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不知爲何,李徐氏竟然比方纔還要生氣,這讓李君苒越發好奇起來了。
“娘,那人該不是‘走東家串西家,蒙老李騙老王,白變黑綠變黃,死人兒也能讓她們給說活的私媒’吧。”雖然那位陌生的大媽嘴角並沒有標誌性的媒婆痣,不過沖着那鬢角那朵大大的大紅色團花,李君苒覺着某位大媽是媒婆的可能性蠻高的。瞧着李徐氏那反應,李君苒知道她蒙對了。
媒人,在天啓朝也稱爲冰人,有官媒跟私媒之分。官媒,雖說收費高,但更有職業操守更規範一些。畢竟官媒資格可不是那麼容易能拿到的,所以官家以及富裕些的人家議親時,多用官媒。至於私媒嘛,就沒那麼規範了,全憑口口相傳的口碑。私媒裡也有好的,可要說坑蒙拐騙手段醃髒的,也不是沒有。正在李家四房串門的這位張媒婆,就是私媒,而且還是沒什麼底線,只認錢不認人的私媒。
“恩。”李徐氏顯然沒想到自家聰慧的小閨女竟然已經猜出來了,便多告訴了李君苒一些,“裡面那個,娘只知道她姓‘張’,是隔壁張家坳口的。你可別小瞧了那人,她可不是什麼好人,只認銀子不認人。娘嫁給你爹的前兩年,隔壁村的呂財主看上了娘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個小姐姐,覺着她八字旺夫能生兒子,便想納爲十三房姨娘。可孃的這位小姐姐,當時已經跟同村的姓陳的書生過了文定下了聘禮。連日子都挑選好了。結果,那個挨千刀的張媒婆竟然使人壞了孃的這位小姐姐那名聲。那個姓陳的書生聽信了那些個謠言,便退了親。最後,孃的這位小姐姐不得不給那個呂財主當小妾。”
“後來呢?”
“聽說第二年便生了個兒子,好像還因此被擡爲了平妻。”
不是吧……
李君苒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徐氏,對天啓朝更是又有了一點點新的認識。這天啓朝,說是民風比前朝開放了不少,那些個養在深閨中的女兒們,不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想出門帶着紗巾帶上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約上三五個閨蜜。可以大大方方地逛街購物,進寺廟上香,踏春遊玩什麼的。可說到底,對於那些個名聲。尤其女子的清譽還是挺看中的。
要不然李徐氏那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姐姐。又怎會因爲被沒安好心的張媒婆給壞了名聲。而遭那個陳姓書生悔婚。結果讓那個姓呂的地主老財給撿了個大便宜。在李君苒看來,像陳姓書生這樣迂腐的夫君不嫁也罷。就是不曉得這位陳姓書生午夜夢迴的時候,會不會對自己當年錯過一位賢良的好老婆而後悔。
“娘。你後來就沒見過你的那位小姐姐嗎?”李君苒有點兒好奇了。
“沒有。說起來也快有十年沒見過這位小姐姐了。”李徐氏垂下了眼瞼,過了許久才慢悠悠地開口道,“自從你外祖過世後,娘已經很多年沒回孃家了。”
李君苒癟了癟嘴,小七柳殘存的記憶對於李徐氏的孃家親人這一塊基本等於空白。她也是從李君楊那兒套了好幾次近乎纔將這塊記憶補齊全的。沒辦法,自家莊園那隻肥耗子收費太貴,非必要還是少使喚爲妙。
徐外祖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讀書人,而且還是考運很差的那種。考了那麼多年秀才,直到領盒飯前還是卡在了第三關院試上。徐外祖連考了幾次都沒考中秀才後,便在村子裡辦了個私塾,打算一邊給附近村寨的小蘿蔔頭啓蒙,一邊繼續努力。誰曾想在李徐氏成親第二年,有一次喝醉了酒,掉進田裡給磕到了頭,在牀上躺了半個月後,便駕鶴西遊了。
徐外祖母是個很賢惠的女人,性子跟李徐氏一樣,綿軟得很。徐家一共有六個孩子,夭折了一半,最後只活下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便是李徐氏。兩個兒子,徐大舅比李徐氏大五歲,徐小舅比李徐氏大三歲。兩個舅舅性子都屬於忠厚老實型,偏偏娶的媳婦一個比一個潑辣。
徐外祖過世後,家裡沒了主要的收入,原本就沒剩下多少的家底自然更薄了。現在整個徐家全指望着地裡的收成過日子,最多閒暇時兩個舅舅上鎮上找點兒散活。李徐氏嫁進李家四房的那幾年日子過得並不好,徐外祖母即便有心想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女兒外孫外孫女是親,這兒子孫子自然更親了,更何況兩個兒媳婦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前兩個月,李正明徹底離開李家四房,過繼給二房時,李徐氏曾想過等忙完秋收,就回一趟孃家。誰曾想小產了,在牀上被迫休養了一個多月。
“娘,等過幾天,小哥放春假了,我們一家人去外祖家好不好?”李君苒伸手握住了李徐氏的手。
李徐氏目光閃爍了幾下,露出欣喜的笑容,連連點着頭:“恩。”
“不過在此之前,得先解決裡面的問題。”李君苒指了指四房院子裡,方纔她雖說與李徐氏一直在小聲說着話,不過主要心思還是放在四房這邊的。聽着院子裡的動靜,她那包子爹可算是給力了一把,扛過了李趙氏、李小馮氏以及李正安的三面夾攻,在刷到最後一關終極boss李平海那兒,眼見着就要滑鐵盧了。
也虧着現在天冷了,寒風颼颼地吹,即便李小馮氏哭天喊地地嚷嚷半天,也沒幾個村民離開暖和的屋子出來湊熱鬧。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性,那便是知道李小馮氏又開始作了。生怕被這老虔婆給咬上,便儘可能地避開。
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的李君苒將手裡的小竹籃子交給了李徐氏,隨後光速跑到了四房院門那兒,四下一環顧,便將眼前那幾個看戲的臉一一給記住了。
“讓讓,讓一讓。”
“咦,這不是那誰嘛。”說話的那位中年婦人,李君苒九月中旬跟李崔氏一道坐牛車回李家屯時曾見過,好像是鐵蛋娘章林氏。
“章嬸好,能讓柳兒進去不?”上回一道搭乘牛車回李家屯,讓李君苒對章林氏的初始印象並不怎麼好。只怕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喜歡一個總盯着你行李箱裡的東西看,就差在臉上左邊刻上“我想要”右邊寫着“打劫”。更何況初次見面,章林氏對李君苒表現出了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熱情。
章林氏男人正在西北軍營那兒當小伍長,家裡並不算太窮,可要說富裕,也不見得。因爲有三個兒子,半大的孝子吃窮爹孃,更何況還要將來張羅着蓋新房娶媳婦。章林氏家住在村西口,距離李家四房還隔着一條河的距離呢。也不曉得這次颳了什麼風,竟然將她給驚動了。
李君苒微微皺了下眉頭。
章林氏用餓狼瞧見了肥羊般的眼神將李君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得李君苒有點發毛差點爆發,這才挪開了她那肥碩的大身子。
“爹!”李君苒穿過了人羣,站在院門外便衝着院子裡甜甜地喊了一聲。正抓着文房四寶不撒手的李正安手一抖,險些將手裡的硯臺給砸落在地上。
“柳,柳兒。”李正明沒想到李君苒會出現,乍一眼瞧見自家小閨女時,李正明有點兒心虛,可轉眼間便被找到組織靠山的安全感所替代。
李君苒不着痕跡地環顧了一下院子,四房在場的幾位臉上的表情盡數落入李君苒的眼中。羨慕嫉妒忿恨不甘又如何,難不成她李君苒還會怕眼前這些個跳樑小醜不成?
“柳兒見過死(四)爺爺、小死(四)奶奶、錢嬸、趙嬸子、小安叔。見過卜(柏)堂哥、離(梨)堂姐……”李君苒不等李小馮氏藉機發作,便甚是主動地行禮問安。不過是個普通的常禮,勉強也就是糊弄一下四房幾個。好孩子自然得先禮後兵,最多也就是叫人時,發音聽着有些彆扭。
李君苒依舊穿着程府當丫鬟時的外衫,無論是款式還是布料,連帶着做工都明顯比尋常百姓家的要略好一些。畢竟這些好歹關係到了一個府院的臉面問題。從小便喜歡跟三房的小七柳攀比,尋找優異感的李五梨兩眼直盯盯地瞧着李君苒那一身艾青色碎花短襖裙據,眼中的嫉妒一閃而過。尤其當李五梨瞧見李君苒腳上那雙同色繡花鞋,腰際還掛着一個精緻的小荷包時,越發不能淡定了。
衣服很漂亮有木有?鞋子還有那小荷包也很漂亮有木有?就連方纔那番見禮很是不順眼有木有?她李七柳不過是個被爺奶厭棄的小賤人,哪兒配得上穿那麼漂亮的衣服?
從小到大一直待在李家屯這樣的小鄉村,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鎮子上的李五梨哪裡會知道,李君苒身上這一身不過是大戶人家二等丫鬟的衣服罷了。雖說大戶人家出來的大丫頭,無論是言行舉止待人接物還是眼光見識確實比小門小戶家的閨女周全些,可到底只是個賣身爲奴的奴婢。說白了也就是所站的起點不一樣。
“爹,里正叔正在家等你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