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琛留下來和魏頤一起吃晚飯,魏頤看容琛雖然表現地很高興,但神色上總有種深沉在,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難事無法處理。
他本想趁着容琛高興,對他說自己要回家的事,即使不回家,也要讓他給家裡帶封信,或者回去看看之類。
但是看容琛在自己面前強露喜色,就覺得這時候也許不該惹他。
魏頤現在是真的對容琛打心眼裡有忌憚了,畢竟,容琛能夠把他關在這個院子裡讓他兩個月接觸不到外界,而且不來看他,理也不理睬他,這讓魏頤很憤怒,但是憤怒之餘又害怕,他是真怕被容琛一輩子關起來,畢竟容琛是皇帝不是,魏頤是經歷這兩個月才明白容琛是可以對他下狠心的。
晚膳過後,魏頤欲言又止,他怕容琛馬上就要走了,而他還沒允許自己可以回去。
容琛注意到他這副模樣,回內室裡坐下後,就問他,“有什麼話就說吧,這樣模棱兩可做什麼?”
魏頤在另一邊坐好,問道,“你要走了麼?”
容琛以爲魏頤是要留自己,心裡升起一股暖洋洋的顫慄感,他笑了笑,逗他,“怎麼,捨不得我走?”
魏頤其實也想容琛,畢竟這麼久不見,因爲有感情,總會想念的,但是被關的怨氣並不比愛意少,甚至是越愛怨氣越重。
但在容琛面前,他不想把自己的怨氣讓他知道。
他似乎已經明白,自己在皇帝面前的身份,他沒有隨意發脾氣的權利;或者,他被關這麼久,心已經沉澱下來了,知道他最好不要像以前一樣小孩子氣,不然,容琛其實是可以對他狠心的。
魏頤低頭笑,似乎是害羞,或者是不好意思,再者,他也許是冷嘲譏笑,之後才答道,“你這麼久沒來,是要……”
說了前面,後面聲音越發低,最終沒說完。
容琛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魏頤捨不得他走,又埋怨他冷落了他太久。
容琛起身到魏頤面前去,彎腰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緊緊地包住,他無法將這個人當成自己的兒子,畢竟,這種事誰也不能簡單就接受,即使是他,也無法接受和麪對魏頤是他的兒子,魏頤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牽動他的心,讓他喜怒哀樂,這不是一個父親面對自己孩子時候的心意,而是一個男人面對自己情人時候纔有的心思。
容琛的神色裡帶上了些爲酸澀,聲音也頗低啞,“我不是故意這麼久沒來看你,實在是有些事情,我以後再不會放你在一邊這麼久了。別傷心,好麼?你心裡怨我,要怎麼罰我,我領罰。”
魏頤略微吃驚地擡起頭來看容琛,覺得容琛很奇怪。
不用那威嚴十足的“朕”了就足夠奇怪了,他還說他領罰,這是皇帝該說的話嗎?
魏頤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在容琛眼裡,他澀澀地笑了笑,手擡起來撫摸魏頤嫩白的臉頰,道,“怎麼,不相信我麼?我的話,君子之言,駟馬難追。”
魏頤當然不能因爲容琛這樣說就真的口無遮攔了,他現在已經學會了不得寸進尺,他伸手將容琛撫摸自己臉頰的手覆住,拿下來握住,狡黠地笑道,“我沒說不信你,我是在想,真可以罰你,要怎麼罰你纔好呢。你可是讓我冷冷清清在房裡數落葉數了兩個月。”
容琛看魏頤眼睛亮亮的靈動模樣,也開心起來,道,“你好好想吧,我這也是捨命陪君子。”
魏頤道,“我可不能要你的命。”
他又輕蹙了一下眉頭,似乎的確是在爲辦法而發愁,之後想到什麼,又笑起來,目光灼灼地望着容琛,聲音輕柔,道,“那你今晚留下來吧!”
魏頤的目光和話語讓容琛的心一陣陣地戰慄,然後發酥發軟。
他在魏頤面前蹲了下來,將他的腰抱住,過了好久,纔回答,“好。”
房間裡在燭光的映照下非常明亮,魏頤站在書桌後面,握着筆在紙上畫東西,容琛站在他身邊,一手摟住魏頤的腰,和他貼得特別近,呼吸幾乎全在魏頤的耳朵邊,魏頤被他惹得耳朵發癢,不斷想躲,但容琛把他摟得緊緊的,根本沒有辦法躲,只得嗔怪他,“你這樣我怎麼畫得好。你不能趕緊把你負責的那一邊畫好嗎?”
這是一張非常大的宣紙,兩人說了,一人畫一半邊,但是要組合成一幅分不出彼此的完整的畫。
容琛道,“你也知道,我於畫技實在生疏,不等你那邊意境表現出來,我揣摩透了,還真怕我這邊畫不好,到時遭你嫌棄。”
魏頤直起身子,換了一隻毛筆,回頭看容琛,道,“我可不敢嫌棄你。動筆吧,動筆吧!這樣畫畫才最要心有靈犀。”
容琛笑起來,是非常歡喜的笑,甚至眼角露出了些微紋路,魏頤看着他,心中若有所動,不知怎麼,心就突然有些揪起來了,他踮了踮腳,在容琛的脣上親了一下,親得容琛一愣。
魏頤一笑,轉身又開始給自己的畫作畫鳥,他其實是有些忐忑的,他感受得出來,容琛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總是有深意,裡面情緒似乎非常複雜,但魏頤看不懂他到底在如何想自己;而且,這次容琛來,言行上實在太規矩了,以前容琛總是喜歡時不時吃他豆腐,親親他,摸他的腰,玩弄他的手指耳朵,總讓他惱火,又沒法反抗,但現在容琛不對他做這些了,又讓他不安起來。
他覺得容琛說不定是真有新人了,自己也該退場了,雖然他爲自己能回家,以後不用和這人牽扯而感到高興,但更多的,還是心裡酸酸的,莫名地難過。
容琛提起了筆,開始在自己那一邊作畫。
他是皇帝,從小的教育最主要還是放在學習治國之道上,別的東西都是爲此做輔,於畫畫上,他的確不是非常精通,但是爲了不掃魏頤的興,他還是很高興地來獻醜。
魏頤那邊已經畫到差不多,是海棠花鳥圖,容琛在他的那個版面上畫上了窗戶,一個人倚在上面,神色寧和,氣質清淺,只是簡單的幾筆勾勒,但是整個人的神韻都出來了。
在魏頤畫完時,容琛這邊居然也放下筆了。
魏頤看着這幅圖,笑起來,在容琛這邊空白處落款,他寫了自己的字,又問容琛,道,“你的字呢?”
容琛愣了一下,才說道,“得中。”
魏頤也愣了,略微遲疑地問道,“是‘取乎其上,得乎其中’裡的得中麼?”
容琛點了點頭。
魏頤眨眨眼睛,“這倒是挺好的,但是,有人用這種做字的麼?”
容琛笑起來,他的字比他的名用得還少,幾乎無人知道他的字,這還是他小時候,他的母親給他取的,因後來再也沒有取過字,所以,魏頤問起,也只得說這個。
容琛道,“我不是就用了。”
魏頤笑着將容琛的字寫在自己下面,一切寫好後,就自己去摸了一塊印章出來,在上面蓋上。
而且還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塊比自己那塊大一些的雞血石印章,他按了印泥蓋上去,容琛看過去,上面居然是用小篆刻的他的名字。
魏頤蓋完後,又自己端詳了一陣,回頭看看容琛,道,“這是我閒來無事,給你刻了一方印章,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刻了,你不會治我罪吧!”
容琛將魏頤摟住,開玩笑道,“你只要不僞造玉璽,想刻什麼,都可以刻。”
魏頤笑起來,將容琛那一塊用布巾擦乾淨,然後用錦帕包起來放進一方小盒子裡,遞給容琛,道,“來,不嫌棄我刻得醜,就送你了。”
容琛把那盒子收起來,眼裡滿是柔情,靜靜地把魏頤望着。
魏頤被容琛看得不自在,他覺得容琛從下午來,一直到現在,整個人就沒有正常過,他好像和以前換了一個人一樣,但是,仔細一打量,他還是以前的那個人。
魏頤將那畫放在那裡,等着它幹,還說,“我明天就把這畫裱起來,到時候我自己收着,不會給你,你別和我爭,知不知道。”
魏頤想到以前,容琛定然會被他逗得親他,但這次容琛果然沒有,他只是應道,“你都這樣說了,我還如何和你爭。下次再作一幅,你就留給我,也正好。”
魏頤笑笑,算是應了。
到二更過,才上牀睡覺。
魏頤以爲容琛會做那事,還專門去泡了澡,但容琛什麼也沒做,他就把他輕輕摟着,讓魏頤好好睡。
魏頤覺得奇怪,但也不知道要如何問。
他靠在容琛懷裡,感受他身上的溫暖,手一番摸索,將容琛的大手抓住,和自己的握在一起,又慢慢十指交扣。
他以爲,這也許該是他和容琛的最後一次同牀共枕了,畢竟,容琛連他的身體都不索求了,他們倆也就是該真正分了。
這天夜裡,雪停了,但是外面的風依然颳得厲害。
躺在被子裡,那麼暖和,聽着外面的風聲,越發覺得此時自己所感受到的異常幸福安樂。
魏頤不知道容琛是否睡了,輕輕喚了他一聲。
容琛沒答他,他是真睡過去了。
他這段時間,在宮裡從沒有歇息好過,晚上總是睡不着,他不知道該把魏頤怎麼辦,他不能自欺欺人,他知道自己對魏頤的感情,他甚至不怕上天懲罰,只怕魏頤將來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然後恨他。
沒想到此時,他擁着這個孩子,聞着他身上的淡淡體香,很容易就睡過去了,像是找到了一個寧和的所在,讓他精神不自覺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