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妍不得不感嘆,這男人果然是撩撥不得,最後吃虧的肯定是她自己,不由伸手推了推莫如深,但他就是像山一樣的站在身前,哪裡推的動。不安分的手還被他抓住,直接越過了頭頂……
莫大哥,你這是被霸道總裁附體了嗎。
夏君妍覺得自己都快要有些喘不過氣兒了,誰料莫如深突然一眼一變,門外正好響起了小玉的聲音:“阿夏,昨天的賬你和孫掌櫃交接清楚了嗎?”
那交纏濃烈的氣氛頓時一空,莫如深站在她身前,表情頗爲複雜。夏君妍像條小魚般從一旁滑溜出來,舔了舔略有些紅腫的嘴脣:“莫大哥……”
莫如深彷彿被驚醒了一樣,腦袋嗡嗡作響——他剛纔幹了什麼啊!!
“晚上過來吃飯啊。”夏君妍俏皮的笑着。
莫如深呆呆的點頭回應,長久以來他所堅持的內衛的守則在剛纔那一瞬間轟然崩塌。此刻他腦子裡有些亂,內衛需要剋制,需要冷靜,而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沸騰的水給包圍了。
要不……
他對旁人剋制與冷靜,對夏君妍就算了,這應該不算違反吧……
等他稍微想清楚些,一擡頭,夏君妍早就到院子裡說正事去了。和剛纔的熱烈相比,此刻屋中空空蕩蕩,莫如深心裡一下又失落了起來。
莫如深突然覺得夏君妍就是那寺廟裡敲鐘的!
每次固定敲三次,敲了就跑,笨鍾還在那裡慢慢晃悠,可敲鐘的人卻早就跑遠了。
真是甜蜜的煎熬,沒想到情之一字竟然這麼複雜。
大齡單身老男人莫如深的技能點全部點在了殺人越貨上了,那個粉色小愛心還處於灰色狀態。呆呆站立了半響,終於想起了自己還要去衙門,誰料一出門,正好遇到夏君妍站在不遠處衝他笑,迷得他差點直接撞樹上了,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逃也似的飛奔而去。
夏君妍笑彎了腰,真是個呆子!
她這般過得如意,有的人就不太高興了。周大老爺最近有點上火,牙齒腫的老高,新納的小妾也不想抱了,每天待在書房裡,對外宣稱閉門讀書。
可他要真是讀書的材料,早去考秀才了,哪裡還用出來做買賣。士農工商,商人雖說是有請,但畢竟地位低下,好在他原先在村子的地沒有賣,隨着週記越來越越大,他又買了幾十畝,也算得上是個小地主了,如今一腳踏農,一腳踩商,這纔沒有被人瞧不起。
只是沒想到他做了這麼多年的買賣,有朝一日竟陰溝裡翻船,栽在了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姑手裡。
“廢物!都是一羣廢物!”周大老爺氣的往日的風度全無,手裡拿着孫掌櫃給他寫的報告,大力揮舞,“我要你這個大掌櫃作何用!你就只會寫這些來糊弄我!”
孫掌櫃弓着腰,被罵的滿臉通紅,活像只熟透的大蝦。
“東家,如今週記是危如累卵。衙門放話了,一日不將染坊查清楚,布莊就休想拿到一匹布,咱們的庫存已經快不夠了。”
“縣令大人這簡直就是胡鬧!”關着門周大老爺不用顧忌什麼了,“這麼大雲安縣,這麼多的布莊他說封就封,那些個大府邸的衣服裁不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周大老爺罵的了一陣子,總算是將心裡的火散了些。略回神,見孫掌櫃似有話要對他說,微擡了手:“有什麼就說吧,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顧慮。”
孫掌櫃上前了一步,低聲道:“東家有所不知,縣令大人打算以衙門的名義來成立一個商行,錦繡染坊的一庫二庫已經查清楚了,到時候這些佈會直接送到衙門,由衙門來代賣。衙門裡的人說了,咱們這些人都是無奸不商,只有衙門來賣,才能保證所有的布一匹都不出岔子。”
“衙門代賣?我們怎麼辦?”周大老爺沒想到縣令大人竟然這麼狠,簡直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他們留啊。當官的與民爭利不在少數,尤其是這些個流官,由於都是外地來的,當上三年就走,對本地也不會有什麼感情,搜刮銀錢時越發不留情。
“那麼多的布,衙門上下總共才幾個人啊,賣的過來嗎?”
孫掌櫃見周大老爺還沒想過來,含蓄道:“向來夥計都是好招的。”
周大老爺頓時晃了晃,手忙腳亂的扶着桌沿。
衙門的這一條明顯是針對各大布莊的大東家,只有大東家手裡掌握着所有的布匹資源,而下面的小夥計則沒有這一層顧慮,跟着誰幹不是幹啊。事到如今,周大老爺都已經不確定週記裡有多少人會鐵了心的跟着他。只要衙門稍稍伸手,怕是會頭都不回的直接走掉。
週記是他一生的心血,竟然就要這樣沒了?!
周大老爺搖搖晃晃的跌坐在椅中,有些茫然的看着孫掌櫃。他是週記的大掌櫃,衙門用不用他還是兩說,沒想到現在唯一和他站在同一邊的竟然只有孫掌櫃。
周大老爺這次是真急了:“孫兄,這該如何是好?!可嘆我周氏竟沒有一個當官的族人,就這樣任人宰割了嗎?”
孫掌櫃還真的認真想了許久:“其實衙門無非就是一點,他們咬定了布莊和染坊的布有問題。但衙門到底是沒有繡孃的,縣令老爺雖然是當官的,但說的話也要有憑證。咱們把證據做足了,讓有頭有臉有資歷的繡娘們都說布沒有問題,每個布莊再將每年的利拿出三分來孝敬衙門。縣令大人一看咱們主動孝敬了,他也免除了經營的煩惱,說不定就鬆口了呢。”
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有辦法總比坐着等死強,周大老爺立刻道:“你就這麼辦,有什麼難處趕緊回來告訴我,只要能讓衙門鬆口,什麼事都好商量!”
孫掌櫃立刻應下,頓了頓,“只是……”
“怎麼了?難道辦不下來?”
“倒也不是這樣。”孫掌櫃有些爲難道,“只是您還記得秀衣閣麼,他們也有四位繡娘,都是經年的老人了,在外面的名聲也不錯。咱們去請恐怕夏記那邊不放人啊。”
此時周大老爺那裡還顧得上小小的夏記,如今是整個布莊生死存亡的時候,那個夏君妍……那個……周大老爺想了一圈發現這事兒還真繞不過她,最先說布匹有問題的就是她!
周大老爺氣得咬牙:“讓衙門代賣了,她也落不得好!”
孫掌櫃無奈提醒道:“她還有食鋪。”
周大老爺被噎的瞪大了眼,一口氣卡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氣急敗壞的吼道:“老子收拾了銀錢也去做別的買賣!”
這純粹是氣話。
夏君妍敢這麼利落關掉秀衣閣,無非就是見秀衣閣開張不久,姿態太淺,投入有限,所以關掉也不算很可惜。而週記這樣經營了十多年,投入了周大老爺大半生的心血的老字號可不是小小的秀衣閣能比的。
只要試試去動夏君妍的食鋪,看她跟你急不急!
“去跟她談。”周大老爺捏着鼻子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她開條件,咱們先應下來再說。”
孫掌櫃得了令,立刻跑回雲安縣,將自己之前劃拉的那一百兩銀子列入“說服夏記計劃”專項中,這算是過了明路子,也不擔心東家查賬了。
又跑去回了周大老爺,那夏君妍開口就是一千二百兩銀子。
周大老爺聽得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全摔了。
孫掌櫃連連安撫:“咱們先應下,至於什麼時候給銀子,可以拖……”又密密與周大老爺商量了許,接着,又劃拉了三百兩出來,這次他也不爲難自己,直接換成了銀票跑去對夏君妍哭窮了。
“夏掌櫃您是有所不知啊,咱們週記的東家看着是家大業大,可賬上的活錢的確不多,大部分又壓在了染布坊,還有州府的幾處的鋪子上。前陣子東家又買了第,蓋了大房,這一樣樣下來都是花錢的地方。這幾天老小兒是拼了老命籌錢,最多隻能再湊到四五百兩銀子罷了。”
“也真是難爲孫掌櫃了。”夏君妍關切的請他坐下,又讓姜小蓮上茶,“剛纔您說周大老爺的銀子還壓在州府的幾處鋪子上嗎?”
“可不是。”孫掌櫃捧着茶杯也顧不着喝了,“州府那裡可是貴人云集,一點兒差錯都不能錯。老小兒給您說個實話,咱們做買賣大的,多多少少也會存些小心思。就比如咱們鎮上的,畢竟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有時候出了岔子,看在人情的面子上旁人也就不計較了。可州府那邊不一樣,那裡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們,就算是個普通小老百姓,您往他族裡看去,三代之內肯定也是有人爲官的。所以哪怕是咱們雲安縣的週記關門了,州府那邊的錢也不能動。夏掌櫃您是不知道啊,旁人都說週記是號人物,可放在州府裡,也不算什麼了。您要是嫌這錢不夠,小老兒只能砸鍋賣鐵,去賭坊借些銀錢,還望夏掌櫃能高擡貴手啊!”
“可上次我也說了,若銀錢不夠,也可以用布匹來折算的。”
孫掌櫃連忙繼續叫窮:“那些布匹最終也是要用銀錢來買的。”
“週記不是在染坊坊上壓了銀錢麼,用那筆銀子來算就行了啊。”
“這樣做無異於殺雞取卵,實在不是上策,望夏掌櫃三思,再三思。”
這纔打了幾次交道,孫掌櫃口才漸長啊。夏君妍頓時板下了臉:“難道孫掌櫃不知衙門要代賣布匹的事嗎?趁着現在縣令老爺還沒那麼大的決心,咱們鎮上的布莊早日齊心協力共度難關纔是。孫掌櫃卻推三阻四,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孫掌櫃聽着要吐血,那個趁亂打劫的人不就是你麼!
眼看着談判又要破裂,孫掌櫃心裡想着是不是把那三四百兩在往上提一點,總之一千二百是萬萬不能想的,哪怕是現在,也不能這麼輕鬆的就應下,不然天知道夏君妍會不會貪得無厭又提什麼要求,到時候衙門沒出手,週記自己就先倒下了。
夏君妍雖然關了秀衣閣,看起來是置身之外,可這一次她要是真死咬着牙不能放繡娘,那將會與全鎮上的布莊結仇。這個時候比的就是誰更有定力了。
“這樣吧……”過了半響,夏君妍總算是忍不住了,“既然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麼多銀子,那就先給我寫個借條如何?”
這是在做退步了!
孫掌櫃大喜,臉上卻還是爲難:“夏掌櫃有了借條,豈不是隨時都能向週記要銀子。萬一週記當時沒銀子,夏掌櫃一紙訴狀告上公堂……”他倒是記得夏君妍對律法很是熟悉,“又該如何是好?”
夏君妍似乎被他拖得有些不耐煩了,這筆銀子雙方拉鋸了好幾個來回,越拖到後面耐心越少,乾脆道:“既然如此,不如孫掌櫃說個歸還銀錢的日子。”
孫掌櫃心裡早就盤算了起來,開口道:“十年。”已經付了四百兩,剩下八百兩,一年八十兩,十年足以輕鬆付清。
夏君妍頓時就笑了:“十年?十年後孫掌櫃還在不在週記都是兩說,兩年!”
“八年。”
“三年。”
“六年。”
“四年。”
夏君妍無奈的揉着額頭:“孫大掌櫃啊,咱們好歹也是掌一方鋪子的買賣人,用得着這樣街邊挑白菜一樣的還價麼。五年,不能再低了!”
“那就……五年吧。”孫掌櫃爲難的點了頭,心裡卻樂開了花,因爲他原本預期的便是五年。五年的時間足夠讓週記賴掉那剩下的八百兩銀子。
夏君妍寫了借條,還特別貼心的註明,如果週記拿不出銀子,可以用當年的一等新布來折價,但除了布匹,其他的東西她一概不要。
雙方看了好幾遍,確認無誤後,簽字畫押。
這樁銀錢的官司總算是了了。孫掌櫃長舒一口氣,也不敢多留,立刻去向周大老爺覆命了。
周大老爺輕蔑一哼:“果然是個視短的!趕緊去把秀孃的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而小玉和姜小蓮看着那借條更是萬分不解:“五年?是不是太長了?”
夏君妍將其妥善收好,對小玉道:“去將繡娘叫回來,這件事應該了了。”
“真的答應了?”小玉有些不確定。
夏君妍笑呵呵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要記着,週記,不是我們的敵人;恰恰相反,我們要和他做朋友。”
做朋友?!
開玩笑呢,現在周大老爺現在活吃了你的心思都有了吧!
小玉和姜小蓮一臉詭異的看着她,都覺得夏君妍是不是最近被愛(?)衝昏頭了。
“行了,去找繡娘吧。”夏君妍擺擺手,不在繼續與她們糾結這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