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楓香脂,”六爺拿起一塊凝固的略帶點黃色的木塊說:“這是楓香樹的樹脂,這種藥是祛風活血、解毒止痛、止血生肌的好藥,這種藥最好的是四川的,樹齡要在二十年以上,不足二十年的,藥性會下降。”
賈公秋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庫房內有股濃烈的草藥味,不是黴味,而是藥味。庫房很乾燥,有特別的防潮措施。每隔一段時間,那些容易發潮的草藥還要拿出去晾曬,所以庫房裡的藥保存非常好。
“老爸,別人都說你醫術高超,可我從來沒見你給人治過病?”
六爺微微一笑:“傻小子,有些事情將來你就懂了。”
賈公秋撇撇嘴,有些不屑的仰頭說:“你們大人就愛用這種話來騙人,好像我們什麼都不懂似的,不就是自持身份,要不然就是,給人看病能掙幾個錢,賣藥多賺錢呀。”
六爺愣住了,賈公秋所言雖然不好聽,可卻也離實際相差不遠。年青時,搖鈴行醫,走遍了大半個中國,拜訪各地名醫,一身醫術高明之極。
不過回到燕京後,他反而不顯了,主要精力都放在經營賈家藥房上,賈家藥房愈發興盛,世人反倒忘記了,他還是一位高明的大夫。
“小子,長大了想作什麼?”六爺漫不經心的問道。
“還沒想好呢,”賈公秋裝萌,天真的扳手指:“是當俠客好呢,還是去彈鋼琴,要不然當醫生也不錯,老爸,你說呢?”
六爺再也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賈公秋也樂呵呵的笑着,心裡非常得意。
神仙姐姐方靜怡終於答應當賈公秋的老師,第一堂課便嚴重受驚,賈公秋的表現完全就是個天才,以致讓她懷疑這不是個剛剛接觸鋼琴的五歲小孩。可從賈公秋的指法來看,這完全就是個剛接觸鋼琴的小孩,手指僵硬。
“你就不想當賈家藥房的董事長?”六爺有點突兀的問道。
賈公秋一下愣住了,說心裡話他還真沒想過,這貨的人生構想中,賈家藥房是給他提供紈絝金錢的機器,至於要幹什麼?紈絝或成名,還能幹什麼。
可這是秘密,關乎幸福的秘密。
不過這話卻提醒了他,他仰頭問道:“老爸,上次說的那合營的事,你答應沒有?”
“你還太小,用不着關心這些。”
賈公秋悠悠長嘆:“又是這樣,你們這些大人呀。”
提起這事,六爺心裡便有些煩,包德茂的提醒讓他警覺起來,這些天,家裡人的爭論更激烈了,賈寬元希望儘快合營,賈公書堅決反對,大房三房也堅決反對,六爺也還在猶豫。
“爺爺,又來巡視庫房呀。”剛想到賈寬元,賈寬元便出現在面前了,他沒有留意六爺身邊的賈公秋,直接對六爺說。
“你小子不在區裡忙乎,跑這來該不是又是爲了那合營吧。”六爺看也沒看他,語氣中帶有一絲嘲諷,臉色也垮下來。
“看您說的,我就不能來看看庫房嗎,我也是股東。”賈寬元陪着笑,街上的小鋪面大部分已經合營了,只是那些大工廠大商行,整個燕京沒有一家合營的,公私合營已經進入攻堅階段,區裡面決定以賈家藥房爲突破口,打破這個沉悶的局面。
賈寬元非常清楚,要打開賈家藥房這把鎖,六爺纔是關鍵,先不說六爺在賈家家族中的威望,就說六爺控制的股份,六爺自己的股份,再加上老姑奶奶和朱秀的股份,就佔了賈家藥房三分之一的股權,是賈家藥房最大股東,
他若同意,整個賈氏家族便沒有再敢反對的。現在那些族人鬧得兇,正是因爲六爺沒有表態的緣故。
“嗯,你也是股東,你懂藥嗎?”六爺更加不客氣:“從頭到尾,你就沒學過,跑這裡來裝模作樣。”
賈寬元每次見到賈公秋都有中異樣的感覺,這感覺是什麼,他說不出來,就是心裡怪怪的。賈公秋很少和他說話,就是那樣充滿好奇的看着他,不管是在飯桌上,還是客廳裡院子裡,都那樣好奇的盯着他看。
“我是不懂藥,這那瞞得過您。”賈寬元說:“我也不繞圈子了,爺爺,我還是要和您說說合營的事,這合營了,我們就不再擔着剝削階級的名聲,我們自己也有雙手,完全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盡說廢話。”
這些道理早就講過了,六爺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沒有一點新意。
“爺爺,您一貫挺進步的,公私合營,摘掉剝削階級的帽子,成爲自食其力的社H主義新人,這不挺好嘛。”
“好,是挺好,可這幾百年的老鋪子就歸別人了。”
“是歸國家了,不是別人。”
六爺輕輕嘆口氣,賈寬元也嘆口氣,他當然明白,爲了保住賈家藥房,賈家幾代人差點豁出命去。
賈公秋有些緊張,這幾天隨六爺到藥房的頻率比以前多多了,他已經隱隱感到有些不妙,他一直在琢磨,怎麼說服這笨蛋老爸,不要把藥房給合營了,這可是他的衣食父母。
思來想去,他都沒找到辦法,誰能把一個五歲孩子的話當回事呢?更何況,你總不能告訴別人,就算交出去,幾十年後依舊要私有化,活生生便宜了別人。
“這些天吵得我腦仁疼,吵,吵,吵,就知道吵,行,這樣也好,省得一天到晚鬧心,合吧,合了就沒這麼多事了。”六爺語氣中透着疲憊。
賈公秋就感到陣陣眩暈,完蛋了,完蛋了,我的富二代大計,全完了!老爸,你可真蠢,自己的產業幹嘛要給別人。
賈公秋肝膽欲裂,周圍的空起都凝固起來,天空一遍灰暗,讓人窒息。賈寬元卻如同打了雞血般精神起來,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六爺。
六爺的語氣一轉:“不過,我也有兩點要求,首先,既然是公私合營了,將來這藥房就歸國家了,那就不能再叫賈家藥房,否則別人會以爲這藥房依舊是賈家的;其次,合營了,賈家也就失去了最主要的收入,家裡也就養不起這麼多下人,所以,大部分人要安排進藥房工作,家裡只留下小部分下人和丫頭。”
“老爸,老爸。”賈公秋再也忍不住的叫起來。
“幹啥呢,一邊玩去,我們在說正事呢。”六爺沒有理會他,天真的笑容立時變成苦臉,小嘴立時嘟囔起來,可六爺卻卻象沒看見。
“好,好!我立刻向區領導彙報。”賈寬元幾乎可以立刻斷定,區裡肯定會答應,賈家藥房最後要改造成製藥廠,再用賈家的旗號本就不妥,至於安排幾十個人,只是個小問題。
坑爹呀!坑爹呀!賈公秋悲痛欲絕,富二代的理想就在眼前煙消雲散,蒼天呀!大地呀!這是個神馬世界,太瘋狂了!連這樣的蠢事都幹得出來!還有沒有天理了!
太瘋狂了!太瘋狂了!賈公秋悲痛之後又迷惑起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地球,地球上還能發生這樣的事。合營,幹嘛要合營,更主要的是,合營幾年後,整個企業便成了別人的了,這不是等於別人用你的雞下自己的蛋,最後還把雞也送給別人。
作爲二十一世紀的青年,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