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錦的生日宴如期舉行。
三皇子府沒有把這件事宣揚出去,是以這日,並不曾有絡繹不絕的賓客,大門緊閉,門口一片冷清。
但是府裡卻是另外一番歡樂的景象。
各處的樹上都繫了彩色的綢帶,掛着繽紛的琉璃燈。府裡的大路兩旁擺滿了小小的花盆,花盆裡是盛開的鮮花,五色斑斕,幽香陣陣,引得蝶峰亂舞。
皇子府的大花園裡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擺滿了一處處長桌長椅,桌案上則放置了水果糕點、美味佳餚,還有府裡廚子自釀的果子酒、鮮榨果汁等飲料。
桌案被屏風隔成兩個區,其中一個區是低級別的下人專坐的。這一天,蕭雲錦發了話,府裡全部下人都可來參加這次生日宴,輪值的人可以輪換着參加,因爲宴會要開上一整天,大家有一整天的時間去熱鬧。此刻衆多下人歡喜說笑,花園裡充斥着節日的熱鬧氣氛。
主子和高級丫頭就坐的區裡,有主座席,自然是壽星蕭雲錦的。
邱若璨按照蕭雲錦教給她的配方,在雨璇的指導下,帶領丫頭們自制了一個三層的大蛋糕,上面擺放着漂亮的水果塊,還錯落有致地插着細細的彩色小蠟燭,居然蠟燭上還有旋轉螺紋。
“……除了奶油不能跟麪包房加工的比,其他的東西還真不輸給二十一世紀。”
歡聲笑語中,蕭雲錦把玩着一根藍色小蠟燭,對雨璇說道:“這派對很不錯。難爲你們怎麼弄出來的。”
“滿意不?驚喜不?”雨璇並不細說過程的艱辛,尤其是她和邱若璨一起籌備生日宴的這段時間,明裡暗裡被邱若璨使了多少回絆子——
當然,邱若璨一次也沒佔到便宜。
“太滿意了。太驚喜了。”蕭雲錦頭上戴着一朵象徵壽星的大紅絨花,點點黃色的花蕊一顫一顫的,她的聲音也是微微顫抖,眼中似有淚光。
雨璇遞給她一塊手帕,蕭雲錦擺手,從自己袖子裡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四十五歲。師姐,你在這裡四十五歲啦,可是你看起來根本只有三十出頭。哭啥,別的女人羨慕還來不及。”
其實仔細算來,這個日子是真正的蕭家小姐的生日,蕭雲錦的生日則在這個日期的後面一天,她流落到蕭家之後,爲了紀念死去的蕭家小姐,便把這天當做自己的生日。
蕭雲錦很少回想悲慘的過去,可是生日這天,難免要去回憶。
“師姐,如果有機會回去,你願意回到現代麼?”雨璇忽然想起了翡翠莊那個可遇不可求的神秘通道。她還從未對蕭雲錦說起過這個。
“回!”蕭雲錦很乾脆,“做夢都想回去!”
“這裡也有你的親人,比如你兒子。你不要他啦?”
蕭雲錦堅定地說:“他已經長大了,早就不是粘着媽媽的兩歲娃娃。”
“咦,他兩歲的時候整天粘着你呀?好想看看,可惜沒有照片。”
“呵呵,我回去找找……我曾經畫過一些,不知來京城的時候有沒有帶幾幅過來。”
“是不是很可愛?”
“當然,那個時候,韻兒白淨淨、胖嘟嘟的,整天在園子裡竄來竄去,像只精力旺盛的小二哈。說話又早,小嘴也甜,完全是人見人愛!”
蕭雲錦絮絮叨叨地說起蕭韻小時候的趣事糗事來,不再回憶那些不堪回首的慘痛事了。
雨璇這才放心。她喝了一口楊梅汁,側頭看着蕭雲錦眉飛色舞地敘述,不時地引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哎,這纔像個家的樣子。
只是,再溫馨的家庭,也還是有不和諧音。
就比如……
“呵呵呵,娘說得對。我記得那個時候啊,殿下他最喜歡跑到山上去玩了。每次都要過來我家,問我:若璨妹妹,哥哥要去抓兔子,你去不去?看哥哥給你抓一隻剛滿月的小兔子回來!”
這嬌嬌柔柔的聲音,當然是出自打扮的嫺靜淑雅的邱側妃了。
坐在下首的幾名貴妃和庶妃都聽得着迷。
貴妃韓珂茵笑問:“原來邱姐姐小時侯和殿下這般熟悉?”
邱若璨彷彿意識到說話造次一般,臉紅了紅,連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衝韓珂茵羞澀地笑。
臘梅幫着回答:“我們娘娘的父親曾在翠溪做官好些年呢。”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我記起來了,”貴妃方怡琳說,“曾聽家父說起,邱大人本來就是南方人,中了進士後便在江南任職,想不到竟是殿下的母家所在地翠溪。”
庶妃鄧珍珍拍手:“如此說來,殿下竟然跟邱姐姐是青梅竹馬呢!”
淑妃關媛媛也拍手:“難怪殿下對邱姐姐這麼寵愛呀!邱姐姐,快跟我們說一些你和殿下小時候的事!”
話題瞬間就轉移到了談論這對青梅竹馬的童年日常上。
邱若璨偷偷瞄了雨璇一眼,見她只不過低頭吃水果,一絲笑意也沒有,心裡更是得意,用團扇半遮住了臉慢聲細語地說:“都是過去的事了,沒啥好說的……”
“哎呀,邱姐姐,就說給我們聽一聽嘛。”韓珂茵追問完,也偷瞄了雨璇一眼。
“就是就是,我們好奇死了,不說今晚我都睡不着覺了。”方怡琳也追問,卻是臉衝着雨璇說話的。她已經懶得去顧忌這位正妃的臉色了。
鄧珍珍和關媛媛也表示,她們都非常想聽,不然晚上的睡眠也會嚴重受影響。
可邱若璨反倒閉口不談了。她張了張嘴,馬上低着頭看了看雨璇,又看了看蕭雲錦。
四個側室都在心裡冷哼。
誰不知道齊霏嫁給殿下不過是因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聽說齊霏還一度把和殿下有婚約的事情忘記了,把上門求親的殿下拒之門外呢,現在因爲夫婿變成了三皇子,從而搖身一變成了正妃,這還多虧殿下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要不然,這樣不精通詩書才藝的妻子,早該淪爲下堂婦了。偏偏齊霏還霸佔着殿下,害得她們過門到現在都依然夜夜守空房,哼!
誰教她齊霏跟殿下不是青梅竹馬呢?現在真正的青梅邱姐姐要說點趣事,難道齊霏還好意思攔着?這也欺人太甚了吧。
“姐姐,能不能讓邱姐姐說一說?”韓珂茵用乞求的口氣對雨璇說,“就說一兩件事。”
“哎哎,你說什麼呢?”方怡琳打斷,“就讓邱姐姐多說幾件事嘛,夫人想必也愛聽的,是吧,夫人?”
“夫人一定也愛聽的。”鄧珍珍和關媛媛也附和,又異口同聲地問雨璇:“娘娘也感興趣的,對不對?”
蕭雲錦作頭疼狀,揉着眉心看向雨璇。她還真沒遇到過這種陣仗。
雨璇面帶嘲諷地一一掃過五個側室,然後哈哈一笑:“邱側妃談興正濃,如何好斷了她的雅興,嗯?”
衝邱若璨一努嘴:“邱側妃,你說得好好的,做什麼故意賣關子,還給夫人和我扣帽子,倒好像我們攔着不讓你說似的。趕緊講吧,講完還得切蛋糕呢。”
邱若璨自以爲得計,就樂不可支地說了起來。幾個側室,還有她們的貼身丫頭,都做出十分投入的樣子,說到有趣的地方,馬上掩口笑,說到感人的地方,又不失時機地表示感動。
說來說去,無非是告訴全體下人:邱側妃纔是三皇子的心頭最愛。
邱若璨講完了一個,大家紛紛要求再講一個,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沒完沒了。
雨璇邊吃水果邊看邱若璨娓娓道來,覺得十分神奇。皇帝歐陽鋮在蕭韻身上寄予厚望,他才一點點大的時候,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書房讀書習字寫文章練武,沉重的學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是被邱若璨這麼一說,蕭韻的童年就是在爬山釣魚抓野兔追青梅中度過的。
……邱若璨一定是遇上了個假蕭韻。
蕭雲錦見這幫女子如此做作,有點生氣。平時看着還算乖巧,當着她的面也這副腔調,話裡話外地想要擠兌雨璇,就太囂張了。
這都是邱若璨那出“疼寵之夜”的風波給鬧的。不可理喻的女人!
“笑話說多了,也不怕牙疼。”蕭雲錦咳嗽一聲,“你們光顧着聽邱側妃講故事去了,倒把我這個壽星給忘了。”
五個女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賠罪。
“罷了,今日是我的生辰,就不罰你們了,你們也是得意忘形。”蕭雲錦不輕不重地說了句,“等下我要吹蠟燭切蛋糕,這纔是重頭戲。”
澄兒第一個鼓掌:“夫人不如現在就切吧!咱們眼巴巴地看着香噴噴的東西不能下口,肚裡的饞蟲都快被勾出來了。”
小紅小橘等丫頭也猛點頭說好,很快所有的下人都說好想吃蛋糕。
到底是口腹之慾大過天,新鮮的美食誰不喜歡。夫人高興了琢磨出來的小點心都香得沒天理,可惜他們是吃不到的。好容易有這個機會,還是吃進肚子裡最實惠。爭寵八卦什麼的,他們聽多了也見多了,反倒不稀罕。
蠟燭吹熄了,也許願了,雨璇便命人把準備好的刀子呈上來,遞給蕭雲錦。
“可惜韻兒到現在都不能回來,本來還指望他能幫我切呢。”蕭雲錦顫顫巍巍地把刀鋒對準了最高的一層蛋糕。
刀子沒有切下去,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娘,我回來晚了。”
蕭雲錦驚喜地擡頭。“韻兒!”
笑意滿滿地站在她們身後的雲青色身影,不是蕭韻又是哪個。
蕭韻給蕭雲錦帶來了生日禮物,那是一架翡翠雕刻的古琴,琴頭鑲嵌了小小的鑽,整個玉琴還沒有巴掌大,做得十分精緻,連根根琴絃都是鏤空的,那細細的玉絲讓人看了生怕不小心震碎了。
蕭雲錦把小玉琴放在桌子上,就拉着蕭韻上下打量,好像害怕他哪裡少塊肉似的。
“娘,我沒事。”蕭韻笑道,“您不是要切蛋糕嗎?”
“……噢,好。”蕭雲錦說完,又道,“韻兒,你跟娘一起切。”
蕭韻邊接過長長的刀子邊笑着對雨璇說:“剛纔我已經逛了一圈,你弄的這個生日宴果然別緻,一向如此啊。”
雨璇頓時覺得有十幾雙冷颼颼的刀子打在了自己臉上。那是邱若璨等五人,還有她們的丫頭。
她本來想謙虛一下,畢竟主要工作都是邱若璨來做的。可是回想剛纔她那番表現,忽然就懶得矯情了。
“應該的。”她攬住了蕭雲錦的手臂,“平時都是娘在辛苦,她開心我也開心。”
邱若璨氣白了臉,她的所有功勞都被抹煞掉了!
然而讓她更心塞的還在後頭。
“來,和我一起切。”蕭韻拉住了雨璇的手,又把蕭雲錦的手也拉過來,一左一右,分別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衆目睽睽,他就這麼帶着兩個女子,在蕭雲錦的指揮下,一刀一刀地把蛋糕分了開來。
小紅、小橘和小翠笑嘻嘻地捧着一摞小瓷碟,蕭韻切好一塊她們就裝一碟,然後分別遞給各位側室的丫頭。
臘梅端了一碟放在邱若璨面前,那塊切得很大,上面覆蓋着鮮紅的楊梅和碧綠的橄欖,還插着亮晶晶的桂花糖漿做的糖花。蕭雲錦發話,說邱側妃也是功不可沒,特別命令蕭韻切一塊最大的給她。
邱若璨瞪着眼前的食物。她並不領情。
——什麼叫“也”功不可沒?
色香味俱全的甜點吃進嘴裡,味同嚼蠟。
幾道目光射過來,下意識擡頭看,是那兩個貴妃和庶妃。所幸,這目光裡沒有幸災樂禍,似乎,是同病相憐。
齊霏嫁給三哥哥幾個月了,現在還獨佔夫寵,這些側室至今都是處子之身。便是她自己,如果不是那晚任性,也還依然……
齊霏這種性格,根本不適合做富貴之家的夫人,更遑論皇室女人了。
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能夠更好地打擊她呢?如果能惹得她再次病倒就完美了,畢竟三哥哥就是用這個做藉口,給她檔去了多少次皇后召見。
邱若璨用小勺舀起一顆楊梅慢慢品着,一邊眯着眼睛看蕭韻親手端了一碟蛋糕遞給她討厭的那個女人。
“我來晚了……借花獻佛……”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可惜對象不是她。
晚上要去找三哥哥一趟。
不,不用了。
因爲他一定會來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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