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掌櫃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下。
剛纔他沒聽錯吧,夏君妍說她要入股週記?!這個要求比那令他吐血的一千二百兩白銀還要過分,而夏君妍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她說:“賀記抖起來全因有了唐府這個靠山,對上週記是二比一。如果我入股了,這樣一來週記有我,二對二,咱們勢均力敵。”
所以您老的意思是,您等於唐府?
您老敢不敢悠着點吹?
孫掌櫃心裡腹誹夏君妍,卻也在思考她的這個提議,問道:“夏掌櫃爲何想要入股週記?依着現在的情況,選擇賀記不是更好嗎?”
“做買賣講究利益,但也不能一味的看着利益,有時候也要講人情。”夏君妍誠懇道,“我與週記也算是老交情了,與您也相熟,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忽悠,接着忽悠!信了你我就是豬!!孫掌櫃哆哆嗦嗦的掏出袖子裡的手帕,這都是深秋了,額頭上竟還起了一層細汗。
“入股之事實在不是小老兒能決定的。但夏掌櫃您放心,我一定會將這個話給我們大東家帶到。”
夏君妍也知道此事不能着急,便道:“行,那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若孫掌櫃見到周大老爺了,不妨替我向他帶幾句話。”
孫掌櫃擡頭看着她:“您說。”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夏君妍道,“對於一個做買賣的人來講,如果這世上還有比銀子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讓他的鋪子如何活下去!”
孫掌櫃不由深深看向了夏君妍,這個年齡還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到底經歷過了什麼,纔會讓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之前還有些擔心夏君妍這次的提議是不是又挖了個坑給週記,如今聽她說的這兩句,不管用意如何,到底也有幾分誠意在裡面。
“放心,老小兒一定給您帶到。”孫掌櫃拱了拱手,帶着一肚子的心思與思考離開了夏記。
周大老爺聽着孫掌櫃的報告,神色十分凝重,沉着聲音道:“她這是要空手套白狼?怕咱們賴掉那八百兩銀子的欠條,便想要入股來求個保障?”
一開始孫掌櫃也是這樣想的,但有了夏君妍那番分析後自己回家又琢磨了一下,覺得這裡面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
“夏君妍年紀不大,心裡卻很深,她的目的不會讓人一眼就看出來。”孫掌櫃道,“況且她並不缺銀子,我們拖的起,她也能拖的起。這八百兩銀子還了她,屬於意外;不還,也是情理之中。她沒有必要因爲一筆有欠條的銀子而將咱們逼的這麼緊。”
“可之前你不還說這個女人的胃口很大嗎。人的貪慾總是無窮的,她提了這個建議,咱們答應了,對她而言是大喜事,沒答應,她也不損失什麼。”周大老爺笑了笑,“一個賀記加一個唐府,還不至於動得了我們週記的位置。況且我還聽說,夏君妍好像和唐府大小姐不怎麼對付啊,她去講學的時候,正是這位唐府大小姐給她臉子。誰能知道她這次的舉動是不是想借力打力呢?”
“這……”孫掌櫃猶豫了。
夏君妍跟週記的確是打了很多次的交道,但雙方一直都屬於敵對狀態,夏君妍坑了週記數次,陡然提出合作,被懷疑實在是太正常了。
周大老爺雖然沒有直接和夏君妍見過面,但這個女人胃口大,手段狠,心思毒的特點卻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再看看吧。”周大老爺道,“若真如她所說賀記能把咱們逼的無路可走,再去合作也不遲。總得找點事給她做,不然咱們這八百兩銀子豈不是白花了。到了那時,她若能讓週記轉危爲安,給她三股又何妨!你不要拒絕,也不要答應,先與她周旋着。”
孫掌櫃點頭應下。
因有唐府的人脈支持,賀記一躍成爲雲安縣上第二大布莊,僅次於週記之後。行業內的掌櫃們遠比鎮上的普通百姓對這樣的變化敏感的多,一時間不少眼睛都關注着兩家的動向。
當所有人都被那邊吸引住的時候,在布莊風波里蹦躂的最厲害夏君妍卻好像消失了一樣。
唐婷月隨着母親坐在賀記的雅間裡,看着新來的綢緞,不由輕聲笑道:“這堂堂競爭之下,那些個小手段果真就是不經看了。這市井中的女人啊,就是小家子氣。哪怕是開鋪子的,那經營之道大多也都是一些上不檯面的。”
唐夫人點頭:“所以我讓你知曉經營之道也是爲了以後持家,不至於讓下人糊弄。但畢竟是小道,萬萬不可沉迷其中。”
“母親說的極是。這幾天夫人給我們幾天假,陶府的玉欣妹妹倒是高興,她哥哥中了秀才,聽說府裡這幾天可是熱鬧呢。”
“咱們的禮可備下了?”
“母親放心,女兒都已經吩咐下去了。”唐婷月突然一頓,嘴角勾起一個古怪的笑意,“說起來,那個商家女和陶府還連着親,見着陶家大郎還能喊上一聲表兄。嘖嘖,可憐的陶家大郎,竟有這麼一個表妹,現在看着倒還無妨,若以後中了舉,舉人老爺有個商人表妹,說出去怕是極受影響啊。”
唐夫人對陶府感官一向不錯,聽得女兒一說頓時蹙了眉。但見到女兒那幸災樂禍的笑臉,不由道:“陶家的事自有他們自己去操心,你莫要多舌。”
唐婷月不以爲然的點着頭。
她就是看不慣夏君妍那張揚的態度。一沒家世,二沒出身,就敢在女學裡講學,毫無廉恥!
現在好了,陶府肯定容不得這門下-賤的親戚,不用她出手,陶府的柳氏肯定坐不住了。而且陶玉欣已經悄悄對她說了,陶家大郎回來後,夏君妍沒幾天好日子過了。唐婷月心裡很是痛快,她是天生的鳳凰,家世出身在這雲安鎮上都是數得着的,如今這嫁妝銀子也是如流水般的擡進唐府,夏君妍那隻草雞還想跟她鬥,做夢!這人啊,不管什麼時候就該安安分分的呆着,老天爺給你什麼就得受着,妄圖去爭那些不屬於你得東西,就等着鬧笑話吧!
悄無聲息的夏君妍正在雲安縣衙門裡呆着呢。
這段日子她已經成爲衙門的常客了,衙門的二號人物莫如深都沒說什麼,縣令老爺一向不管事,其他人自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原本柴縣令見不得夏君妍和莫如深那膩歪勁兒,雖然兩個人站在一起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但那眼神簡直就能膩死人!
正打算提醒一下夏君妍注意男女大防時,夏君妍一副邀功的模樣將好幾本冊子遞給了他。柴縣令矜持的翻了一頁,上書“某年某月,某村發生何事,當事人,被告人……如何裁決,根據律法卷一第七條……”又往後翻了一頁,內容與上面差不多,只是案子換了一件。
柴縣令努力維持淡定的模樣將那冊子合上,眼睛卻又掃了一下封面——民事糾紛類。隨手拿起第二本冊子——刑事案件類。
“莫大人正在整理這些,只是卷宗太多,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正好民女識的幾個字,這段日子得了不少縣令大人和捕快大人們的照顧,便想着來出一份力。”夏君妍說的很謙虛,“我也只是知道些皮毛,便試着整理了些,多虧了莫大人指導,不然也寫不出來。這些案子是雲安縣近三年來的,再遠些的案子由於卷宗的缺失,也不好謄錄了。”
柴縣令淡定的表情終於裂開了一道縫。
這些她說的如此輕鬆的“謄錄”事,實際上已經涉及科舉的內容,而且還是最後一關考的,專爲國家選取司法官員的“律法科”。曾經擔任過閱卷官的柴縣令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疼,他也曾閱過律法科的卷子,他奶奶的書院裡系統教學出來的學子都沒夏君妍這個“識的幾個字”的“民女”寫的清楚!!
這兩本冊子,充分展示了她的理論水平,而之前的幾次衙門堂審足以表明這小妞的實戰經驗也是夠得,柴縣令深深覺得,若不看性別,以夏君妍的這律法素質去刑部是綽綽有餘。
等等……
刑部?!不看性別?!!
整個朝局中,唯一一個可以不看性別的地方只有內衛!他們單獨設了內衛大牢,那裡的案子是不會從刑部走的。
莫如深是內衛中人,這一點柴縣令是知道的,他被調來這裡也是配合莫如深的行動。難道這個夏君妍是內衛大牢那邊的人?還是說……內衛正在考覈她?
柴縣令覺得自己悟了!
之前他一直把夏君妍當做普通的小姑娘,普通的女掌櫃來看,所以總是頭疼的要命。可如果她是內衛或者是內衛候選人,那這樣的表現簡直就是太正常不過了!
而且夏君妍整理這些,對國家律法體系做了貢獻,完全可以算是他柴縣令的政績啊。因爲他領導有方,愛護手下,給手下創造了發揮聰明才智的環境……
“你這個方法很好,以後的案卷也用這個法子整理着。”柴縣令將冊子放下,又囑咐道,“若有時間不妨將你整理的法子和思路寫下來。”嘿嘿,到時候御前奏對他也能將來龍去脈說個清清楚楚,說不定等這倒黴的縣令當完後能立刻升爲刑部尚書,那可是響噹噹的從一品大員啊,哈哈哈哈哈……
有了縣令老爺的命令,夏君妍查閱公文資料時更是有恃無恐。而當外面生意場上的競爭到白熱化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夏記的夏掌櫃已經悄無聲息的將各家的稅與利潤都盤查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