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老裁縫量了尺寸,又選定了喜歡的面料,陸秀跟杜雪懷起身告辭。
老裁縫從衣架上拿下杜雪懷的西服外套,想要還給他,忽然發現了上面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出於職業習慣,他竟然攔下了二人,一絲不苟地拿起熨斗燙了起來。一直到上面沒有一絲褶皺,這纔將衣服還了回來。
外面實在太熱了,杜雪懷接過外套,並沒有穿上,只是隨意地搭在了肩膀上。
“我們還是慢慢走回去吧。”不想再重溫之前屁股被顛成八瓣的糟糕經歷,見杜雪懷推出自行車,陸秀連忙提議道。
兩人於是推着自行車慢慢走在了小巷的青石板路上。
“你喊老裁縫六叔,你跟他很熟?”偷偷打量一眼杜雪懷的側臉,確定他心情不錯,陸秀終於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番。
杜雪懷大概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頓了頓才答:“當年我初到上海,是六叔收留了我,給我一口飯吃,原本想讓我當學徒,可惜我手腳太笨,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杜雪懷竟然當過裁縫鋪的學徒!陸秀吃了一驚,她實在沒辦法把一方霸主跟手握針線的裁縫鋪夥計聯繫到一起。估計是覺得這實在太有損他的形象了,所以後世的yy小說裡從來沒有人提到過這段經歷。
“那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穿上一身西服,常常趁六叔不注意偷偷拿客人的衣服試,每次被發現都是一頓打。”明明應該是不好的經歷,杜雪懷說起的時候,嘴角卻掛着一抹微笑。
這就是他對西服如此執着的原因嗎?陸秀忽然一陣心酸,這個時代好一點的羊毛呢西服,一兩黃金才能做一兩件,大部分裁縫鋪的小夥計大概一輩子都沒機會穿上自己親手做的西服吧。
“站住!打劫!”陸秀正腦補着杜雪懷拿着針線的模樣,巷子的轉角處忽然躥出來一夥小混混。
那幫傢伙深色不善,看他們兩人的目光彷彿在看兩隻到嘴的肥羊。跟水生大毛他們不同,這幫傢伙應該都已經成年,看衣着打扮跟痞裡痞氣的模樣,估計還是職業的。
爲首的男人頭上有個癩疤,叼着牙籤,冷笑着打量了二人一眼:“把值錢的東西都留下!哥幾個今天心情好,就不劫色了!”
雖然遭遇打劫,陸秀卻一點都不害怕,她好不容易纔忍住了想笑的衝動,偷偷打量杜雪懷臉上的表情。身爲老大,卻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幾個小混混打劫,估計他也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冷着一張臉,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滾!”就像一頭被老鼠挑釁的獅子,他連多說一個字都懶的。
可惜,他那張跟書生一樣的臉實在太缺乏威懾力了。那幾個小混混根本就不買賬,臉上的笑意反而更甚了,就彷彿正在捕獵的貓遇到了拼死反抗的老鼠。非但沒有絲毫恐懼,反而興致盎然。
“小子!看你細皮嫩肉的,哥幾個原本不想爲難你,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哥幾個就只好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了!”爲首的那個癩疤男一口吐掉了嘴裡的牙籤,摩拳擦掌的就準備撲過來。
聽到了老大的話,他那幫小弟也殺氣騰騰地圍了過來。那幫傢伙的動作很慢,比起真正的攻擊,反而更像是在宣示武力。估計他們是想欣賞獵物跪地求饒的美好畫面,這樣的招數在平時應該很管用。可惜今天,他們註定要失望了。
因爲他們遇到的人是杜雪懷。
“替我拿好了。”杜雪懷忽然把肩膀上的外套往陸秀懷裡一塞,二話不說便朝那幫傢伙撲了過去。
果然不愧是縱橫上海灘的牛人,杜雪懷的身手相當不錯,不過一個罩面,便已將爲首的癩疤男撂倒在了地上。
看到老大倒地,剩下的幾個小混混頓時驚慌失措,還算他們有義氣,並沒有因此喪失鬥志,紛紛揮着拳頭撲上去準備替老大報仇。
大概是覺得動起來的時候被脖子上的領帶勒着很不舒服,杜雪懷一把扯掉了領帶,朝陸秀所在的方向一丟,然後才接着繼續他的戰鬥。
如果連這幾個小混混都鎮不住,杜雪懷還不如趁早別混了。不過轉瞬的工夫,又有兩人步了老大的後塵被撂倒在了地上。一時之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研究證明,男人扯領帶的動作對女人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更別提眼前這樣上一秒扯領帶,下一秒強勢橫掃全場的畫面了。接住杜雪懷丟來的領帶,陸秀竟然忍不住呼吸一滯,心臟瞬間漏跳了半拍。
她還沒來得及收回一臉花癡的表情,杜雪懷那邊已經結束了戰鬥,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以絕對的身高優勢擋住了她眼前的光線。
“很久沒打架了,有點生疏了。”他一邊說,一邊拿回領帶,旁若無人地重新打好。
眼睜睜看着他以熟練的動作將領帶打好,陸秀再度被秒了一次。誰說只有扯領帶的動作性感的,打好領帶把領結推上去的動作一樣也性感的一塌糊塗,更別提後面下巴微揚調整領帶鬆緊的動作了。
雖然明知很不合時宜,陸秀的腦海中還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制服誘惑這個詞。
算起來,面前這傢伙的確是後世黑|社會穿西裝打領帶的始祖。因爲他對西裝的執着,不僅他自己,連身邊的小弟也必須西裝筆挺。在這個不少男人還穿着長袍的年代,他們這幫兄弟的確是走在了潮流的最尖端。無怪乎滬上不少無知少女都被他們迷得死去活來。
流氓其實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會做人又懂得包裝,該狠的時候能狠,該裝的時候能裝,杜雪懷跟他的小弟們能夠在滬上混得風生水起不是沒道理的。
打好領帶,杜雪懷又從剛剛殺人不眨眼的黑|道高手變回了溫文爾雅的有爲青年。要不是那幫倒黴撞到了槍口上的小混混還躺在地上哀嚎,陸秀幾乎要以爲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了。
傳說中爲了保持形象,就算是夏天最熱的時候,他也會把襯衫扣到最後一顆釦子,乖乖打上領帶。這個時代又不像後世,到處都是空調。除了百樂門那樣的特殊場合,很少有地方會裝空調。這樣的行爲在陸秀看來,簡直就是自虐,就跟某著名才女寫詩前必焚香沐浴換上一襲白袍還矯情跟可笑。
“你不熱嗎?”糟了,不小心問出口了。
“心靜自然涼。”答非所問啊,這等於是承認他自己在自虐了。
陸秀避開他的目光,一陣偷笑。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悶騷了吧。自律又自戀到無可救藥,忽然間覺得面前的傢伙沒那麼高高在上了。
杜雪懷又不是白癡,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好像被鄙視了,正想解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大哥!”是張漢聲。
陸秀之前的預感沒錯,這傢伙果然一直偷偷躲在暗中偷窺。他的身旁還有幾個陸秀不認識的人,看樣子應該是杜雪懷的暗衛。也對,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就算自身武力值再逆天,也不可能沒人保護。
“大哥,這幾個傢伙你準備怎麼辦?”
“幾個不長眼的小癟三而已。我已經教訓過了,算了。”杜雪懷說完,推着自行車從那幾個倒黴蛋身旁繞過去了。
陸秀連忙疾步跟上。
“大哥?聲哥,你喊他大哥!”才走出沒幾步,癩疤男的聲音便如殺豬般響了起來。彷彿剛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管我喊他什麼!幾天不見,膽子肥了,連那位都敢打劫!”沒想到張漢聲竟然惱羞成怒了。
“聲哥,那位到底是誰啊?”
“他是誰?他是誰?你還沒資格知道!”
“聲哥,你真打啊!明明是你……”
“你給我閉嘴!我打你怎麼了?你個不長眼的東西!”張漢聲不由自主提高了音調,分明是心虛。
……
陸秀一陣竊笑。他還能表現得更明顯一些嗎?
“那個臭小子!”張漢聲跟他的那幫手下實在太菜了,關鍵時刻竟然說漏嘴。不僅陸秀,連杜雪懷也猜到了這是他的小動作,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不過,效果不錯。英雄救美這樣的戲碼永遠都不會過時,雖然連陸秀自己也不願承認,但她的確被秒到了。不管他是同性戀還是性無能,那一剎那,她的確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男性氣概秒得渣都不剩。
回去的路上,陸秀鬱悶地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手足無措,就像小說裡描寫過的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般。她雖然曾經跟不少男星演過感情戲,但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任何人,就連唯一的一次戀愛也是因爲對方追得緊,勉爲其難。
這種從未體驗過的奇異感覺把她嚇了一跳,時而覺得自己像無知少女一樣幼稚,時而又很慶幸終於知道自己不是愛無能了。想到對方很可能不是同性戀就是性無能,還有戀母情結,她又鬱悶得恨不得一頭撞死。幸虧杜雪懷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纔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杜雪懷一直紳士地把她送到門口。回到家,看到家裡的兩個小傢伙,陸秀才終於稍稍冷靜了一些。對現在的她來說,比起虛無縹緲的愛情,踏踏實實養大兩個孩子纔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