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典禮結束後,衆人並不立刻散去,要在女學裡留下用一頓午飯。被選中的那八位小姑娘顯得格外興奮,雖然舉止依舊保持着文雅,但紅撲撲的笑臉和激動的眼神都彰顯着各自內心的喜悅。
這別院內倒是三步一景,衆人分散在各處或閒聊,或上前幾步與陳夫人說說話。柳氏拿着帕子親手擦了擦陶玉欣額頭滲出的一絲細汗,心疼道:“方纔站了半個多時辰,雖這裡樹蔭茂盛,但到底是六月的天,我的兒,可是累壞了吧,趕緊坐下歇歇。聽說你們歇過晌午後陳夫人便要開始講學了。”
陶玉欣淺淺笑道:“我不累,這儀式之前也與夫人派來的媽媽們學了好幾日了,都是做習慣了。”
小女兒陶玉瑤這次沒有被陳夫人選上,讓柳氏可是心疼了一段時日:“哎,若不是夫人擔心你們姐倆太過惹眼,玉瑤也不用與我站在這裡傻傻的看着了。”
陶玉瑤毫不在意,一臉傲氣:“娘你擔心什麼,我年紀還小,等再過一年陳夫人在收學生的時候,我定然也是在裡面的。”說着,偷偷扯了扯陶玉欣的袖子,朝着不遠處的荷花池旁指了指,輕笑道:“瞧她,打扮成那樣這女學還不是沒有進來。”
對於夏君妍依舊沒有成爲陳夫人的學生,陶玉欣是大爲鬆口氣,同時心裡也有些自得——鬧的那要大,還不是沒成!
柳氏道:“也不想想如今來女學的都是哪樣的人家。咱們家自是不必多說,你再看其他幾位小姐,那都是有兄弟在陳夫子的書院裡唸書的,要不就是家裡有族人考取過功名。那姓夏的算什麼玩意,她還當自己是個人物,我呸!”
“喲喲喲,陶家娘子這是在說什麼悄悄話呢。”黃氏搖着團扇緩緩走來,只是那臉上的笑在柳氏看來格外刺眼。
“打今兒起,我家真兒就與玉欣是同窗了。論年紀說,真兒還得叫你家玉欣一聲姐姐,這以後在女學裡,少不得要玉欣多照顧幾分的。”
“這有什麼,都是街里街坊的,小姐妹們玩得好,咱們做父母的巴望不得呢。”柳氏笑道,“想當初我那幾個手帕交也是在她們這個年紀認識的,轉眼間就過去這麼多年了。”
黃娘子道:“姐姐是有福氣的,不僅人緣好,教出來的閨女也是一等一的,就連那外甥女也是被陳夫子誇過,這份榮耀在咱們鎮上還是頭一份呢。”
柳氏聽到夏君妍就恨得牙癢癢,當初陶家被夏君妍黑了二百兩銀子,那裡面可有一百兩是她的嫁妝!如今夏君妍又是開鋪子又是買地的,用的可是當初他們陶家的銀子!
黃娘子似還嫌棄不夠似得,指着荷花池那邊道:“娘子可知道那位老夫人是何人麼?說起來也是一號人物,那可是有朝廷從五品的誥命的吳老夫人。聽說今兒來一則是應了陳夫人的帖子前來觀禮,二則是見見連陳夫子曾誇過得夏掌櫃呢。說句實在的,我是真羨慕娘子你,外甥女都這麼有出息,又與玉欣玉瑤是表姐妹,那夏掌櫃無父無母的,能出落的如此出息,還不是舅舅舅母悉心教導出來的。”
嘴裡說的似蜜,柳氏卻覺得簡直是當衆扒她的臉面。她和夏君妍的之間的恩怨雖然沒有鬧的滿鎮子都知道,但明眼人一看也能瞧見陶夏兩家並不親熱。那姓夏的小賤人不足爲懼,只是她竟然又攀上了吳老夫人?柳氏不安的朝荷花池那邊看了好幾眼,黃娘子還在一旁笑說道:“娘子是夏掌櫃的舅母,站在這邊作甚,不如與我一道去向老夫人請個安?”
柳氏哪裡理會她的冷嘲熱諷,淡淡道:“那邊人多口雜的,這請安也得講個規矩,哪有一窩子人都跑過去的,免得讓老夫人瞧見倒真以爲咱們都是從鄉下來的泥腿子。”
陶玉欣會意,輕聲道:“娘,你瞧那邊的花開的正好呢。”便藉口賞花將柳氏拉走了。
黃娘子瞧着那母女三人硬撐着的神色,頓時大爲爽快!一轉頭心裡也頗有些癢癢的,吳老夫人來一趟可不容易,得想個法子去套套近乎。只見着夏君妍在那邊聊得正歡,心裡不由的也埋怨上了,好歹二人私下裡也有些交情,怎麼見着貴人了就把她給忘了呢。
荷花池旁的夏君妍說的口乾舌燥,好在陳府的丫鬟倒是伶俐,立刻端了茶來。吳老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身邊的年輕婦人笑道:“姑母早就想來見見夏掌櫃了,今兒可是歡喜的不得了。要我說夏掌櫃那顆玲瓏心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就能想到那麼多新鮮的吃食呢。”
這年輕婦人便是之前做會場筆記的,是吳老夫人的親侄女,夫家姓萬,乃雲安鎮上萬永票號的當家夫人。當初夏老爹將家裡的十畝上等田在萬永票號當了死契,夏君妍雖然沒能贖回,但依舊給萬永票號的二掌櫃送了幾斤好茶葉當做謝禮,每當二掌櫃來食鋪吃飯的時候那些零頭也順便給他抹了。一來二去的,這位二掌櫃倒也承了夏君妍的情,在夏君妍推出新菜送菜的服務後,便也替萬府訂了一份。原本想着吃個新鮮,不曾想那段日子吳老夫人正好來看侄女,老人家胃口不好,腸胃也弱,加之水土不服和苦夏整天也沒什麼精神頭,連着七八日都只用了一碗小米粥,有時候還會覺得反胃,眼瞧着一挺富態的誥命老夫人臉上頓時消瘦了下來,直到夏君妍送來了雞蛋做的玉子豆腐,這才讓吳老夫人開了胃。
萬府趕緊送了一個廚娘來夏君妍這裡學做槐葉冷淘,夏君妍也是親切接待,毫不藏私,還教了好幾種口味,讓廚娘自己根據府里人喜歡吃的調味道,總算是解決了吳老夫人胃口不好的問題。
吳老夫人像個頑皮的小孩子半埋怨道:“他們就是做出那個味兒。夏家丫頭別笑話老婦人,這人老了啊,反而喜歡吃些零嘴了。他們又管得嚴,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用的。我便對他們說,你們去問問那夏掌櫃,她是專做吃食的,問問她這些東西我能不能吃,若是夏掌櫃說不許,那我便不用了。”
主要還是古代交通不便,對食材的運用的知識知道的太少了。想想在往前走幾千年,擱秦始皇那會兒,連西紅柿,黃瓜,香菜都沒有,秦始皇想吃個番茄炒雞蛋,拍黃瓜啥的簡直就是做夢!就連豆腐都是到了漢代才發明的,可惜了劉邦死得早了點,沒吃上。
夏君妍細細問了吳老夫人的各種喜好,心中擬定了好幾個食譜。正好萬夫人剛纔是做會議記錄的,手邊的紙筆都還在,夏君妍便依次寫了下來。又仔細道:“還需要再問問大夫纔可最後定下。”
萬夫人頓時就樂了,收了食譜後謝了又謝。夏君妍乾脆道:“難得老夫人喜歡我那鋪子的吃食,不如晚上我請老夫人用頓飯如何?”
若是擱在以前,吳老夫人與萬夫人怕是不願去的,縱然知道陳夫子誇讚過,但說到底夏君妍的舉動在這個時代裡還是富有爭議的。不過今天見面後,腦中的偏見漸漸也被夏君妍給打消了。
是個知書識禮的。吳老夫人如此評價,只可惜爹孃都去的早了,不然也不會讓她一個小小的姑娘家來撐個門面。
“聽說夏掌櫃最近又盤下了一間鋪子,這是打算並在食鋪裡了嗎?”萬夫人好奇問道。
夏君妍頓時一笑:“不瞞夫人,那鋪子我打算用來賣一些點心,順便還會賣一些姑娘家喜歡的帕子,胭脂類的小玩意。”
“夏家丫頭這是打算賣什麼點心呢?”吳老夫人選擇性的記住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一點。
“說來以前也做過。我怕做的不好,頭一次的時候便硬着厚着臉皮找了黃娘子來嚐嚐,好在黃娘子並黃小姐不惜嫌棄我那手藝,做了幾次後倒是有些模樣了。”
吳老夫人覺得嘴裡有些口水了,端起茶杯品了口茶,似乎都已經聞到了點心的香味了。便道:“黃家娘子可在這裡,咱們也找她說說話。”
夏君妍頓時望向了不遠處的黃娘子,黃娘子本還在心裡埋怨着,一個丫鬟來請她帶着小姐一起過去說說話,心中的埋怨頓時煙消雲散了。——要麼說那個夏君妍是個做生意的,爲人就是周道。
“娘,你看。”陶玉瑤指着黃娘子,“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樣,不知道還以爲她攀了多高的枝呢。”
柳氏心裡帶着氣,一不留神將手邊的花掐掉了一朵。神氣什麼,不過是說說話,就這麼會兒子功夫她那蠢的要死的閨女不得罪人就算好的了。
不知怎地,那邊突然又熱鬧了一下,好幾位娘子帶着自家的閨女都圍了上去。陶玉瑤有些好奇:“娘,我們去看看嗎?”
“去作甚!”柳氏憤憤道,“譁衆取寵罷了。”
夏君妍手裡拿着一方絲綢的帕子,最別緻的是這帕子上並沒有繡什麼花紋,而是最主題的圖案是一個經過變體後的藝術漢字——學。在一旁的空白上,繡了一行小楷: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略略勾了些小線,一方帕子簡單又透着大氣。
在這樣的場合拿一方這樣的帕子,簡直是太合適不過了!衆娘子小姐們心中大爲懊悔,陳夫人的品性與喜好這段日子她們也都打聽了,知道陳夫人素有才女之名,娘子們在家裡也督促着小姐們趕緊背些詩詞,也要臨時應對,卻都沒想到要在物件上做些細節。
其實就算是想到了要在帕子上繡字,哪怕是這些娘子家裡,又哪裡會知道所謂的藝術漢字呢。家裡的哥兒們都規規矩矩的寫字,這年頭練字的帖子都是要靠先生或者前面的師兄們手寫一本一本傳下來,當初陳夫人將自己小時候寫過的字帖贈與夏君妍,也算得上是一份重禮了。
所以夏君妍手上此刻拿的不僅僅是一方帕子,而是一種暗示與態度。
“哎喲,夏掌櫃這帕子的模樣倒是不怎麼常見呢。”黃娘子仗着與夏君妍交情不錯,不由先開了口。
夏君妍感激她的幫腔,立刻就道:“娘子若是喜歡,不如拿去賞玩吧。”
黃娘子連連擺手:“這哪成呢,瞧這帕子的繡工,尤其是這字,這得請的讀書人來寫的吧?”
那一行小楷是從陳夫人給的帖子上模的,變形的藝術字則是夏君妍正自己寫的,人工成本非常便宜。夏君妍略過這個話題,只是道:“娘子若是不喜歡這一方,我哪裡倒還有些其他的模樣,不如等哪天有空了,娘子們倒也可以去我那食鋪瞧一瞧。”
一娘子不由笑道:“夏掌櫃的食鋪除了賣些吃食,還並着賣帕子麼?”
倒是有些消息靈通的頓時就明白過來了,“前些日子聽說夏掌櫃又盤下來的鋪子,可是要做綢緞生意了?”
此話一出,不少人的臉上頓時就精彩了起來,有膽子大些的更是往李春娥身上瞧了兩眼。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莫壯士應該就能上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