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F市還沐浴在一片薄霧之中,一輛銀色小轎車從一座藍色琉璃瓦頂的別墅駛出,匯入主幹道的車流,向市外方向駛去。
一個多小時後,銀色小轎車從國道下來,拐入一條七字形的鄉村小道,道路的盡頭,是一處的偏遠小鄉村——丹秋村。
生活多年的村子近在咫尺,柯濟武把車速調慢,看着眼前熟識的一切,柯濟武心中涌出一陣感慨。
多年不見,村道有了不少改變。原本村道兩旁都是種滿莊稼的田地。小時候,他每天揹着書包,從村道走路去一公里外的小學上學,村道兩旁的農田,不斷哺育出一茬又一茬的農作物,風雨不改地陪伴他度過了那一段難忘的童年時光。舒展着肥厚大葉的大芥菜,搭着竹架努力向上攀爬的番茄苗,開着黃花招蜂引碟的菜心,沉甸甸掛在藤上的青瓜,如一條條長蛇般垂吊在藤上的豆角……這些充滿瓜果香氣的田園風光,成了他上學路上獨特的風景,也成了他兒時的美麗記憶。
現在,爲了發展村中的經濟,挨着村道兩旁的田地被盡數填平,建了個小型的集市,用作菜市場和餐飲之用。再遠一些,約一半的農田被承包出去,改造成花卉種植場,餘下的田地,大部分是村民的自留地,種植着當季的各種蔬菜,僅有一小部分田地種着稻穀。
此時田地中已有勤勞的村民在勞作,或是澆水、或是除草、或是翻土。雖然今天是陰天,太陽並沒有出來釋放熱量,但田中勞作的村民們已經熱出了一身汗,不少男人把身上汗溼的衣服脫下,隨意擦去身上的汗,然後把衣服往田頭的草地一扔,光着膀子又繼續手中的活計。勞動纔有收穫,村中人大多沒有其它的收入途徑,唯有努力從土地裡獲得更多收益。
村子因爲離城鎮遠,經濟一直沒有大的改善。有點本事的人,都想往村外跑,在外面謀求發展。他也是外跑的人之一,但作爲在村子裡土生土長的男丁,他對村子的歸屬感還是很強烈的。都說故土難離,人離開了,心卻還在。這一次回來租山頭,他是志在必得,一是爲了女兒的事業,另一方面,也是爲了村子的生活水平能越來越好。
柯濟武的車子駛入了村子的主幹道,憑着往日的記憶,向村長家駛去。
村民的住房基本上都集中建在一個比較平緩的坡地上,這樣就不怕下大雨時會水浸街。
坡地半腰的一棟帶天井的三層紅磚小洋樓外,一個頭發斑白的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精神抖擻地站在家門口,對着迎面走來的藍衣男子中氣十足地喊道:“裕民,資料帶齊了嗎?”
“帶齊了,全都放在文件包裡了,村長你就放心吧!”藍衣男子同樣是中年人,叫陳裕民,比村長陳衛華年輕幾歲,是一名村委,平時負責村中事務的檔案管理,也是村長的得力助手。他揚了揚手中厚厚的文件包,信心十足地回答。昨晚村長就給他打過電話,讓他今天一大早回村辦公室把要用的資料全部帶來,今天要談宗大生意。
“那就好,來,進屋裡坐會,估計很快就會來人了。”陳衛華招呼着陳裕民進屋,正要轉身,忽然眼尖地看到村道中出現的銀色車輛,頓時開心得露出了滿口的黃色煙燻牙。
“嘿,說曹操,曹操到。人到了,不用進去了,就在這等着。”陳衛華拉住要進屋的陳裕民,又向屋裡喊道:“劉秀珠,馬上泡壺茶來!”
“知道了!”屋裡傳來一道不耐煩的中年女聲。
沒過多久,銀色轎車已經駛到村長家門前。柯濟武停好車,拿起公文包,從車上走了下來。
“村長!好久不見!身體還是這麼硬朗啊!”柯濟武走向陳衛華,熱情地握手問好。
“哎呀,我們的柯大老闆!終於捨得回村看看我們這些老骨頭啦!哈哈哈!”陳衛華也回以熱情的大手,大力拍了拍柯濟武的肩膀,豪邁地笑道。
“濟武,原來是你來了呀,太好了!好久不見!”陳裕民也高興地上前跟柯濟武握手敘舊。陳裕民與柯濟武同一年出生,當初也是同一屆讀書的,老同學了!
三人在門口互相客氣了一番之後,一起進了陳衛華家商談正事。
“柯老闆,你電話裡說想租個山頭種果樹,我查過了記錄,村裡現在有空置的山頭兩座,一座面積比較大,有300多畝;一座比較小,約120多畝。都在大望崗那邊,先前有外村人承租過,種橙子。不過,不知道是種植技術不過關,還是其它原因,收成不是很好,虧了本,租了兩年後,就沒有續租了。另外有一座小山頭,面積約150多畝,承租合約快到期了,唔,就是村左邊的向陽崗。那裡的土質比較肥沃,種出來的莊稼收成也不錯的。這山頭的承租合約下個月就到期了,若你有意租,也是可以商量的。”雖然柯濟武也曾是村裡人,還比村長陳衛華小了幾歲,但因爲現在柯濟武想來村裡租山頭,陳衛華精明地託了一下柯濟武的大腳,尊稱其老闆。陳衛華笑呵呵地把村中山頭的情況羅列出來,邊說邊用筆在一張草稿紙上把山頭的大概位置畫了出來。
“現在村裡租山頭是怎樣的一個章程?”柯濟武垂眸,心裡考量一番後問道。
“你本也是村裡人,可以說是自家人,我也不會騙你。租山頭手續也簡單,確定要租哪個山頭,定好價格和承租年限,籤個合同就好了,其它手續我們會幫忙搞定。不瞞你說,外村人來租山頭,那價格肯定得按高的來。你租的話,就按本村民的優惠價來定,比外村人的價格要低一些。只是不知你意屬哪個山頭,不同地不同價。”陳衛華老油條地打着太極,也沒有直接把價格說出來。當了多年的村長,陳衛華也很懂得商談之術。
“我們先去看看這些山頭,再作決定吧。”柯濟武見陳衛華不肯痛快地把價格說出來,便決定先實地查看情況。
“沒問題。”陳衛華爽快地答應,三人一起出了屋子,坐上了柯濟武的車。
他們先去離村子較遠的大望崗。這個大望崗離村子約有五公里,以前,柯濟武家的田地就有一塊在大望崗,柯濟武對這大望崗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想當年村道全是壓實的泥路,大雨一下路面就會變得坑坑窪窪,從村子騎自行車到大望崗那邊的田地,需要在山岡泥路中蜿蜒前進,一會上坡,一會下坡的,沒有大半個小時不能到達。每次去那塊田地勞作,柯濟武都感覺自己的雙腳累得發抖,那是蹬腳踏累的。大望崗成了柯濟武最不願意去的地方。
幸好現在村村都通了水泥路,原來的小而窄的泥路,現在都建成了兩車道的水泥路,有些原本坡度很大的斜坡,現在都被挖成低坡度的斜坡。路上不時可以見到村民開着摩托車或電動車去田地,可以說輕鬆了不少。
十分鐘後,他們的小車到達了大望崗。
大望崗所在的地界約有五座大小不一的小山頭,有立錐形的,有梯形的,沿路兩邊錯落分散,山腳下開墾的農田也是屬於丹秋村的。因爲離村子遠,所以村民們大多種植一些相對易活好種,不用怎麼打理的莊稼,比如木薯、花生、土豆、黃豆、洋姜等。
大部分的山頭上都稀疏地長着筆直的桉樹和灌木雜草,只有兩座相鄰的的山頭整齊地種着些果樹。不過那些果樹矮小,枝葉稀稀落落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是這兩座山嗎?”柯濟武指着那種着果樹的一大一小的兩座山,問道。
“是的,就是這兩座。那些果樹,上一個承租人懶得砍,就留在這裡。其它山頭已經租出去了,剛辦好手續,估計很快那些老闆就會開始着手建設了。”陳衛華點頭解釋,又指着路邊的高架水渠道,“這水渠是村出資建的,從村外那條小河引的水。因爲這些山頭不高,山中沒有泉水。平時農田用水或山頭用水,都從水渠裡接水用。山腳下都挖有坑道,下雨時的雨水能留住一部分。但若坑中的水乾了,就要用水渠裡的水。你若是租這裡的山頭,就需要從水渠接水,按水錶用量收費。一元一方水。”
柯濟武一邊聽,一邊點頭,隨後又拿出手機,把這兩座山頭的遠景近景都拍攝下來。
“我要上山看看,你們是一起來,還是在這裡等我?”柯濟武看向陳衛華和陳裕民。
“一起吧。”陳衛華說道,眼尾視線向陳裕民瞟去,示意他跟上,自己則擡腳先向最近的果樹山頭走去。
山腳下繞着山種了一圈約兩米寬一人高的帶刺灌木牆,估計是用來擋着外人,不讓人隨意進入果林的。三人從灌木牆缺口進入了山頭。
“這是什麼品種?”柯濟武摘了片果樹葉,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味道挺香的。
“聽說是臍橙。”陳衛華回答道。
“喲,品種不錯哦!”柯濟武驚訝道。
“是啊,可惜沒種好。不過,要是他們種好了,你也沒機會來租山頭了。呵呵!”陳裕民也接過話題道。
“呵呵,那也是。”柯濟武笑着丟了手中的樹葉,拍拍手中的塵土,“走吧,到那邊也看看。”
三人在兩座山中轉了轉,直到柯濟武感覺看得差不多了纔回到車裡,向村中返回。
“村那邊的向陽崗,我記得是有一條小涌環繞的,對吧?”柯濟武看完了這兩座山頭,沒有立即表態,反而問起了向陽崗。
“哦,是的,小涌的水量還行,平時至少有兩米深,雨水少時,也至少有一米的水深。能保證附近農田和山頭作物的用水。”陳衛華也很有耐性,對柯濟武的問題,一一回答。
很快,三人又到了向陽崗。這邊農田裡勞作的人比大望崗那邊明顯多了不少,看來人都是喜歡便利的地方。
同樣,柯濟武對土質、作物、地形等都作了拍攝記錄。這邊的山崗土質明顯比大望崗那邊要肥沃一些,山崗種滿了火龍果樹,長勢也十分喜人。
“向陽崗現在是租給了誰?”
“是外村的。”
“一年租金是多少?”
“租金按面積算,向陽崗的租金比大望崗貴一點,給外村人是850元一畝,大望崗700元一畝。若是你想租的話,可以再優惠點。”陳衛華見柯濟武一直問問題,就知道他是有心想租山頭,當下也決定給出誠意,把給外村人的價格報了出來。
“村長,我是真有心想租,你就報個實惠價,若是價格合適,我就租多點地方,若太貴,我怕租不起。”
“行,這裡不是談價格的地方,咱們回村辦公室談吧。”
“好。”
村辦公室就建在村口位置,離向陽崗也不過幾百米。辦公室裡擺設簡單,一排文件櫃,一張簡易辦公桌,一臺電腦、一臺多功能複印機,一張長方形茶几,一套木沙發。
一進辦公室,陳裕民就放下文件袋,麻溜地取出鐵觀音茶葉,泡了一壺茶,又拿出衛生紙杯,給各人倒了一杯熱茶。
“村長,這幾座山,最小的面積都有120多畝,按700元一畝,那就是8萬多元一年。再加上水費,那少說都要9萬多一年,這成本不低啊。”柯濟武喝了一小口茶水,緩慢開口道。
“其實我們村要求的租金不高了,你可以打聽一下,現在靠近城鎮的地方,田地租金高的可以達到2000元。山林地也是至少1000元以上。我們的村子雖然離城鎮遠,但現在村村通了水泥路後,這個距離就不是問題了。但凡有需求的外村人,都能接受這個租金。”說到價格,陳衛華笑着往木沙發靠背上挨,神態自若地說道。
“嗯,那若我想租,大望崗那兩座山,租金分別是多少?向陽崗又是多少?”柯濟武先前也打聽過租山的價格,跟村長說的差不多,心中也有數了。
“你租的話,肯定是按村民的優惠價,一畝便宜50元,即大望崗那邊租金是650元一畝,向陽崗是800元一畝。若是你能把大望崗兩個山頭一起租,那第一年可以免交水費。”
“免交水費……租期最長多久?”柯濟武的手指在大腳上彈鋼琴般輪動了幾遍,又問道。
“15年。每三年價格上調10%。你可以選擇逐年交租金,也可以一次交三年。當然,你也可以一年一年地籤租約,但這樣的話,每年的價格就要根據市場價格變動了。可以優先給你續租,但總期限不能超過15年。”
“嗯……瞭解,其實我是想把大望崗的兩個山頭一起租,但目前資金不太夠,第一年的租金能否分期付?比如說分三期付?”柯濟武皺了皺眉,心中思緒又轉了幾遍,問道。
“這……裕民,你算一下,大望崗的兩個山頭一起租是多少錢一年?若是分期付又是多少錢?”陳衛華看向陳裕民吩咐道。
“大崗315畝,小崗126畝,650元一畝,合共204,876元一年。若分三期付,平均每期付68,292元。”陳裕民拿着計算機,熟練地噼裡啪啦地按了一通,很快算出了數據。
“柯老闆,你也知道村裡的收入不多,若是要分期付款的話,肯定要收點利息的。這樣吧,若是第一年的款分三期付,四個月付一次,每次付69000元。怎麼樣?”陳衛華眯着眼,想了一下,道。
“……也行,那就這麼定了。你準備好合約,我就簽了。快點把這事定下來,我們好安排人做事。”四個月收利息708元,相當於收1%的利息,實話說,並不高。柯濟武低頭盤算了一下手中的資金情況,然後擡頭堅定地看着陳衛華說道。
“哈哈!好!柯老闆就是爽快!裕民,你把合約拿出來,按剛纔商談的內容填上!”見柯濟武答應了,陳衛華高興地拉起柯濟武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然後又催促陳裕民去做合約。
“沒問題!”陳裕民也很高興,立即從文件袋裡拿出合約模版,又向柯濟武要了身份證、銀行卡號等必要證件,複印後,利落地把相關內容填寫在合約上。
“濟武,你看看合約,沒問題的話,就在下面籤個名,蓋個指紋。”陳裕民把一式三份的合約交給柯濟武,又遞過一盒紅印泥和一包抽紙巾。
柯濟武認真地看過合約上的條款和數據,內容跟剛纔談的沒有出入,首年優惠一年的水費也在合約上寫得明明白白,心中對陳裕民的辦事能力點了個贊,滿意地拿起簽字筆,在三張合約上都洋洋灑灑地簽上了自己的大名,並蓋上了鮮紅的拇指印。
陳衛華也在三張合約上籤上大名,並蓋上了村的公章。
“合約我們會在村公示一週,沒人反對的話,我們會通知你支付第一筆款,並辦理餘下的備案手續。不過你放心,公示合約就是走個流程,一般沒人會反對的。備案手續的話,你若是有空,就過來和我們一起去鎮上辦理。若是沒空,我們也可以幫你直接代辦了。”
“沒問題,那我就等村長電話通知了。”柯濟武點頭。
“好,我們預祝柯老闆發大財了!”又給村裡創造了一筆收入,陳衛華心裡樂開了花,對着柯濟武好話連連。
“呵呵,承村長貴言!”柯濟武大方地承了村長的好話。
“對了,濟武,要打理兩個山頭,活兒可不少,若是需要幫工,你可要優先考慮我們村中的村民啊。”陳裕民也不失時機地爲村民謀一下福利。
“放心,肥水不流別人田,若是需要找人幹活,我肯定優先僱用村裡人。”租到了山頭,柯濟武心情也是很激動,拍着胸口保證道。
“那就好!柯老闆果然是有情有義!有錢了,也不忘造福村民!”陳衛華對着柯濟武豎起兩隻大拇指。
“村長這話真是折煞我柯濟武了!我也是丹秋村人,肯定不能忘記村民的。”
與陳衛華、陳裕民兩人又聊了會要注意的事項,感覺沒有問題了,柯濟武才起身,與兩人告辭,駕車回了F市。
種植基地租下了,接下來,就要開始招兵買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