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姜小蓮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將夏君妍一把死死抓住,一肚子話梗在喉嚨裡,也不知要說什麼。夏君妍太擡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姜小蓮立刻將手縮了回來:“對……對不起。”
“慌什麼!”夏君妍抽回手,揉了揉手腕子。就連她也沒注意到,剛纔的她看起來還是有幾分威嚴。許是生意做久了,雖然經常是笑臉迎人,可遇到鬧場子的身爲掌櫃也必須要拿出氣場才能鎮得住,又因她平日裡總是和和氣氣,此刻冷下臉,倒是連小玉也有幾分不適應。
夏君妍問:“那老漢什麼模樣,要找的那個丫頭和他什麼關係。”
長生細細形容了一會兒,說道:“其他的我沒問,他就說是找個丫頭。”
“人現在在院子的小門那裡?”
“恩。”
夏君妍起了身,對姜小蓮道:“跟我一起去吧。你躲着些沿着牆走,別讓他看見。”
見姜小蓮還在猶豫,夏君妍也沒多少耐心和她磨下去了,擡腿便走。小玉看着姜小蓮那可憐的模樣,不忍心,便安慰道:“你也別怕,阿夏沒說把你送出去呢。”
姜小蓮沉默的半響,忽而猛地擡頭:“我也去看看!”說完,在小玉的遮掩下往小門而去。
自上次忘關門後,長生便警覺多了,見着生人問話,也只是將門開一半。等姜小蓮和小玉走來的時候,就站在另一半的門後,除非外面的人直接走進來,否則是看不見她們的。
“咦,你不是中午的那姑娘麼。”姜守全記性不錯,見着夏君妍出來了便奇了一聲。
夏君妍道:“大叔還在找你家媳婦兒呢。”
姜守全鬱悶的嘆口氣:“可不是,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爲啥不直接報官呢?既然是童養媳,您老手裡肯定捏着她的賣身契,拿到官府去問問肯定能找到。”
姜守全狐疑的看了一眼夏君妍,一個小丫頭咋明白的這麼多。就聽身邊那個小子道:“這是我們掌櫃的。”姜守全頓時點了點頭,回道:“家醜不可外揚啊。再說了,俺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家,真要鬧到官老爺那裡去了也不好收場,既然掌櫃的不知道,小老兒也就不打攪了。”拱了拱手,便走了。
門後的姜小蓮心跳如鼓,直到長生將門完全闔上後,這才順着牆壁滑坐在地。嘴裡還不斷念着:“童養媳……呵……童養媳?!”
夏君妍瞧她神色不對勁兒,趕緊和小玉將她從地上架起來。
“剛纔你可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你可熟悉?”夏君妍立刻問道。
姜小蓮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一把掙開了二人,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道:“我不是童養媳!我不是!!”說完,就跑回屋裡哭了。
夏君妍和小玉二人面面相覷。
直到用晚飯的時候,姜小蓮還是沒有出來。夏君妍挑了一筷子酸辣土豆絲,半天沒放進嘴裡,還在想着姜小蓮的事。錢貴配着酸蘿蔔條,咬了一口饅頭悠悠道:“我就說那妮子肯定不是什麼好的來路,瞧,麻煩找上門了吧。”
“如果她真的是童養媳,那她下午那個樣子……”小玉道,“反正我覺得不像是裝的。”
錢貴拿着筷子虛點了點:“俗話說做賊心虛啊,小玉你是不知道這些歪門邪道。她要不是童養媳,幹嘛那麼大的反應,還吼了咱們姑奶奶!真是吃的雄心豹子膽了!姑奶奶,等會兒我就把她給趕出去,本來大家跟她無親無故的,收留這幾天已經夠意思了。”
“阿夏啊,你打算咋辦?”安大娘蹙着眉,“這一屋子的人都等着你拿主意,畢竟你是掌櫃的,你說什麼大家照辦就是。”
夏君妍扒了一口飯,腦袋太飢餓了,她需要補充一下能量才能思考。
“吃飯吃飯,吃完了再說,免得菜都涼了。”
小長生弱弱道:“阿夏姐,今兒晚上咱們的吃的大部分都是涼菜……”
長生:qaq
因姜家人找來了,衆人也不放心夏君妍一個人和姜小蓮待在鋪子裡,便都打算留下來。好在食鋪後院的房間還有空着的,兩個人一間屋子倒也住得下。安大娘自告奮勇的要求與姜小蓮同住,她經歷得多,畢竟年紀和資歷擺在那裡,由她看着姜小蓮,大家也放心。長生和錢貴兩個睡在庫房旁的小屋裡,倒也能將就一晚。
“阿夏,想什麼呢?”小玉翻了個身,發現夏君妍還沒睡,一雙眼睛睜着老大,望着牀頂的幔子發呆。
“我在想……恩……”
小玉等了半天,也沒把夏君妍的後半句話給等出來,把她鬱悶的也睡不着了,催道:“你別說半截話啊,說啊,想什麼呢!”
“在想……明天早上吃什麼。炸個秦檜配米酒試試?”
小玉:“………”算了,既然她不想說,她也不逼她了。打了個哈欠,翻身繼續睡覺。
夏君妍望着小玉的背影——她真的是在想吃的啊,爲什麼小玉不理她了?難道她張了一張“我很嚴肅我很高深”的臉嗎?
大家都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第二天天還擦着黑,安大娘便起了。一直忙到了下午,錢貴朝着後院角落裡望了一眼,嘖了一聲:“那妮子臉皮還真厚啊,這是打算咱們姑奶奶不開口,她就一直賴這兒不走了?”又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姑奶奶又去哪兒了,咋昨兒連着今兒都往外跑都往外跑呢。”
安大娘橫了他一眼:“咋,掌櫃不在,你小子又想偷懶?”
錢貴連忙賠笑:“哪敢啊,只是這幾天太陽大,人都不太出門,這大中午的哪有人來啊,我也是忙裡偷個閒。”
夏君妍正帶着一盒子點心去了陳府。遞上了陳夫人給的名帖,不一會兒,便有一個丫鬟前來接她。
“夏掌櫃來啦,咱們夫人可等着您呢。”瑞珠看見她手裡拎着的東西,便道,“夏掌櫃來了是貴客,這由我來拿吧。”
夏君妍道了聲謝,隨瑞珠一道去了陳府待客的小廳。
繞過一面磚雕照壁,府內樣貌才映入眼簾,頗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意境。陳氏算得上是雲安縣的望族了,陳夫子的官當到了州府一級,且陳氏族內還出了京官,不過聽說是嫡系裡出的。雲安縣的陳氏應該是旁支,就算如此,雲安陳氏在這周圍好幾個縣裡都是頗有名氣。
又走了有小一刻,這才見到了陳夫人。
除了上次進了縣主府上,夏君妍還是頭一次到古代的大戶人家裡觀光。畢竟上一次,她也只是一直呆在下人們聚集的地方,今兒來到這正宗的古代大院,夏君妍恨不得拿個相機過來拍拍,這可都是古董啊!
“見過夫人,夫人萬安。”夏君妍收了心思,對這陳夫人微微福了禮。
陳夫人連忙道:“夏掌櫃不必客氣,快請坐。”
剛一落坐,便有一水靈靈的小丫鬟前來上茶。夏君妍算了一下,光是站在這屋裡伺候的丫鬟就有三個,守在門外的丫鬟是四個,更別提院子裡的使粗的婆子,管事的娘子們了。
古代的奢靡生活啊,夏君妍覺得自己太受刺激了。
陳夫人也在默默的打量着夏君妍。這女子雖然是農家女出身,舉止間倒也並不粗野,見到這一室的擺設雖然也會多看兩眼,但面上還是沉的住。——是個好苗子。
“今日請夏掌櫃來,是有一不情之請。我打算辦一席小宴,請鎮上的幾位走得近的娘子來一敘,因到時都是女子,我想着若是掌勺是位廚娘,想來也會方便不少。昨日品了夏掌櫃的手藝,乃是一絕,不知夏掌櫃可否賞光?”
“夫人邀請,小女子自是不敢推辭。”夏君妍已經看着銀元寶長着翅膀朝自己飛來了,“只是不知夫人要請多少人,各位娘子的口味如何,小宴訂於何時?”
陳夫人聽她說話,心道這是個辦事有條理的,便對身邊的丫鬟道:“去將擬好的單子拿來。”
秋兒一愣,在回過神時,瑞珠已經將單子遞在夏君妍手上了。
陳夫人也是有心考一考,誰料夏君妍掃了幾眼,便合了起來,笑道:“我知道了,夫人寫的很詳細,這幾天我試做些個小樣送給夫人品嚐,若是夫人不滿意,也可儘快敲定旁的食鋪。”
陳夫人有些不放心,怕夏君妍存着將單子拿回叫旁人幫她看的念頭,便道:“幾位娘子口味各異,不知夏掌櫃有何打算?”
夏君妍道:“這單子寫得很明白了。衛家娘子喜甜,幾位小姐口味偏淡,又有吳家娘子忌辛辣……因着夫人小姐們都是嬌客,這會兒我也不能立刻拿出菜譜來,還望夫人容我回去略想一想。”
她真的識字!!
陳夫人?大喜,忙道:“夏掌櫃說的是。夏掌櫃是個實在人,我也就放心了。”
瑞珠看了一眼秋兒,趁着夏君妍離開後,悄聲道:“真沒想到,夏掌櫃也識字呢。看模樣,夫人寫的那慢慢一張單子她都認得呢。前兒夫人教你寫字,你可背全了?”
秋兒深吸一口氣,笑了笑:“好歹是個掌櫃,識幾個字不算什麼。夫人等會兒還要賞花呢,我可得陪着去,姐姐且慢,別送了。”
另一個丫鬟看着這場嘴巴官司,不由嘆道:“你這又是何必。她總歸是夫人的親戚,與我們是不同的,心氣兒高些也是常理。”
瑞珠絞着帕子,憤恨道:“我就是看不慣她!什麼親戚,還不是伺候人的,進了府還真拿自己當小姐了!夫人的首飾原本是喜子管的,偏她來了,便把喜子趕去膳房了,美其名曰讓喜子早些習慣了哪兒的雜事,以後在夫人面前幫她求一一個管事娘子噹噹。我呸!也不看自己多大的臉面!”
夏君妍回去後便悶頭琢磨陳夫人擬的那張單子了。並非所有要去的娘子口味都寫出來了,只點名了幾位比較重要的人物,以及一些比較特殊的口味。託這張單子的福,夏君妍也算是初步瞭解了雲安縣的富人羣體。原來孫掌櫃這樣的只能算是縣裡的中等人家,雖然他的聚福樓非常有名,但家族不給力,至今也就一個孫澤考中了秀才,孫掌櫃自己的兩個兒子似乎也不是什麼讀書的料。
夏君妍也裁了一張紙,想到什麼自己能做的或是可以嘗試的,便拿着簡易炭筆在上面寫兩筆。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便是兩日過去了。
因苦夏,食鋪的生意也不如之前火熱了,每日的流水到也夠能撐住店裡的開支,夏君妍看了兩眼賬簿,不打算和老天爺鬥。好在還有專送給衙門的菜,這倒是個穩定的來源。
想到此處,便起身去竈房裡看看。若菜都準備好了,她也趕緊做好送過去。姜小蓮還是躲着大家走,不管大家給她多少臉子,只要夏君妍沒明着說趕她,她倒也呆得住。
“虧的是個女的,要是個男的,估計也是個混混。”錢貴如此評價。
夏君妍不置可否。剛淨了手,回頭一看,莫如深巡街巡到門口了。雖離晌午還有一個時辰,但如今太陽也大的讓人睜不開眼,莫如深又是一身嚴實的官服,額頭上早就起了密密的洗汗。
眨眼功夫,錢貴邁着長腿就奔了過去:“喲,莫大人您來了,趕緊進店歇息歇息,您老這沒日沒夜的爲咱們雲安縣保的四方平安,真是勞苦功高啊!”
莫如深直視前方——夏姑娘好像在淨手?要做菜了嗎?
“莫大哥,喝完涼茶再走吧。”
見夏姑奶奶了,錢貴有眼色的閃到一邊。
莫如深道:“最近天熱。”
夏君妍點點頭,“可不是,這太陽毒的厲害,到晌午的時候都不敢出門了。”
誰料莫如深沒來由的來了一句:“這樣很好。”
夏君妍眨眨眼。莫大哥這話的意思是太陽毒的很好?還是不出門很好?應該是後者吧。見莫如深還頂着太陽站在門口,便道:“莫大哥你進來坐一下啊,等會兒送衙門的菜就做好了,前些日子的菜色如何,需不需再加些什麼?”
莫如深從善如流的走了進來,就坐在竈房前的大樹下。
“菜色很好,不需再加什麼。”想了想,又站起來往竈房走了幾步,見夏君妍正在掂鍋爆炒,整個竈房裡一股熱氣。莫如深頓時蹙了眉,好不容易等夏君妍休息了,便道:“何必如此,隨意做些便可。”
“那怎麼行,食客至上啊。”夏君妍拿着帕子擦了擦汗,“我每天也只在這時候忙一會兒,其他時間也一直都閒着。”
“最近天熱。”莫如深道。
說第二遍了,夏君妍心裡默數。莫大哥話很少,所以他從來不說廢話,每一句話都是意有所指的。最近天熱,所以最好待在鋪子裡不要出去,所以中午送菜她就別親自去了。
夏君妍腦袋上頓時冒出一個燈泡——“是啊,最近錢貴往外送菜時我也會多加些銀錢給他,畢竟賺的也都是辛苦錢,這些天也託他往衙門跑了。”
“他是夥計,分內之事。”
賓果!她猜對了!終於能跟上莫大哥的思維了,好開心哦。見莫如深也是一頭汗,他該不會是專程來提醒她的吧?被關心了啊,夏君妍心裡美滋滋的,可一對上莫如深那張冷冰冰的臉……
好吧,也許莫大哥是順路過來提醒一句,作爲普通朋友這樣關心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夏君妍果斷給自己潑了一盆冷水,大夏天的,透心涼,心飛揚。
莫如深很有自知之明,除了幾個相熟的好友沒人可以和他自在的待在一起,就算是好友,也只是出任務的時候喜歡和他一組罷了。聽到夏君妍保證不會在太陽底下自己送菜去衙門後,心也就放下了,便不再多留,免得惹人生厭。
夏君妍見他要走,當他是公務繁忙,自然不敢多留。便道:“莫大哥也小心些,太陽毒的厲害,也別太累着了。”
莫如深只給她了一個背影,頭也不回的從小門走了。夏君妍嘆口氣,莫大哥的座右銘八成是:我說話的時候從來不在乎別人酷不酷,因爲他肯定沒我酷……算了,習慣就好,莫大哥性格如此。正要繼續做後面的幾盤菜,突然聽到前面大堂傳來一陣吵鬧聲。
人都曬得沒力氣了,哪兒都安安靜靜的,怎麼突然這麼吵?剛走到簾子旁,就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我家丫頭就在你們鋪子裡,你們食鋪拐騙我家的人,還有沒有王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