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小築的人發現, 出去了小半日,兩位主子的臉色似乎開晴了,竟是並着排的走進來, 到了烈焰居門口, 又出現了難分難捨的場景。
金玦焱只覺阮玉又活了, 不, 是自己又活了, 曾有的感覺都回來了,如今雖是冰天雪地,可是心裡一片鳥語花香。
有心跟阮玉到主屋坐坐, 可是愣在院子裡的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和諧的身影。
青色的褂子,梳得闆闆整整的頭, 離得這麼遠他都能看到那方塊臉上的不悅。
丁嬤嬤, 她怎麼又出來了?
他忽然記起自己跟阮玉彆扭的時候, 這老傢伙半點影子都不見,如今他跟阮玉剛有點緩陽, 她就出來了。
她什麼意思?
對了,聽龐維德說,有些女人跟女人……
還有三皇子也說過,宮裡陰盛陽衰,宮女們就……
天, 這老東西該不是看上阮玉了吧?
他就要上前護花, 阮玉已經向丁嬤嬤走去:“丁嬤嬤, 恰好您來了, 我給您帶回個人, 您幫着調|教調|教?”
丁嬤嬤在深宮歷練多年,老眼一刮, 就知道素梅是個什麼鳥,頓時皮笑肉不笑的來了句:“先交給春分調|教着,待學會了看眼色,我再教教她什麼是規矩!”
丁嬤嬤話說得毫無感情,臉上五官也紋絲未動,真不知那聲音是打哪發出來的。
素梅腿一軟,嚇得就要跪地:“金四奶奶,是奴婢沒有眼色,是奴婢笨手笨腳不會伺候主子,還請金四奶奶放奴婢回去,奴婢保證不敢了……”
“放你回去?那我帶你出來幹什麼?穗紅還在龐家待着呢,你若是丟了,跑了,我怎麼跟龐家交代?難不成你一個這樣的丫頭還要換我一個穗紅?再說,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會伺候主子,我這不就找人教你了麼?平常人家的丫頭哪有這機遇,你可要珍惜着點,莫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
“金四奶奶……”
“看來你是真聽不懂我說的話啊。你說你一個丫頭,連主子的話都聽不明白,你的心思都用到哪去了?春分,”阮玉揉揉額角:“我是真累了,這丫頭就先教給你了。瞧她那資質,也就不用按照你跟霜降的水準栽培了,就……”
斜睨了素梅一眼:“給她找個活,什麼時候她能聽懂話了,再說別的吧。”
這是要無限期扣留她了?素梅立即要去抱阮玉的大腿。
春分手疾眼快的將她撥拉到一邊,又喝了兩個粗使婆子把人帶下去。
除了“中邪”那段時日,阮玉從不同下人爲難,春分本就細心,如今又經了人事,忽見阮玉從外面帶回個丫頭,這丫頭雖生得沒幾分姿色,可那眼角眉梢就帶着輕佻,只略一琢磨,就猜了個差不多,於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夏至,頓時怒從中來,當即策劃好了讓素梅進入特訓生涯的一系列方案。
金玦焱見阮玉對素梅不依不饒,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方纔在車上的歡樂彷彿就此煙消雲散。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若有所思的回了烈焰居。
喝了一盞茶後,讓百順把夏至叫過來。
夏至一身豆青色梅花紋錦夾衣夾裙,比早前素淡了不少,臉上也沒有塗脂抹粉,露出自然的白膩膚色,然而脣色微淺,加上有些毛糙的鬢髮,顯得整個人都懨懨的,再想到她這段時間的沉默,金玦焱準備好的一番說辭便卡到了嗓子眼,斟酌良久,方緩緩開口。
豈料夏至聽說要把她送出金府,立即以頭搶地,淚如雨下。
“也不是要把你怎麼樣,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一生之用,而且賣身契也交到你手上,今後你是嫁人還是做點小買賣,都由自己做主……”
夏至頭搖得像撥浪鼓:“妾身不願,妾身只想跟着四爺,任由四爺是打是罵,妾身都無怨無悔!”
擡了眼,微紅的臉蛋如同雨打梨花:“妾身,已經是四爺的人了……”
淚水朦朦的眸子滿是哀怨柔情,看得金玦焱莫名其妙的心虛起來。
他垂了眸,卻聽夏至又道:“四爺,若是您不要妾身,還要妾身往哪去呢?”
說實話,夏至到底怎樣成了他的女人,金玦焱至今也想不明白,只是一思及一個女子就因爲他的一夜酒醉而失了清白,他就難免心虛,尤其是想到阮玉……
阮玉應該是怨他的吧,畢竟他做下了這等事,還是在她的房裡……
早前,他只是想了想,心中愧疚,可是今天,看到她因爲龐七納了素梅而發火,剛纔又是那麼一番處置,他方發覺,事情遠比自己想象的嚴重。
龐七送他出來的時候,對阮玉是讚了又贊,然而又搖頭晃腦的對他表示同情,好像他即將成爲或已經是個怕老婆的人似的。
他怕阮玉嗎?
他不知道,反正這一路上,他是考慮過夏至的去留的,因爲他懷疑,阮玉之所以選擇了季桐,怕也是有這個緣故吧。
他越琢磨越覺得是這麼回事。要知道,季桐雖然二十六了,可還是童男子呢。於是待回到烈焰居後,心意更爲堅定,可現在……
“妾身也是人,心也是肉做的……”夏至哭得不能自已:“妾身就留在這。爺若是覺得妾身礙眼,妾身就不出現在爺面前。爺要是覺得妾身浪費,妾身這些衣物都能將就穿,飯菜每天也會少用。爺要是還……”
“行了!”金玦焱擡起手,半天方揮了揮:“你下去吧。”
夏至哭聲一噎,緊接着更爲哀切,簡直如決堤江水,似要傾盡所有委屈。
她弱不勝力的給金玦焱磕了個頭,感恩的話幾乎連不成句。
金玦焱心煩意亂的別過臉,所以沒有看到夏至摳着地毯的指緩緩收緊。
送走了夏至,金玦焱想了想:“把璧兒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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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璧兒,無非是老話重提。
璧兒靜靜的聽着,既不像夏至一般激動,也不似從前一樣震驚,末了只垂着眼皮回了幾句:“奴婢聽從爺的安排。但是看在奴婢自小伺候爺的份上,爺若是給奴婢找了什麼人,能不能讓奴婢也瞧一下?好歹也顧及一下奴婢的心意?”
金玦焱大喜過望,連贊“璧兒長大了,終於懂事了”。然而待人一走,他將這幾句琢磨琢磨……不對啊,雖是表面上答應了,可是若她就說瞧不上,他還能把人綁了去?
這丫頭,果然長大了,竟然開始跟他鬥心眼了。
折騰了半天,啥事也沒辦成,金玦焱心裡特別鬱悶。
這一鬱悶,就想找人開解,而那人便是……
於是往門口開動。
看到方方的門框時,就想到丁嬤嬤的方塊臉。
不行,得找個理由。
對,就探討一下烈焰居這兩個女性的安置問題。
當然,烈焰居是他的地盤,而且他們早就說過,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非要送上去,總是顯得有點……
怕老婆就怕老婆吧,不讓她知道就行!
不過她萬一拿“互不相干”的話搪塞他……
嗯,對,還有小圓。如今不是有了乾兒子嗎?就展望一下乾兒子的未來,還有閨女嫁給乾兒子的親事該如何操辦,將來有了下一代是姓金還是姓龐。頂不濟……滿月禮不就在眼前嗎?還有……
閨女的事似乎該抓緊了。
金玦焱立馬換了身深紫暗花的袍子。
他發現阮玉似乎特別喜歡看他穿紫色,每每見了,脣角都會勾上一勾,目光也會閃上一閃。
他又對鏡照了照,端了個一本正經嚴謹莊重的姿態,意氣風發的往主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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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芳吐蕊,柳葉抽芽,又是一年春好時。
三月三這日,金家辦了場春宴。其實無非是藉機聚一聚,因爲合適的金礦一直沒有着落,金成舉已經把家裡但凡跟金子沾邊的玩意都弄到了作坊,熔了做金飾,來支撐店面並維持宮裡的供給,其中就有這兩年大房送的“金”字壽禮。所以此番就想拉拉關係,希望能得到有關生意的照應或出路。
不過這些人都眼紅金家的“皇商”,於是便難免有風涼話:“既然有宮裡的路子,還開鋪子做什麼?金老哥,不是我說你,若是我,就單做宮裡的生意,只一筆,就是不小的收入呢。再得了哪個貴人的眼,御賜個牌匾下來,這子子孫孫都不用愁了……”
“金老爺也是多慮了。有阮相這棵大樹,還愁沒金礦?只要阮相振臂一呼,‘金碧輝煌’的佟家就得把自己的礦乖乖的送上來。我說金老爺,你守着大樹,可是怎麼不會乘涼啊?”
金家跟二臣阮洵結親,連帶着金家也跟着不受待見,如今金礦難尋,也不是沒有這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