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役,夏君妍的招牌反而越發響亮。雖依舊有不少人對女子出來當掌櫃頗有微詞,但當日親眼圍觀的人提起此事,大多是暗自服氣。
“姑奶奶,您真的還有秘方啊?”錢貴雖也爲夏君妍之前魄力震懾了一下,但此刻人羣散去,大家關起門來詳談的時候,擔心勁兒倒是起來了。
夏君妍擺擺手,一臉輕鬆。
雖不知道是哪路大神要來砸她的場子,但她背後可是有着五千年吃貨總結出來的各種日常菜譜!雖然八大菜系她都不熟,但是什麼宮保雞丁,魚香肉絲,麻婆豆腐這些日常菜她還是能琢磨出來的!有本事就一天來鬧一次,鬧一次她就推出一樣新菜,再鬧一次,她再來打廣告,看誰熬的死誰!
她不怕砸場子,但是必須弄清楚幕後主使是誰,立刻問道:“你去衙門怎麼是吳頭親自來的?”
錢貴道:“我去了衙門,除了莫大人和吳頭,大多數衙役都出去巡街了。我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吳頭搶着就要來拿人了。”
“莫大哥呢?”
“莫大人說等人來了他親自審。”錢貴說罷,自己都不由地抖了抖,一股寒氣從心頭冒了出來。
“吳頭兒,小的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眼紅夏掌櫃的生意就去鬧事。”中年男子不住賠着笑臉,“官爺們都是貴人事忙,也不必爲這樣的小事跟小人乾耗。這是十兩銀子,各位官爺拿去買酒喝吧。小的這就去給夏掌櫃賠不是,下次一定不敢了!”
“你這小子倒是挺懂得孝敬的。”吳大看着那錢袋子心裡癢癢的。要是依着以前他收也就收了,可如今新來的莫捕頭一看就是個不好說話的,他還是小心爲好,“我難道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趕緊跟老子回衙門,再磨蹭,當心衙門的水火棍不留情面!”
中年男子心裡叫苦,一狠心直接拿出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吳大看的心煩不已,直接踹了他一腳:“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一旁的二人見銀子都不好使了,頓時像霜打過的茄子,怏着頭,有氣無力的拖着腳步跟在後面。
“頭兒,人都帶來了。”吳大直接將人帶去了衙役們常駐的廳堂。鎮上商戶之間的事,除非是涉及到醉仙樓聚福樓那樣的大掌櫃的,普通人家的是非一般捕頭就能處理了,不需驚動縣令老爺。
莫如深擡眼打量了那三個人,三人雖有些懼怕,但看起來並不像嚇破膽的。打頭的那個中年漢子還在試圖與他套近乎。
“原來這位就是捕頭大人,小的給捕頭大人磕頭了。今天的事兒是小的沒長眼,捕頭大人隨便打幾板子出出氣,莫要與小人一般見識。”說着,袖子口露出一張五十兩銀票。
“這三人分開關押,我親自審。”
此話一出,在沒多說一句。吳大見莫如深那駭人的氣場,自己的背脊都冒出了些冷汗。萬分慶幸自己沒有拿銀子,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莫捕頭是要立威啊!
“大人,小人真的不敢了!求您放小人一條活路吧。”中年男子沒想到新來的捕頭竟然連正眼都沒看他,直接就要審訊。他在雲安縣活了小半輩子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官爺。
衙役們手腳頗爲利索,很快將人送進縣衙審訊的密室內。
莫如深坐在案桌後,環顧了一下週圍的擺設,不由微微搖了搖頭——刑具還是少了。他雖然內衛中主管暗殺的頭子,但有時候也會去審訊司客串一下,幫些小忙。他借用捕頭的身份來到此處是爲了調查一些陰私之事,所以並不像過多的引起旁人注意。得知夏姑娘遭人刁難的時候雖然憤怒,但貿然出手擔心影響自己原本的任務。心裡只能期盼快些天黑,這樣他就能蒙面而行,好好敲打一下那些不長眼的。沒想到夏姑娘竟然將這羣人光明正大的送進衙門了。不愧是夏姑娘,比他厲害多了,他就只會暗中殺殺人而已。
莫如深突然很想去看看夏君妍現在如何了。雖然已經知道她已化解危機,可一想到夏姑娘那般柔弱又善良的小姑娘被這羣歹毒之人逼得連秘方都說出來了,莫如深就止不住的冒火。
中年男子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不等他喊話,整個人已經被架到了刑具上。莫如深擺了擺手,衆衙役會意的離開了,屋裡靜的只看見灰塵在窗前舞動。
“誰派你來的?”莫如深問道。
中年男子渾身發抖,張了張嘴,竟發現自己害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莫如深嘆口氣,以前去審訊司幫忙的時候就會經常遇到這種嘴硬的,通常情況下,不用刑這些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內衛審人自有一套辦法,首先要打落所有的牙齒,防止對方咬舌自盡。只是這樣的動作太具有內爲特徵,莫如深不打算用。
他起了身,朝那人大步走去。
“我再問一遍,誰派你來的?”
“啊——”中年男子一聲慘叫,自己的右肩在莫如深說話的瞬間被拉扯脫臼!
“還不說嗎?”莫如深掃了一眼他的左手。
“我說我說!”中年男子喘着粗氣,顧不得右臂鑽心的疼痛,連聲嚷道,“是陶慶年找到的小人,讓小人去夏掌櫃的鋪子鬧事,只要逼得夏掌櫃的鋪子開不下去了,就給小的五十兩銀子作報酬!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大人饒命啊!都是陶慶年叫小人做的啊!”
這次審訊實在太容易,莫如深離開審訊室的時候如是想着。要是進了內衛大牢的那些人也這麼快交代事情,他們就不用熬夜陪審,也不用費盡心思想新的刑具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莫如深便走了出來,吳大等人都候在外面,連忙道:“方纔縣令大人過來問了此事,讓您問完話後回他一聲。”
莫如深點點頭。
此刻柴縣令正在衙門裡的小花園內澆花,他約莫四十來歲,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些,氣質頗爲儒雅。
“小莫啊,聽說你今天在街上拿了些混混回來?”柴縣令放下手中水壺,笑呵呵問道。
“都是一些當街鬧事之人。”
“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就把人放了吧。我問了一下,無非就是眼紅旁人鋪子的生意便使出了些下作的手段。”柴縣令慢悠悠道,“你審出什麼來了?到底是哪家掌櫃出的這餿主意啊?”
“陶慶年。”
“唔?”柴縣令微楞,見到莫如深還是那副冷冰冰臉,不由道:“你可知這位陶慶年是何人?”
莫如深微微挑眉,這種浮雲他怎麼可能會記得住。
柴縣令雖然以前和莫如深並沒有打過交道,但自從來到雲安縣相處了這幾日後,也算對這位莫捕頭的脾性有幾分瞭解。此時也不爲難他,直接道:“陶慶年可是那夏掌櫃的親舅舅。這可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親舅舅眼紅自己侄女兒的鋪子。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衙門最好別插手,除非是苦主自己告了來。也罷,叫吳大去將夏掌櫃領來,將此事告訴她吧。”
這已經是夏君妍第二次來到衙門那待客的小廳堂了。上一次來的時候旁邊還跪着一個劉五,這次來旁邊的人依舊跪着,只是又換了一個。
“民女夏氏見過縣令老爺。”夏君妍微微福禮,等她擡起頭後一眼就看見了莫如深。
莫大哥的一身官差制服看起來好帥好有型哦,簡直就是鶴立雞羣!嚶嚶嚶,這種制服誘惑根本就讓人把持不住好麼。
被夏君妍注目的莫如深心臟砰然跳動了一下。剋制,剋制,內衛守則第一條……他奶奶的剋制!!
“事情便是這樣。”柴縣令很快將來龍去脈說清楚了,“到底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坐下說的呢,非要鬧的這麼僵。”柴縣令爲人很和氣,身上一點官架子也沒有,就像是一個普通長輩站在中立的角度勸夏君妍這件事就算了,別鬧大,畢竟都是住在鎮子上的,家醜不可外揚,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在聽到陶慶年竟然是幕後主使的那一刻,夏君妍感覺自己被人當頭一棒打的眼冒金花!她原以爲陶慶年和柳氏只是冷情而已,沒想到這二人竟然自私到如此歹毒的地步!
“而且就算你要告上官府,這種事……”柴縣令爲難的擺了擺手,“家務事衙門也不好斷啊。”
“縣令大人。”夏君妍起了身,恭敬道,“陶慶年雖然是我舅舅,但同樣是您治下的百姓。如今他仗勢欺人,縣令大人難道就要坐視不理嗎?”
“夏掌櫃想要如何?”柴縣令頭疼的問道。
“民女想請陶慶年來衙門一敘,也讓縣令大人做個見證!”
見夏君妍鐵了心要與陶慶年過過招,柴縣令無奈的點點頭。他本就是個好性子,當年讀書時也是衝着維護一方百姓的去的,只是這些年經的多了,那些雄心壯志也都磨平了,便求了個縣令來噹噹,也算是遠離京城裡的一攤子是非。既然夏君妍堅持,那就順着這小姑娘的意思審審吧,反正按照律例這種事最後還是雙方私了。
陶慶年得知人被拘去了衙門後,在自家鋪子裡一直坐立不安。正想着託人去打聽一番,沒想到衙役們親自上門了。
吳大笑呵呵道:“陶老爺,走一趟吧!”
陶慶年正要塞銀子,吳大趕緊讓開了,笑道:“哎喲,這小的可收不起。您老窮的連外甥女的鋪子都要關照關照了,小的哪敢再要您的銀子啊!”
“啊!!”陶慶年見事情敗露,頓時眼前一黑,直接暈了。
一旁的衙役踹了兩腳,這廝竟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由道:“吳頭,這怎麼辦?”
“縣令大人說了要見陶老爺,咱們擡也要擡回去!擡走!”吳大鄙夷地瞧着在地上裝死的陶慶年,好歹也是個大掌櫃,竟然連外甥女的鋪子都要貪,說出去也不怕丟人。
陶慶年見躲不過去,若是真被擡到衙門還指不定惹出多少議論。又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連連拱手:“不勞官爺大駕,小人這就隨各位官爺前去。”
吳大瞧他這孫子模樣,恨不得給他一腳。就這慫勁兒,連個娘兒們都不如,怪不得被外甥女告到縣令老爺面前了!
夏君妍再次看見陶慶年的時候,他縮着頭跟在吳大身後,哪裡還有半分舅舅威風。有的人就是這樣,欺軟怕硬,你把他揍疼了他也就不敢惹你了。
“我還記得當初舅舅口口聲聲說不會貪圖我這鋪子,怎麼今兒我竟和舅舅鬧到對峙公堂的地步了?”
陶慶年滿臉漲得通紅,別過頭,硬着嘴道:“舅舅出此下策也是爲了讓你回家,一個大姑娘在外面拋露……”
“你閉嘴!”
夏君妍猛一呵斥,連正在喝茶的柴縣令都嚇了一跳,這小丫頭怎麼突然就變臉了?
“只要打着爲我好的名義,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耍這些下作的手段了嗎?!既然擔心我的名聲,爲何還要找人來鬧事,難道這樣就不算壞了我的名聲嗎!明明在背後做了這麼卑劣的事情,卻還要給自己的行爲找藉口,我開鋪子是拋頭露面,但你拋的是自己的良心!就你這樣的敗類,還好意思讓我喊你一聲舅舅!我呸!”
柴縣令見夏君妍說的越來越激動,而且整個人還有摩拳擦掌的趨勢,正要上前打圓場,被罵正忘乎所以的夏君妍一瞪,到嘴邊的話頓時變成了:“夏掌櫃說的是,在本官的治下竟有如此小人,實在是可惡至極!”
夏君妍也是壓抑久了,如此爆發一下只覺得心情萬分舒暢,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深吸一口氣道:“要說這也是家事。如今鬧到衙門裡來,也讓縣令老爺看笑話了。”
柴縣令訕訕笑了笑。
“好歹陶慶年也算是我的長輩,雖然是個小人,但狗咬了我一口我也不能咬回去。”
柴縣令:………………
這是姑娘家應該說的話嗎?
哦對了,眼前的這位是位女掌櫃,還是無比潑辣的那種。
“因今天之事,害得我那鋪子損失了不少生意,也害得我名聲受損。陶慶年應該對夏記食鋪進行賠償,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陶慶年早就被夏君妍罵懵了,可一聽到銀錢一事,頓時就要爭辯一些。誰料柴縣令大手一揮:“當然不過分。”
“一共二百兩,我要一百兩的現銀,一百兩的銀票。”夏君妍笑了笑,“口說無憑,對於這舅舅我是怕極了,還是在縣令大人面前立個字據爲好。”又對着陶慶年道,“會寫字嗎?不會寫就按個手印。”
“你……”陶慶年臉色一片烏青,“你莫要做的太過分!你……”突然一張紙落在了眼前,莫如深親自拿來紙筆,陶慶年哪裡見過如此高大的捕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陶慶年瞪大了雙眼,那字據上不僅寫清了銀錢,還將他所做之事全部寫在了上面。正是猶豫,突然聽到夏君妍又道:“若是舅舅不願私了,那我只能將舅舅告上公堂了。少說,三十板子應該是有的。”
一直沉默的莫如深突然道:“陶掌櫃想要試試衙門的水火棍,我樂意效勞。”
陶慶年:“!”
“二百兩……總的給我時間……”
“時間?”夏君妍冷笑,“一個時辰,舅舅要是拿不出來,那我只有告上公堂了。”
如此霸道的口吻與做法,若是出現在男子身上柴縣令會相當佩服。因他本是羸弱膽小的人,一直期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變得強硬起來。可如今他的夢想竟然在一個小女子身上看到了……
柳氏得知陶慶年去了衙門正滿心着急,甫一見着人回來正欲放下心,卻見到後面還跟着一隊官差,頓時心頭一緊。“這是怎麼了?老爺,您真是受委屈了啊!那夏君妍怎麼能這樣無禮,這世上哪有她這樣的小輩,簡直就就是大逆不道!”
“閉嘴!”陶慶年心中正惱,“家裡還有多少銀子?我要一百兩現銀,一百兩銀票!”
“什麼?”柳氏還要再問,陶慶年身後的官差已經不耐煩的開始催促趕緊交了銀子,免得挨板子。
“可家裡哪有那麼多的銀子啊!”柳氏哭嚷着,卻見陶慶年已經開始翻她的首飾盒了,急的趕緊撲了過去,“這可是我的嫁妝!”
“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我被打死?!你這賤婦,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至於落到這般地步!趕緊把銀子給我!”陶慶年一把將那木盒搶過,柳氏那裡是他的對手,整個人被掀翻在地。
“我不活啦!”柳氏哭着聲音越發尖利,“陶慶年,你有種就拿自己鋪子的錢去,拿我的嫁妝充數算什麼男人!”
陶慶年充耳不聞,直接抽出了首飾盒最下的一層,裡面放着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再從鋪子裡拿一些,這二百兩銀子也算是湊起來了。
正要走,後院的兩個女兒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看見柳氏髮釵橫亂,坐地哭喊:“我不活了!被人這樣作踐!這是要逼死我啊!”
“娘,你怎麼了?”陶玉瑤見柳氏哭的厲害,不由也跟着哭了起來,“爹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