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容安情緒完全平復時,傍生頓了頓,輕聲道:
“要下去了。”
他爲什麼非要單獨提醒一下呢?答案顯而易見,因爲向下飛比向上飛的過程更驚險、更刺激,刺激得容安頭髮都豎起來了,喉嚨陣陣發緊,到後來根本是連喊都喊不出來,還是被傍生用尾巴拽着下來的。
傍生體型太過龐大,落地時引起軒然大波,震得容安耳朵裡嗡嗡作響,都快吐了,直說:“你放開我,我自己跳下去,估計摔不死。”
“……”
“可你再這麼震我,我要吐出來了。”
傍生看容安真難受,就直接化爲人形。他的獸型過於巨大,這一變化,容安直接被氣流推了七八米遠,眼看離傍生越來越遠。要知道悍蟒雖然強悍,但皮膚沒有破天那麼堅硬,剛剛只是容安隨口說說,要真這麼摔下去肯定要去半條命。
短短一天之內,容安再次享受到了曼妙的高空墜落感。他不由暗暗佩服自己,沒在這種情況下被嚇得瘋癲。
有些恐懼即使是訓練再多次也無法緩解,反而會越來越害怕,比如恐高症。容安本身並不恐高,以前在容家村經常爬到最高的樹上,攀着一根很細的樹杈,就能眺望遠方的風景。但現在他沒被嚇得屁滾尿流就很給面子了,直揮着手四處亂抓,當傍生過來時緊緊摟住他的肩膀,像是樹袋熊一樣靠在他的後背,像是無論如何都絕不會放手。
傍生面上毫無表情,實際上心裡很舒服,反手抓住容安的手臂,說:“你莫要怕。”
急速下墜讓容安幾乎無法呼吸,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捂住口鼻,勉強說話:“你這樣掉下去,不會摔傷嗎?”
“不會。”傍生淡淡道。雖然不化爲獸型,在不自保的情況下傍生與尋常人沒什麼兩樣。但化爲破天后的半個小時內,他的身體強度都會與破天無二。最開始見到破天,容安最驚訝的就是那鳥獸的腿部。它的腿部是與身材不成比例的短粗,縱觀上下,腿部的皮膚最爲堅硬粗糙。那全是爲了緩衝破天降落時的壓力,因爲破天最擅長急速飛行和突然下降,與龐大身軀相對應的就是巨大的壓力,時間長了,破天就進化出了這樣一雙腿。
而化爲原型,傍生腿部的承受能力與破天相同,體重卻比破天輕了太多,即使再抱十個容安也沒有問題。
兩人落地的瞬間,容安突然睜大了眼睛,整個人處於完全警惕的狀況,抱住傍生的手也鬆開了。
只見兩人落在了一座荒涼的空山上,周圍寸草不留,光禿禿的毫無生氣。而山下圍着起碼二十多隻翼鬼,每個都長着血盆大口,一副猙獰的可怕模樣。
傍生微微皺眉,看着那些翼鬼,眉頭微蹙,冷聲喝道:
“滾。”
雖然傍生沒有做出實質性的傷害,可那些翼鬼都向後退了一步,又膽戰心驚地看了容安一下,紛紛離開。
傍生還在皺眉,半晌冷哼一聲,壓制住波動的情緒,對容安說:“我帶你去找你部落的人。”
“不用了。”容安說,“我知道他們在哪兒。”
容安的嗅覺比傍生強許多,過了一會兒就嗅到炎鼬和重有葉到底在哪裡了。傍生知道他能聞到味道,就跟着他下山。一路上看到不少躲在山洞裡的翼鬼,或者抱着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兇狠地盯着他們,或者遠遠躲開,相安無事。
翼鬼部落非常排外,運來的王蛇全部都放到海枯石爛崖旁邊,對待他們像是對待奴隸。容安心裡莫名有些難受,腳下的步伐加快。奇怪的是,他明明聞到炎鼬的味道,炎鼬肯定也聞到自己了。但它竟然站在原地不動,不似平日那樣,飛奔着跑過來迎接他。翼鬼部落到處都是鮮血的腥味兒,容安自己無法分辨那到底是誰流的血,多聞一會兒又讓他忍不住掩鼻。
難道炎鼬受傷了?想想他粘着自己的勁頭,恐怕是傷到無法動彈纔會不過來找自己。容安心裡着急,幾乎要跑起來,都顧不上身後的傍生,飛也似的往海枯石爛崖闖。
中途遇到無數進食的翼鬼。他們吃相猙獰可怕,一手護着食物一手拼命往嘴裡塞,同時眼睛還擡起來盯着容安,好像害怕這狂奔的人會跟自己搶。翼鬼心高氣傲,儘管傍生已經成爲名義上的首領,但他一日不登上世界之樹的樹冠,一日不能被整個部落承認,自然沒人給傍生他們讓道。
容安讓開兩三個,最後遇到一隻非常囂張的翼鬼,光明正大地擋在唯一的一條路上,挑釁地看着容安,似乎絕不放他這個異族過去。
容安怒火滔天,擡腳就踢。他完全忘了自己當時被一隻翼鬼刺穿左肩的事情了,那一腳威力十足,眼看就要踹到翼鬼的身上,卻被後面的傍生一拉,向後退了一步。
傍生淡淡地說:“你別碰他。”然後徑直走到前面,眼神孤傲,根本不看那擋着路的翼鬼,意思是你敢攔一個試試?
容安摸了摸鼻子,看到傍生輕易地穿過那條路,就跟在他身後走。那翼鬼懵了,因爲每個翼鬼都非常好鬥,像傍生這樣避開的幾乎沒有。
容安越向前走越能聞到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兒,忍不住皺眉。當他遠遠看到自己待過幾天的囚牢時,他突然聽到了一聲慘叫,那聲音無比淒厲,聽得容安一哆嗦,緊緊握拳。
隨後他來到土牆附近,他看到了自己這一生都不願意再見到的場景。
只見幾具腐爛的王蛇獸人屍體橫七豎八地碼在一起,身上早已長了腐爛的蛆蟲,甚至有一顆只剩下蠶豆大小的爛眼珠,上面帶着啃咬的痕跡。
容安已經不覺得噁心,他只顧往囚籠裡飛奔,心急如焚。他還沒拉開竹門,就被裡面瘋狂尖叫的聲音震住了。只見一隻巨大到可以遮天的翼鬼,用翅膀擋住出口,此刻正肆意地用牙齒撕咬獵物。那獵物赫然是受了重傷、拼命反抗的王蛇部落的獸人。
容安順着氣味找尋離自己最近的重有葉,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原來這巨大的翼鬼並不是飢餓,他只是想玩弄獵物,咬人只咬半死,專門挑那些還有點反抗能力的王蛇打鬥。
重有葉雖然看起來身材矮小,但是勇氣非凡,此刻與翼鬼直面對抗的正是他。但,這翼鬼明顯佔了上風,嘴已經咬住重有葉的右手,血淅淅瀝瀝的留下來。
重有葉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嘴角涌出絲絲血痕,但也不呼痛,只有眼睛惡狠狠、帶着兇光地瞪着那隻翼鬼。
容安根本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上前去幫重有葉,只見他助跑着高高跳起,頓時豎起凌厲的殺氣,正在攻擊重有葉的翼鬼察覺到身後的危險,巨大的身體靈活地轉身,‘嚇!’的一聲齜牙,涎水混着鮮血從嘴角流下來。
容安心跳加速,如同擂鼓一般敲打着他的靈魂,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那種憤怒、仇視、憎惡,讓容安劇烈喘息,一種來自遠古的磅礴怒氣幾乎就要從他身體裡呼嘯而出——
千鈞一髮之際,一根尖銳的竹竿突然從容安身後插/過來,容安側過身去輕易避開,就發現那竹竿是衝着他前面的翼鬼過去的。
翼鬼體型龐大,短時間內飛行和躲避的速度和破天完全沒辦法相比,竹竿又扔的極快,只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鮮血崩了最近的容安一身一臉,那種嗜血的怒氣突然消退,容安又平靜下來。
原來這根竹竿是傍生順手從竹門上抽出來的,頂端削得很尖,傍生力氣有大,這一扔直接深深插/到翼鬼的皮膚裡,好懸沒有傷到要害。
“容安,”傍生躍起到容安身邊,喊他名字,“你莫要如此輕易動怒。”
在他看來容安的憤怒沒有道理。從小就生活在弱肉強食環境下的傍生,早就看慣了翼鬼這種玩弄反抗者的事情。而且一旦他們喪失了反抗能力,翼鬼就會索然無味,不會再進行攻擊,這樣大部分獵物是不會死去的。
這些年的摸索讓傍生知道,要想化身爲獸型,要具備兩者中任意一種因素,一是自保、有強烈的意願要化爲獸型;一是憤怒至極,想要在最短時間內製服對方。
容安性格平淡,不爭不搶,不會自己主動依靠悍蟒的能力。那麼只要不讓他憤怒飆升到極點,他融合悍蟒獸魂這件事,就不會暴露。
傍生現在要做的,就是竭盡全力,阻止容安發怒。
那翼鬼見到傍生,頗有氣勢地朝他吼了一聲。但它身上已經負傷,又絕對打不過傍生,只能發狠地喊兩聲,最後訕訕地揮着翅膀,從這裡離開。
只見到處都是王蛇獸人破碎的肢體,重有葉被放下來後根本站不起來,躺在地上嘴角一股一股往外流血,只有眼睛還明亮地看着容安。
容安呼吸一滯,快步跑到重有葉身邊,看他遍體鱗傷,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碰他哪裡。
重有葉張開口,呼吸微弱地,似乎有話要與容安說。
容安連忙低下頭,仔細傾聽重有葉說話。
“帶我……去找……炎……”
最後那個字沒說出口,因爲重有葉喉嚨受到了極大的損傷,完全無法發出聲音,只能‘赫赫’地往外吐血泡。
容安看着重有葉這幅樣子,臉色陰沉,摟着他就往前走。他能聞到炎鼬的味道,並且知道炎鼬現在情緒波動很大,似乎極爲渴望能見到容安。
如果自己見到炎鼬傷得與重有葉一樣,容安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種冰冷、陰測測的可怕怒氣,連旁邊的傍生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話說阿鬼笑點奇怪嗎qaq
其實每次看你們的留言我都會笑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