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謀生
“夏姐姐坐這裡來。”陶玉欣揮了揮手,讓夏君妍坐到自己身邊。
夏君妍朝着柳氏看了一眼,見柳氏點了點頭,這才坐下。
陶慶年之前還擔心兩個女兒不歡迎夏君妍,現在看來似乎沒什麼問題。小女兒雖然頑皮些,但活潑也有活潑的好處,畢竟夏君妍是個靜性子,需要一個活潑些的玩伴。
“今日是家宴,也沒那麼多規矩。”陶慶年笑了笑,“來來,大丫頭多吃點,這都是你舅媽精心爲你準備的。”
“是啊,娘聽說大姐姐要來,一早就囑咐了王媽讓她做幾道拿手菜。”陶玉欣指着一桌上的一道魚湯道,“夏姐姐你嚐嚐這魚湯,可鮮了。”
夏君妍見一桌子的人都看着自己,心道推辭不得,便盛了一碗,品道:“味道果然很好。”
陶玉欣洋洋得意道:“王媽的廚藝可高呢,早些年也是在酒樓裡幫廚的。後來覺得酒樓里人來人往十分吵鬧,這纔來了我們家。對了,我聽說聚福樓的兩道招牌菜是夏姐姐在做,裡面有一道便是什麼水煮魚,和這道魚湯比起來,不知哪個味道更好呢?”
“恩……”夏君妍看着陶玉欣那故作天真的模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屬你的話最多。”一直沉默的陶玉瑤拉了拉陶玉欣的袖子,“雖說是家宴可以鬆快些,但吃飯哪來那麼多的話。”
“我真的是好奇嘛。”陶玉欣嘟着嘴,“夏姐姐廚藝那麼好,說不定看不上咱們準備的這些呢。”
柳氏道:“你夏姐姐從來都是極懂事的,哪像你,跟個猴兒一樣!”又對夏君妍道,“別光顧着說話啊,吃菜吃菜。”
一頓午飯用的夏君妍心情頗爲微妙。過來晌午,陶慶年要回點心鋪子守着,便留夏君妍與柳氏一起閒談,又單獨囑咐柳氏道:“這大丫頭吃了不少苦,你多與她說說話。這丫頭遭逢大變可能性子不如玉瑤玉欣那般,你多教教。”
柳氏輕輕拍了他一下,佯怒道:“我是那般小肚雞腸的人嗎。等會兒啊我就要帶去大丫頭看衣裳呢,前陣子玉瑤剛做了一身新的,還沒穿呢。我瞧着這丫頭與玉瑤身量差不多,反正玉瑤舊的還能穿,那些就給她了。”
陶慶年想了想,回道:“也別委屈了玉瑤。這樣,這件衣裳就給大丫頭。你再去扯幾匹新布給玉瑤玉欣一人做兩件。”
“知道啦,我的閨女我可疼着呢。你快去鋪子吧,免得那些小子趁你不在又偷懶。”
見陶慶年離開,夏君妍正要告辭,柳氏突然提議要帶她去看新衣裳,夏君妍連忙道:“不用了,我這身穿的就挺好的。”
柳氏道:“你和舅媽客氣啥。你這身衣裳看着就像是幹活的,哪裡是姑娘家穿的呢。”
“娘,我覺得夏姐姐纔是大姐姐呢,模樣看起來比姐姐大,而且比還要姐姐更懂事呢。”陶玉欣突然道。
“你以爲誰都像你這樣頑劣?”柳氏笑罵着,便硬拉着夏君妍去試衣裳。
夏君妍心中冷笑,突然用力,一把將手抽回。
柳氏一愣,還以爲夏君妍是不樂意穿陶玉瑤的衣裳,特地道:“衣裳雖是給玉瑤做的,但玉瑤也沒穿過,都是新的呢。”
“我是個粗丫頭。”夏君妍回道,“每天都要做粗活,那麼好的衣裳穿在衣裳挺糟蹋的。”說着,就看見對面的陶玉欣露出毫不掩飾的譏笑,只是柳氏一側頭,又恢復到那天真的模樣。
“這……”柳氏有些爲難。
陶玉欣道:“娘,你跟姐姐做衣裳的時候不是幫着王媽也扯了些布嗎?夏姐姐既然要做粗活,不如用那匹布做幾身衣裳,也好換洗啊。”
“不勞妹妹費心了。”夏君妍道,“若是要還衣裳,我自會自己去扯布的。”
夏君妍算是看清楚了,除了陶慶年,這一家子都虛僞至極。柳氏和兩個女兒更是一個扮紅臉一個唱白臉,任何一個有教養的人,都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出這般無禮的話!夏君妍只覺無比可笑,這頓飯,是陶慶年請她來的,又不是她死皮賴臉求來的,這羣人擺出這副怕人打秋風的模樣是給誰看呢!
處處拿王媽與她做比較,這羣大小姐啊,看不起窮親戚連說起話來都要拐彎抹角的來諷刺。
恐怕就算是陶慶年……
罷了,反正她也不想和陶家有什麼糾葛。用一頓飯看清楚了一家子的品性,也算值了。
“今日多有叨擾,我只向掌櫃的告了半天假,還得回去做事,不能繼續陪舅媽和妹妹了。”
“你這孩子,這麼急作甚。聚福樓的孫掌櫃也算是熟人了,我讓小子與他說一聲,讓他給你幾天假又何妨呢。”
夏君妍實在不想與柳氏繼續周旋下去,直接道:“不麻煩了。我這就回去了,告辭。”
“你……哎……”柳氏蹙着眉,“既如此,我也不強留你了,記得以後有空常來玩兒。”
一頓飯的功夫,再回到聚福樓後夏君妍發現竈房裡水煮魚片的香味已經令人饞的流口水了。老薑果然是廚藝高超,這道水煮魚片竟已和後世的真宗川菜有了八分相似。
此刻竈房裡人來人往,一時間,夏君妍竟不知該做些什麼。渾渾噩噩的到了下午,孫掌櫃清點好這一天的流水,見着夏君妍,還是如以往一樣的和氣道:“你怎麼回的這麼早,好不容去舅舅家,就該多玩一下。如你這般年級的大姑娘,要麼已嫁人當個小媳婦兒,要麼還在閨閣裡繡花呢。你舅舅心疼你,你也該爲自己多做些打算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夏君妍默默嘆口氣。是了,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之前她是孤女,孫大掌櫃因面子情可憐她讓她住一段時日。如今她舅舅來了,自然是歸舅舅管了,尤其是在外人看來這個舅舅還挺關心這個外甥女的。聚福樓裡不養閒人,她也的確沒有必要在待下去了。
“掌櫃說的極是。”夏君妍道,“這裡畢竟是做生意的,我住在這裡也不方便。承蒙大掌櫃看得起我收留了我一些時日,如今我也該回去了。”
孫掌櫃心中大喜,又與夏君妍客氣了幾句,見她是真的要走,便爽利的將夏君妍的工錢結了。
夏君妍道了謝,回到後院收拾行囊,將房間整理乾淨後,便將洗好的衣裳還給鄭婆子。
“這些日子多謝鄭嬸兒照顧了。”夏君妍道,“這是剛出鍋的一些瓜子兒,正新鮮呢,嬸子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吃的玩吧。”
鄭婆子接了油紙袋。她雖話不多,但好歹也是幾十歲的人了,夏家丫頭糊塗,她可不糊塗。這夏家的傻丫頭說不定還以爲是老薑來了,才讓自己走的。殊不知啊……嘖。
“好歹也算處了這麼些日子。”鄭婆子道,“你這丫頭手腳勤快也不多話,就是命差了點。擱在旁的家裡,也不必這麼辛苦了。”
夏君妍笑了笑。
“如今你要走了,老婆子人好了也不免多囉嗦幾句,就當是倚老賣老了。老婆子見你手腳潑辣是個做事的,但你也知道自己也是個大姑娘了,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尤其是關乎姑娘家名節的事。”
這話從何說起?夏君妍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鄭婆子。
鄭婆子瞧她這樣就知道沒明白過來,沒好氣地道:“一個大姑娘在外面幹活兒,最好是低着頭走路,尤其是與那些個小子說話的時候,不要總是傻笑,也不要擡頭瞧他們。走吧走吧,再不走,天都黑了。”說罷,轉身進了屋,嘴裡依舊低聲道,“沒那個命就別學着勾人,一個大姑娘哪能這麼不檢點。”
一番話,讓夏君妍心中頗不是滋味。
作爲一個骨子裡還是現代人靈魂的她來說,雖然知道古代女子需要時時注意,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自認爲自己已經很謹慎了,但是在鄭婆子這種老派人眼裡,或許依舊很輕浮吧。她不是接受的三從四德的教育長大的,無法將那種天然的卑微刻進血液裡。
如果她來的時候是一個嬰兒,接受從頭再教育,或許能夠僞裝的很好。夏君妍暗自苦笑,想到孫掌櫃的態度以及孫澤突然間就去書院了……瓜田李下,果然是她給別人帶來了困擾啊。
“阿夏?你怎麼在這兒呢?”小玉將東西送給大哥後,便來到鎮子口等牛車,沒想到看見夏君研也在這裡。
夏君妍道:“回家去唄。”
“可你不是還要在聚……啊,難道……”小玉有些難過,看來之前夏君妍做的猜測成真了。
“你做出那要哭的樣子作甚,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又沒缺胳膊又沒少塊肉的。”夏君妍笑道,“以前總是忙着沒空,如今閒下來了,正好回去將屋子修葺一番。把籬笆扎牢了,我看誰還能不敲門就闖進我家裡來!”
小玉道:“行,到時候我忙你一起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