀衆?!
唱到一半,陸秀竟驚奇地發現一直躲在辦公室裡很少出來的杜雪懷竟然難得的坐在了舞臺下面。一手抱着雪球,一手抱着毛團,那樣子完全沒有半點一方霸主的霸氣,反而像是走錯了片場的奶爸,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兩個小傢伙已經漸漸適應了這邊熱鬧的環境,雪球在那邊興奮地手舞足蹈,毛團則自動過濾了周圍的噪音正旁若無人地呼呼大睡。
這一驚人的發現非但沒有影響陸秀的狀態,反而讓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想到了剛到百樂門時把雪球強行塞到杜雪懷懷裡時的場景,跟那時候相比,他抱孩子的手法倒是進步了不少。
站在臺上,陸秀的一舉一動都被臺下的觀衆看在眼裡。不少人已經順着她的視線注意到了那位抱着兩個孩子的詭異觀衆。杜雪懷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見過他真人的人很少,有也一般都是頂級的大佬,現場很少有人能夠到達那個級別。所以,在普通人眼裡,他的存在就難免顯得有些詭異了。
粉絲的瘋狂百年前跟百年後沒什麼區別,這段時間不少熱情的粉絲已經把陸秀的背景調查了個透。實質性的內容他們調查不到,但那兩個孩子的存在卻瞞不了任何人。雖然百樂門方面給出的官方答覆是陸秀姐姐的雙胞胎,但卻架不住有好事之徒煽動想象的翅膀。突然看到有人抱着那兩個孩子出現在現場,不由得大家不激動。
陸秀連忙移開了視線。
還好現場光線夠暗,臺上的表演又吸引了大家所有的注意力,危機總算是解除了。欣賞過杜雪懷發飆的場面,陸秀可不想再遇到同樣的事情。那傢伙看着溫文爾雅,一旦發起狠來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臺下依舊如往常一般安可聲不斷,連唱了好幾首歌,確定再沒有人注意到杜雪懷的存在後,陸秀跟觀衆們道了聲歉,決定把舞臺讓給另一位歌女。
同樣的事情她已經做過無數遍了,觀衆們雖然捨不得她下臺,但也不可能連喝口水的機會都不給她,沒想到的是,偏偏這一次,卻出了幺蛾子。
“陸小姐,既然你不唱了,那就下來陪我跳支舞吧!”陸秀剛剛走到一半,臺下忽然躥出來一名膀大腰圓,一看就知道來頭不簡單的中年男子。他應該已經喝了不少的酒,不僅面色酡紅,腳步也有些踉蹌。
一個醉鬼而已,陸秀並不怎麼在意,陪笑着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只會唱歌,不會跳舞。”
“陸小姐說笑了,在這種地方唱歌,怎麼會連舞都不會跳?”可惜,那傢伙卻不依不饒。
“實在抱歉,我沒有開玩笑,我真不會!”陸秀其實沒有說謊,後世不像這個時代,娛樂方式單一,晚上除了出來跳跳舞遊遊江再沒別的事可幹,年輕人忙着唱歌泡吧打遊戲,交誼舞已經淪爲了廣場舞大媽的業餘愛好。她前世只學過最基本的快三慢三,現在下場去跳,肯定會被人恥笑。
“不會也沒關係,我可以教你。”沒想到聽到她的話,中年男人反而露出了滿臉笑容。
如果是後世,不過是跳支舞而已,陸秀一定欣然應允。但在現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她卻寧死都不可能答應。有了一就有二,一旦開了頭,以後的事情就麻煩了。
既然你可以陪他跳,爲什麼就不能陪我跳?既然跳了舞,那不如再一起吃頓飯怎麼樣?一而再,再而三,很多原本還堅守底線的女孩子就是這麼一步步墮落下去的。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從小就笨手笨腳的,怕擾了你的雅興。不如這樣怎麼樣?我先去休息幾分鐘,一會兒再回來唱幾首歌作爲賠罪。”陸秀說完,偷偷掃了一眼杜雪懷。果然,他那張原本就一直板着的臉早已面如寒霜。只能默默祈禱眼前的醉酒能夠識相,順着臺階下了。
可惜,她的美好幻想註定要落空了。
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把逛舞廳摟紅舞女作爲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在他們眼裡再沒有比當衆被拒更打臉的事情了。中年男人從朋友那裡聽說百樂門來了個才貌雙全的新歌女,一見果然貌若天仙,藉着酒勁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他自認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請當紅的歌女跳一支舞不過是手到擒來,沒想到竟會被拒絕。一幫朋友就在身邊,三番兩次被拒絕,這樣回去,肯定會被當成一個笑話。惱羞成怒之下,他竟一腳踹翻了旁邊的一張桌子。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歌女而已,別給臉不要臉!老子想請你跳舞,是看得起你!”
桌子咣噹一聲倒地,杜雪懷懷裡的毛團被嚇了一跳,霎時哇哇大哭了起來。剛剛的動靜實在太大了,不僅毛團,連雪球也被嚇到了,愣了片刻後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大合唱。
兩個孩子顯然是被嚇慘了,哭聲撕心裂肺,震耳欲聾。周圍的嘈雜聲剎那間全止住了。
那男人根本沒想到這樣的地方竟然會有孩子,聽到嬰兒的哭聲當時就愣在了當場,沒想到更加令他驚訝的事情竟然還在後頭。
“哪來的瘋狗在這裡亂喊亂叫,嚇到孩子了知不知道?”那個抱着兩個孩子逛舞廳的奇怪男子竟然開口了,雖然聲音不大,語氣中那毫不掩飾的蔑視卻比大喊大叫更加令人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