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七夕出了府,沒急着離開,而是讓戈風將馬車停在前面巷子裡的陰暗處。
她只說了一個字,等。
戈風不知道她要等什麼,卻仍是聽命服從。
夜深了,今天的雪小了一些,可是依然冷得刺骨。
雲七夕輕輕掀起車簾子一角,一直緊緊地盯着李府的門口。
兩個時辰,李府的門口都沒有任何人進出。
直到更鼓敲過三下,才終於看到有一個人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正是起先雲七夕與她擦肩而過的那個女子。
她出門以後,四處張望。李府本就地處偏僻,這兩天又在辦喪事,更是沒人半夜三更還在這附近逗留。雲七夕的這輛馬車停在黑暗處,她應該看不見。
那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帽子拉得很低,不知從哪裡突然出來一輛馬車。
只見她飛快地上了馬車,駛入了夜色中。
“跟上她。”雲七夕對戈風說。
“嗯。”戈風駕着馬車跟了上去。
“不要被她發現了。”雲七夕又叮囑道。
這個不用她說,戈風自然也是知道的。身爲單連城的貼身侍衛多年,他早就練就了很強的敏銳和警惕。
馬車一路朝郊外走去,越走越荒涼僻靜。
夜深人靜,馬車奔馳的聲音格外清晰。
“戈風,停下!”雲七夕道。
戈風立刻將馬車停了下來。
雲七夕推開門,看着前方漸行漸遠地馬車,說道,“這樣跟下去會被發現的,等。”
戈風皺了皺眉,看着前面的馬車已經很快消失不見。
再等下去,可就跟不上了。
但他終是沒說什麼。
此時已晚,這一條路又極其偏僻,他們呆在原地許久,也沒有見到半個行人經過,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約摸到了四更,雲七夕纔對戈風道,“走,跟着馬車的車軲轆印子走。”
戈風這才恍然大悟,路上積雪那麼厚,馬車經過都會留下很深的車軲轆印子,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那一輛馬車的去向。
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戈風輕聲說。
雲七夕掀起簾子,只見那車輪印在前面那個院子門口就消失了,院門口停着的那輛馬車正是起先他們跟蹤的那輛馬車。說明他們沒有跟錯。
她打量四周,這裡是一個偏僻的村莊,人煙稀少。
一個住在這裡的女子跑去弔唁李安,而且是入夜去,半夜歸。這件事怎麼看怎麼蹊蹺。
院子裡隱約有燈光透出來,裡面的人應該還沒有睡。
四周很安靜,安靜得只剩風聲。
這個點兒太晚,似乎看不出什麼問題,她可以白天再來看個究竟。
“走吧!”雲七夕剛剛說完,戈風正準備離開,卻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隱蔽起來!”雲七夕低低地說。
戈風移着馬車到了對面另一戶的院牆下,有樹和牆的影子遮擋,又加上今天月光不明,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這裡有一輛馬車。
馬蹄聲越來越近,雲七夕掀開簾子望出去,發現漸漸走近的也是一輛馬車。
“喝,我還要喝!”馬車內傳出一個醉熏熏的聲音。
這聲音,有些熟悉!但因爲醉意太濃,聽得不是很清楚。
那輛馬車依然停在了剛纔那個院子的門口,車伕打開門,把馬車內的人扶了出來。
那人喝高了,在車伕的攙扶下偏偏倒倒。
而在他下車轉過身來看一剎那,雲七夕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一震。
是他!
車伕把他扶進院子裡,他還依然在胡言亂語,儼然一副酒鬼的樣子。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出去花天酒地?”院子裡的女人嗔怪的哭聲傳了出來。
對方咕嚕了幾句,不知道說的什麼。緊接着是關門聲,隔絕了所有的聲音。
一切,彷彿有了一些眉目了。
回到晉王府的時候,已經快五更了,她又是一夜未眠。
今天晚上的發現讓她興奮得睡意全無。
真相彷彿越來越近了。
正月已經過去了好幾天,除了晉王這件大事被大家談論得熱火朝天,其他朝中官員也沒閒着。已經看清了朝中局勢,紛紛朝着單子隱一邊倒了去。
據說,太子爺開年以來,沒忙別的,一直忙於各方應酬了。
如今,勢大的晉王倒了,太子儼然成了朝中的紅人。五皇子被流放,單景炎又不思朝政,以後的趨勢走向,傻子也能看明白,不趁這個時候拉攏關係,更待何時?
雲七夕道聽途說了單子隱的動靜,卻是不由冷笑。
在旁人看來,晉王倒了,晉王妃一個女人自然再掀不出什麼波浪來。更何況,晉王都沒有了,又何來的晉王妃,她的身份頂多是又回到了國公府的二小姐,還有一個郡主的閒名。
不過,他似乎得意得過早了,而這些見風使舵的朝中人士,也似乎是目光短淺了些?
這樣也好,恰好可以讓她看清,到底哪些纔是值得讓人信賴的人。
正月初五,張沁雪來晉王府探望她,生怕她心裡熬不過。
本來她在事發的第二天就要來的,可是她沒機會出來。正月初一,太子一家人來到了皇后宮中,單景炎和她也得過去和皇后聚在一起。
晉王出了事,正月初一皇后的鳳儀宮裡卻熱鬧極了。
“七夕,你也別太難過,我這兩天也仔細想了,皇上既然當時沒有下令對晉王怎麼樣,就說明他還顧念父子之情,他應該不會對晉王怎麼樣的。”
雲七夕不屑地輕輕一笑,“什麼父子之情?經過了那天晚上的事,皇上還會相信單連城是他的兒子麼?”
“那,那晉王殿下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代國大王的遺腹子?”
張沁雪問不出口,雲七夕索性就替她說完整了。
張沁雪點頭,“其實這些年來,這個疑問一直梗在每一個人的心裡,尤其是皇上,他聽着那些傳言,不可能不產生疑問。”
“我如果告訴你我不知道,就連單連城他自己也不知道,你相信嗎?”
張沁雪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我相信,可是我不認爲晉王殿下有反心,這是我個人的直覺。”
雲七夕笑了起來,“沁雪,連我都看不透他,你怎麼能看透?”
張沁雪嘆了口氣,又說起近日在朝中的一件事來。
“以前太子上朝,言辭一向謹慎,近日太子卻是頗爲囂張,而大多大臣也都很支持他,說是昨天,太子與皇上在朝堂上意見不和,太子說了一句“父皇,你老了”,把皇上給氣得不輕,皇上本是想好好責備他的一番的,結果太子當時突然不知怎的,竟然倒在地上十分痛苦的樣子。所以皇上最後也沒忍心責備他,還派了太醫去給太子看病,叮囑他好好休息。”
雲七夕聽得樂了,難道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那太子到底怎麼了呢?”
張沁雪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從太子府回來的太醫來回皇上的話,也沒說出太子有什麼大毛病,只說大概是天氣太冷,受了凍造成的。”
天氣冷會突然倒下?那得冷到什麼程度?更何況身爲太子,保暖措施是做得多麼到位,怎麼會被冷出病來?懂醫理的雲七夕絕不相信這一說法,不過她也沒多說什麼。
她只是突然覺得,她好像暫時什麼都不用做了,因爲這太子的智商貌似又欠費了呢。
正月初六,據說是李安下葬的日子。
李安爲官一生,下葬的時候卻是靜悄悄的。
據說李安生前沒有兒子,就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死在太子府的那一個。所以李安死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是李夫人自己親自端靈,這是最令人感到唏噓的事。
雲七夕白天打聽了李安的墓地位置,晚上,趁着戈風也睡下了,便拿着自己的包,朝着那墓地方向走去。
夜晚的山上,陰森森的,雲七夕倒不覺得怕,只覺得冷。
李安的墓地好找,看到半山腰處那兩根還沒燃盡的白燭,雲七夕就知道快到了。
她加快了腳步,快走近時,卻聽見哭聲隱隱傳來。
仔細一看,墓前竟然跪了一女子。
那女子極其傷心,跪在墓前的雪地裡,不停地抽泣,哭聲極是壓抑。
雲七夕一直都沒有走上前去,只是靠在一棵樹上靜靜地看着。
突然,那女子從身上抽出一把匕首來,亮出另一隻手的手腕,那匕首漸漸接近自己的手腕。
“死都不怕,竟然還怕活着?”
突如其來的人聲讓那女子渾身一震,猛然回頭。
她驚訝地看着雲七夕一步步走近。
“你,你是誰?”
雲七夕沒回答她,淡笑着走近,盯着她紅腫的雙眼,以及臉頰上佈滿的淚水,嘖嘖感嘆。
“真是好傷心啊!更令人傷心的不是親人離世,而是明明至親離世,自己還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他的靈前悲痛。卻只能趁着夜深人靜,在墓前哭泣。”
哐噹一聲,那女子手中的匕首落在了墓前的拜臺上。
從李安的墓地回來,雲七夕的心都還在一直跳個不停。
今晚有了讓她扳回局勢的重大發現。
她很快,就可以讓那個得意忘形人露出真面目了,很快,單連城就可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