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璇驚呆了。“你說叛軍是蕭韻引來的?”
昭睿站起身走到窗口看了看。
“輕點兒聲,”他輕笑着說,“這府裡我的人不多,不像你那曾經的夫婿,能給你配上一羣暗衛。”
雨璇低頭,無意識地擺弄着手中的小鏡子,鏡中女子的容顏清麗嬌美,可是雙眼卻帶着十分複雜的情緒。
她淡淡地說:“昭睿哥,以後,不要這麼稱呼他。到底如何,好好兒講。”
昭睿看到她這副神情,有點兒挫敗。
“抱歉。”他尷尬地說,“我的意思是說,翟聿宸,不,蕭韻,關於這些叛軍,他是事先知道的。他不過將計就計而已,反倒把秦家給掀翻了……”
自從蕭韻迴歸宮廷後,秦丞相和秦娘娘就感受到了強大的威脅。
蕭韻來自民間,平易近人、謙恭親和,本就極易取得衆人好感。歐陽鋮早已爲這個兒子暗中運作多年,不光是齊家家族衆多的官員支持他,二十年來他們培養扶植的各種人脈都開始發揮了作用,隨着蕭韻的出現,朝中漸漸不再是秦黨居大的格局。
加上蕭韻名下的京城借貸社給廣大百姓帶來了巨大福祉,采芹書社又資助衆多貧寒學子,贏得了社會中下層的好感。采芹書社所開辦的《京城日報》則在輿論上爲他爭取到了更多的知名度。簡言之,現在三皇子的光芒,在大益的政治舞臺上已經燦爛得讓秦家人不敢直視了。
與此同時,秦娘娘又得知了蕭雲錦的存在。她再也不能高枕無憂了。兩個兒子平庸無能,只會花天酒地,已經開始有御史感到不滿了。皇帝最愛的女人就生活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嘗試了幾次,也動不了這個她痛恨的女人。如果她再不做點什麼狠絕的舉措,說不定哪天她和兒子們都會被蕭雲錦母子取代。
被猜疑和嫉妒的火焰日夜焚燒的皇后,開始和她的哥哥秦丞相密謀,醞釀除掉心腹大患。
“……那些叛軍,其實是秦相找來的一支烏合之衆。近年來各地災民氾濫,有些人鋌而走險,當了流匪,乃至佔山爲王,成了一點氣候。秦相利用皇上派人去彈壓的機會,誘惑這些人接受招安,收編入京城衛。與此同時,他卻命手下暗示流匪首領,讓他們得知皇城防禦薄弱。”
“京城衛……”真是開玩笑,守護京城的兵丁裡,居然有招安的土匪,敢這麼提建議又沒人反對,難道京城衛也叫秦相掌控了。
昭睿點點頭:“對,京城衛的統領也是秦相提拔上去的。具體不細說,總之,那些叛軍心裡當然有自己的打算,他們休養生息之後,積蓄了力量,便在下元節這一天攻入皇城。”
雨璇明白了。“怪不得。皇城一共九重門,他們怎麼會那樣容易攻到內廷。”
原來是秦相指使人故意放他們進來的。
“叛軍收編入京城衛之後,秦相命人埋伏在其中,做出種種暗示,讓他們知道,皇上對三皇子極其寵愛,甚至到了絲毫不顧及法義倫常的的地步。又派人假扮成三皇子府謀士去找他們,說三皇子深恨秦相制約之苦,急於奪權,如果他們能把太子拿下,替三皇子完成這奪嫡大計,三皇子會在入駐東宮之後拜其爲將爲相等等。”
“這,他們也信?萬一失敗了,可是要受凌遲的。”
昭睿笑了。“他們偷到了蕭韻的印,僞造了信件,上面寫着,他承諾這些人榮華富貴。”
“這……”
“當然,印章蕭韻是故意讓他們偷走的,汀闌宮哪兒是那樣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昭睿冷哼,“我看,他巴不得被偷走。他根本就盼着有這麼一天吧?不然,他回宮之後,怎會連書寫都換了字體!”
“……”
雨璇聽着昭睿描述,有些怔忪。她知道蕭韻一直都很忙碌,有的時候簡直疲憊得頭一挨枕頭就睡着了,可他從來不跟她說這些。甚至她有時表示,需不需要她幫忙獻計獻策,他都笑着搖頭,要她安心等待就好。原來,他的謀劃這樣長久而細密,佈局又這樣廣袤而周全。
在汀闌殿的那晚,他還告訴她,只要好好睡一覺,旁的不用去擔心。
如果不是邱若璨,雖然喜鵲因爲意外而死,她應該也是能被人救回他身邊的……
輕輕嘆了口氣,一擡頭,昭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雨璇,只是說說,你就走神了?你就這麼想他,嗯?在這裡,你可是我的新寵十姨娘,再這麼魂不守舍的,本世子要傷心了。”
她無法解釋,惱怒地把手中的鏡子丟向昭睿。
“你夠了!還說不說?不說我就不聽了。”
“嘖,脾氣還是那麼壞。怎麼對蕭韻你就那麼有耐心。”
“……”
叛軍拿到了蕭韻的“親筆信”,秦相手下又給他們出了大把銀子,作爲他們“起事”的經費,還引經據典,講了一個又一個史上平民發動政變的故事。最後,那個僞裝成蕭韻謀士的人告訴叛軍首領,下元節這天,宮中要開展大規模的祭祀,規模之大前所未有,因爲所有皇室女眷也會參加。這樣以來,宮裡就不得不調動大批人馬來保護,各處宮門的防守將會十分薄弱。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流氓和英雄,不過一線之隔。榮華富貴險中求,這些亡命之徒終於動心了。於是,在下元節當天,他們糾集起來,披掛上陣,很容易就攻進了內廷,如入無人之境。
“……當然啦,蕭韻也安插了人在秦相那邊,哼哼,這些他事先都知道。禁軍裡有皇帝的人——當然他們都聽蕭韻的——也有秦相的人。不管是皇帝的人,還是秦相的人,在宮變那天,面對來勢洶洶的叛軍,都接到命令,要他們多多少少地消極防守,把人放進內廷裡來……”
秦相是爲了“引狼入室”,蕭韻卻是爲了誘敵深入。
皇后的打算是,如果可以,就借用叛軍之手,除去蕭雲錦和她討厭至極的三皇子妃。在宏天殿,她讓紅葉和翠蘿帶人把雨璇她們送到廣蘅廳,那裡等待她們的,只會是無情的殺戮。後來,蕭雲錦和邱若璨被救走了,而她自己卻被旭王埋伏的暗探給抓了回去。
秦相的打算則是,等叛軍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再增派人手,把叛軍悉數拿下,活捉首領。拷問之後,自然就知道三皇子勾結叛軍發動宮變的陰謀。
宮變奪嫡,歷來爲天下所不齒,犯了事的皇子是要處以極刑的。到時候百官震怒、百姓驚詫,縱然皇帝歐陽鋮想要護着,也已無能爲力。
“……打得一手好算盤。這樣一來,所有眼中釘統統清除,翟家名下巨大的財產,也收歸朝廷,最終落到秦家手裡。”
“自然,這個陰謀,讓你曾經的夫婿,不是,讓那個傢伙給粉碎了。不但粉碎得徹底,還讓他反過來利用,狠狠將了對方一軍。他簡直是個狐狸精。”
“……如何、如何粉碎的?”
昭睿不虧蕭韻兩句就不舒服。爲啥他這樣看蕭韻不順眼呢。
昭睿嘆了口氣,聽得出來,這嘆息裡有幾分不甘心的讚賞。
“因爲不過是誘敵深入,他早早地準備好了兵馬,看準時機出手,來個以逸待勞,叛軍哪裡是那些正規軍隊的對手,統統被俘。另外,你也知道他布了暗線在秦相手下。叛軍首領被抓到之後,蕭韻的人就想法子讓那叛軍引頸自戮了。搜出來的親筆信,也改成了太子,不,是前太子,歐陽爍的字跡。他模仿起歐陽爍的字跡來,可以以假亂真。”
“一封信……也不足以把太子扳倒吧?”
有點牽強啊。會有大把人替太子說話的。要是有自詡懂書法的權威宿儒非說信是僞造的——其實就是僞造的——秦相秦娘娘肯認栽?
“那些叛軍購買馬匹、打製兵器、訂做軍服的一筆筆銀子,銀票都是歐陽爍簽了字的。噢,這些銀票都是那個什麼秦灃開的銀錢鋪子出售的。歐陽爍可是存了不少錢在裡面。”
“蕭韻的人連京燕資信社也滲透進去了?”
“不。銀票的確來自秦家,你忘了?只不過票根都被蕭韻的手下從那家資信社偷出來了。”
“……那也說不過去啊!好好的太子做什麼要花錢請叛軍來攻打皇宮?秦相的人無理尚且攪三分……”
“那位扮作謀士的人被蕭韻抓住,最終吐口了。他說一切都是秦相、秦後還有太子密謀,是想要除掉心腹大患。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嗎?”昭睿笑了,一雙鳳眼水汪汪的。
呃……也對。可是,聽起來還真是……
“秦娘娘該氣死了吧,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不是白白給人家送了個突破口嘛!我猜,秦相被罷免了?太子被廢了?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也被打入冷宮了?”
“對秦婧那女人的處置還沒那麼快。”昭睿的面孔頓時變得清冽陰冷,“不過,秦相、太子,都已經被關了起來。秦家就更不用說了,這不剛抄完家,呵呵,旭王帶人去的,拉了一堆金銀珠寶進府……嗯,還有靖國公府,雖然沒有證據和此次宮變有關,但是,也是搖搖欲墜、大廈將傾了。”
“怎麼?”
“雨璇,這個要感謝你。”昭睿笑眯眯地說,“你不是發現有人洗錢嗎?”
“是啊,我那時過濾了一個名單出來,不過因爲還是太隱蔽了,名單上也看不出什麼線索……”
她離開鴻雁山莊之後,蕭韻依然命人堅持追查,後來怎樣她就沒再過問了。
“所有證據都指向靖國公及其世子。是確鑿的證據。雨璇,我要替玉香謝謝你……手刃老國公爺和世子,是她的夙願。”
“玉香?”
“這個回頭再跟你細說。此外,齊老爺也回來了。他其實早就回來了。”
雨璇的瞳孔稍稍地縮了一下。齊老爺……
他奉歐陽鋮的命令帶人南下查賬,這都好幾個月了。走的時候,她還是被大家捧在手心裡的齊霏……
搖搖頭。齊老爺,那是齊霏的親爹。她對他不應抱什麼幻想,免得再次失望。什麼父女之情,唉,煙消雲散吧,她再也不做夢了。
“爲什麼你說他早就回來了?”
昭睿告訴她,齊老爺查賬的那個大壩,負責修建的前任官員也是秦相門生,齊老爺爲了避免秦相指使爪牙從中阻撓,把所有的賬冊都搬回了京城,但這一切是秘密進行的,他們將賬冊搬到了一個秘密的地點,然後在那裡加緊覈查,尋找線索。
“那個秘密地點,就是柳柏村。”
柳柏村?蕭雲錦生日那天齊震說過柳柏村出事了,難道就是賬冊的事?可是,從昭睿的意思看,齊老爺的查賬應該是很順利的。
莫非是雖然出事了,但其實有驚無險?
“齊老爺終於查到了漏洞。前任官員貪墨了修建大壩的銀子,金額巨大,有近千萬兩之多。”
“我的天,貪了那麼多!”
“不然南方怎會洪水頻發,不就是這些大壩沒修結實?這起貪墨案牽涉到的官員非常非常多,且都是秦相手下的重要人物,雨璇,現在你明白爲什麼皇帝要讓齊老爺去了吧?他搬回了好幾車的賬冊,躲在柳柏村不回家,瞞着家人秘密查賬,因爲這個案子太重要了。”
這樣一來,秦相麾下的重要成員,估計折損得差不多了。一夜之間,在大益朝廷呼風喚雨的秦黨集團就這麼轟然倒塌……
怪不得齊老爺一去數月不歸,甚至不惜拖着兒子的婚事……
等等,這樣也好。
“昭睿哥,你可不可以幫我一件事……”
雨璇說起了齊震和龔六小姐的賜婚,又談到了齊震和邱若璨之間的情事。
“昭睿哥,”她看不出昭睿臉上的神情是喜是怒,“你能不能想想辦法,讓六六跟齊震的賜婚作廢?我猜,她一定不願意做什麼平妻的,六六的心思我懂。”
昭睿沒有說話,只是神情複雜地看着她。
“雨璇,你……都不問問齊霏是在哪裡養病的嗎?”他終於開口。
雨璇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望着院子裡的石榴樹。
“齊霏回來是早晚的事……”她慢慢地說,“我爲什麼要關心她在哪裡養病?你是不是以爲我進三皇子府,是還想做回齊霏?昭睿哥,你太不瞭解我了。其實,要不是你那個好朋友齊震,我根本不會被逼着回去。”
昭睿沉默了。雨璇忽然想起,他和齊震這樣要好,那又怎會幫助她解決龔六小姐的問題?真是豬腦子,不如另外想辦法算了……
昭睿跟了過來,和她並肩站立。
“我已有很久不和子煊來往了。”他的聲音悶悶的,“人是會變的……我們,都已今非昔比。”
他的目光似乎大有深意,但是雨璇沒有注意到。
“龔六小姐的事,我會想辦法。”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子被廢,國不可一日無儲君,蕭韻很快就會被立爲新的太子。雨璇,如果你心裡真的不想再回到他身邊……不如暫時跟着我。”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輕,在她聽來,好像很漫不經心似的。
他把小鏡子又遞到她懷裡:“你明白的,大隱隱於市。”
與其躲在哪個民居天天擔心被找到,不如換個身份。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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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丞相府的二小姐,生性淡薄,不在乎世事,一心只想窩在丞相府,喝喝小茶,聽聽小曲兒,當個大家閨秀。
他是凌王應飛聲,威名在外,兇名遠播,對世人都不屑一顧,卻獨獨對她百般刁難。
因爲一紙婚約,讓兩個心不甘情不願的人,有了聯繫。
他設計退婚,她坦然接受。
他教唆陷害,她見招拆招。
他視她如禍害,她視他如災星。
從此黎清清的人生,便多了一項活動,鬥前未婚夫!
可是老天,就是這麼喜歡捉弄人。
應飛聲發現,年少時結緣,他一心想要娶得女子,竟然是被他退婚的她?!
這可怎麼破,退掉的婚事,他可不可以反悔?
黎清清小臉一甩,“你想反悔?問過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