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七夕渾身一震,猛然回頭。
太和殿廣場上人太多,三三兩兩在說話,可她卻唯獨看不見坐着輪椅的單連城。但她知道,他一定在一個看得見她的地方。
“七夕,怎麼了?”見雲七夕突然停下,回頭像是在找什麼,張沁雪不禁有些詫異。
雲七夕突然彎着腰,擰起了眉頭、
“七夕,你哪裡不舒服嗎?”看着她的樣子,張沁雪頓時緊張起來。
“我有點肚子痛,沁雪,你先去吧,我呆會兒自己過來。”雲七夕神情很是痛苦。
張沁雪哪裡放心得下,“那怎麼行?我讓人去找太醫。”
說完扭頭就要喚跟在身後的丫環,雲七夕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沁雪,不用了,我去上個茅房就好。”
“沁雪。”不遠處的人羣裡,有幾個女子在向張沁雪招手,並同時驚疑地遠遠打量着雲七夕。
雲七夕趕緊推她,“沁雪,你快跟她們一起去吧。”
張沁雪還是有些遲疑,“可是你……”
“不要可是了,趕緊去吧,別讓她們久等了。”她使勁推她。
她可不想將那幾個女子給引過來,到時,她又得費一番功夫去應付她們。
張沁雪見她態度堅決,只好點了點頭,“那你呆會兒可一定要過來啊,我在鳳陽宮等你。”
“嗯,一定。”雲七夕連忙點頭如搗蒜。
張沁雪這才放開了她,與其他的女子一起離去。
見她們走遠,雲七夕這才站直了身子,立刻回頭不死心地眼睛四處瞅。
她在明,他在暗,就好像身上被安了個監控器,這感覺太不美妙了好嗎?可是,看了半天,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卻唯獨不見單連城的影子。
爲免給自己省麻煩,爲了不被監視,雲七夕決定找個安靜的地方呆會兒,於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太和殿廣場。
今晚是皇宮盛宴,所以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很多,雲七夕索性避開了大道,穿進了御花園裡。
此時天已黑透,月亮出來了。
藉着月光,她望見不遠處的幾步石階上,似乎有個休憩的涼亭。
不一會兒,她就已經站在了涼亭裡。
這裡地理位置略高,憑着她絕佳的夜間視力,她可以看見周圍幾百米以內的動靜,然而別人卻絕對看不見她。
白日裡的炎熱正在漸漸隱退,迎着迎面吹來的微風,感覺無比地涼爽清新。
太和殿廣場上的人聲和喧囂隱隱傳來,但卻似乎已經很遠,很遠。
手隨意地搭上石桌,觸摸到光滑的桌面,手感極好,雲七夕忍不住摸了又摸。皇宮裡的配置就是不一樣,連一個涼亭的石桌用的都是上好的石材呢。
她整個身心都放鬆了下來,心頭誇讚自個兒找了個好地方。不管呆會兒她將要面對什麼,至少這一刻,她是自由和享受的。
裝了大半天的淑女,心好累,此時她原形畢露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兩隻腳還十分沒形象地伸直。
咦,腳似乎碰到了一個東西,一個有彈性的東西。
她低頭從石桌下看過去,只一眼,她就頓時從石凳上彈跳了起來。
即便是晚上,她也從不會懷疑自己的眼神兒。她剛纔碰到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個人。
今晚宮裡辦大宴,怎麼會有個人躺在這裡呢?而且,就她剛纔那匆匆一眼,已經從這人的穿着看出,必定不是一般人。
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無論對方是死是活,正常的做法都應該是立刻離開這個亭子。可是雲七夕沒有,天性使然,她就屬於愛作死的類型。待她冷靜下來,她一步步地走近了那個人。
走得不重,但也不輕,她是故意的。如果他還有聽覺,必定是可以聽得見的。
可是,直到她走到了他的身邊,地上的人仍然一動不動。像個……死人一般。
還好,無論是身爲醫生的她,還是身爲盜墓賊的她,都已經見慣了死人,甚至是死人的屍骨。
雲七夕蹲下身來,伸手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背,還是溫熱的。於是她輕輕推了推,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喂。”
對方未有任何反應。
而藉着不錯的月光,雲七夕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發現這是一個長得不錯的男人,面部的線條很柔和,眉目很清秀,皮膚也很乾淨。
在現代的時候,雲七夕曾經因爲好奇加好玩,自學過一些看相的本事,照眼前這人的面相看來,他應該是一個溫和的人。
第一印象不錯,雲七夕心頭再次動了善念了。可她又有些糾結,不會救人再救出什麼麻煩來吧?畢竟,她已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蠅了。
儘管心裡還在猶豫,可身爲醫生,她的手還是條件反射一般地搭上他的脈。脈息已經很微弱,她很快把手指移向他的鼻端。
沒有呼吸了?可脈搏還有啊!雲七夕心裡一緊,腦海裡飛快竄出一個詞來。
心源性猝死?
雖然雲七夕大多時候沒心沒肺,雖然她已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蠅,但作爲醫生的職業操守還是在的,人性的那份善良還是有的。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生命就這樣流逝,必須立刻爲他採取緊急搶救措施,給他做人工呼吸。
剛剛湊近,她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兒。目光一轉,她便瞧見了他手心裡躺着的一隻精巧的青花瓷酒壺。
酒後心源性猝死,就更加不容樂觀了。
如果一開始就撒手不管這回事也就算了,既然決定管了,她就不准他死。
不再驚疑,她開始用最專業的手法給他做人工呼吸,按壓胸腔,對嘴渡氣,一遍一遍,不停地重複。
直到額前都冒了汗珠出來,雲七夕才終於看到他的睫毛顫了顫。
再次搭上他的脈膊,脈動明顯恢復了,跳動有力了許多。
他快醒了,雲七夕想着,在不清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還是最好不要讓他看見她的真面目,就當一回救人不留名的活雷峰好了。
雲七夕並沒有注意到,那人不知何時已經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當雲七夕低頭,不欺然撞上了一雙眸子,澄澈而純淨的眸子,似乎不帶任何的雜誌。
來不及呆愣犯花癡,雲七夕起身匆匆地下了涼亭的臺階。
雲七夕並不知道,身後那雙明亮的眼睛正追隨着她的背影。手指觸到落在冰涼的青石板上的東西,他將她拿了起來,舉到眼前,看着這隻水滴玉石耳墜在月光下隱隱地發亮。
他應該沒事了吧?
雲七夕雖然逃開了涼亭,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這是身爲醫生的職業病。
她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在花園裡停下了腳步。無心深嗅空氣裡的花香,雲七夕的心裡一直不安。糾結了半天,她突地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又從原路返回了涼亭。
可,涼亭裡哪裡還有人?
既然能夠從這裡離開,想必應該是沒事了。
雲七夕放下心來,走出涼亭,往太和殿的方向走。大概是剛剛做了一件功德之事,此時她的腳步都是輕快的。
遠遠地,她望向太和殿廣場的方向,發現廣場上已經沒幾個人了。而太和殿內此刻卻是燈火通明,可以聽見熱鬧的聲音從太和殿裡傳出來。
難道宴會已經開始了?她遲到了?
她的腳步越來越遲疑,有無數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轉着。倘若真是宴會已經開始,她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呢?進去的話,勢必會成爲大家關注的焦點。或者她就乾脆不進去算了?畢竟參加宴會的人這麼多,少一個也不會有人關注。
離太和殿越近,她的腳步就越沉重,最後索性就停了下來。
“七夕?”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雲七夕回過頭,只見雲衝正向她大步走來。
“七夕,你去了哪裡?我到處找你。”雖然見到雲七夕的那一刻,雲衝明顯鬆了一口氣,可他的臉上仍然還殘留着半分焦急。
看來今日避無可避,這個宴會她非不可了。
雲七夕衝他淡淡一笑,“沒什麼,我就是無聊,去御花園裡轉了轉。對不起啊哥,讓你擔心了。”
“宮裡不比外面,不要亂走。”雲衝面色凝重地提醒她。
雲七夕點點頭,“我知道了。”
“我們進去吧。”雲衝說道。
“好。”於是雲七夕跟着雲衝一起入了太和殿。
太和殿裡果真已經有很多人了,但似乎重量級人物還沒有來。
他們剛走進去,一個男人就從席位上站了起來,笑着朝雲衝打招呼。
“雲將軍。”
“李大人。”雲衝拱手迴應,走向了那個李大人。
雲七夕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發現大殿的席位分爲左右兩邊,右邊坐着的全是男人,而左邊坐着的幾乎都是貴婦和千金小姐。
她心裡大概有數了,朝左邊走了過去,找了個不太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了下來。
其實從她走進大殿,就有好幾道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她不是不知,她只是忽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