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盛夏,北溝村因爲靠山面水,是消暑的好去處。村裡人忙碌之餘也會聚集在花溪旁邊的柳蔭之下乘涼,說說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不少婦人也會聚集在溪水邊洗衣服,熱熱鬧鬧地聊着。
藍怡從樂香居出來,時間便已經臨近正午了,此時日頭正毒辣,藍怡帶着大斗笠騎着毛驢緊着向家趕,兩個孩子也該餓了。
在村口乘涼的三個婦人瞧見她起着毛驢遠遠過來,便相互碰碰肩膀,換個眼神,大聲議論起來。
“這不是‘秀才娘子’麼?咋的,又進城了?”
藍怡一擡斗笠,笑了,她雙腳一夾毛驢的肚子,讓它繼續前行。
這還真是趕巧,河邊坐着的正是和她吵架的周陽媳婦柳氏,另外兩人是鄭寡婦和新嫁入村裡的胡氏,這三人都是與她關係不對付的。
“是剛從城裡回來。”
柳氏正啃着剛用溪水洗乾淨的山桃,吐出一顆桃核說到:“秀才娘子,這一趟去了定又賺了不少銀子吧?”
藍怡帶着一個空籮筐回來,自然不是進城買東西,而是賣東西的。
“你們聊着,家裡還有孩子,我先回去了。”藍怡懶得和她們說話。
柳氏旁邊的鄭寡婦聽她要回去照顧孩子,以爲藍怡是在向自己炫耀,冷哼一聲說到:“弟妹,怎得,跟咱們說兩句話的功夫都沒有麼?”
鄭寡婦打扮鮮亮得體,長得也算是周正耐看。但是那雙細長的眼睛此時看着藍怡毫無笑意,讓人頓生反感。藍怡和鄭寡婦作爲北溝村裡兩個年輕寡婦,自然經常被村裡人拿來對比。結果自然是藍怡的風評比這時刻想着再尋個好人家改嫁的鄭寡婦好上很多,鄭寡婦看藍怡也就更加不滿起來。
一身紅色衣衫,打扮花俏的胡氏用團扇捂着嘴,意有所指地說道:“那是,咱們又不識字,‘秀才娘子’念首詩咱可聽不懂呢!”
鄭寡婦假作好奇地問:“哦?那誰能聽懂呢?”
胡氏嬌笑道:“能聽懂的,自然是書生秀才了。是吧。王大嫂?”
這胡氏上個月剛嫁入北溝村,不知怎的就和柳氏和鄭寡婦攪在了一起,對藍怡自然沒什麼好感。
雷天澤相貌清秀。舉止文雅,待人客氣,全村人對他評價頗高,大姑娘小媳婦見了他都難免多瞧幾眼。所以藍怡和雷天澤之間少數的幾次往來也被衆人看在眼裡。難免就有人捕風捉影。傳些閒言碎語。
柳氏這時逮着機會,尖尖說道:“人家秀才娘子可不是這樣的人,你可別瞎說。人家可是指天對地發誓說自己行得正派,有一點歪心思就要天打五雷轟的。”藍怡扇她兩個耳光的仇她一直記得,此時不忘拿藍怡當時說的話來諷刺她。
藍怡冷冷掃視她們一眼,放下手裡的繮繩,甩甩手腕。柳氏見她這動作,臉皮跳動幾下。目露膽怯又強充兇狠。
“我說過什麼我自然記得,你們要是忘了。我倒是可以提醒提醒!”
幾人一愣,沒想到她這般強勢,鄭寡婦拉拉胡氏的衣角,一努嘴。胡氏和柳氏轉頭見到趙里正向這邊走過來,便不再言語,低頭裝作沒有看到。
“林山家的,你這是進城了?”趙里正掃了旁邊素愛惹是生非的柳氏和鄭寡婦一眼,又瞧瞧和她們混在一起的胡氏,皺皺眉轉頭對藍怡笑到。
藍怡見他過來時就從毛驢上跳下來,笑着答道:“是呢,進城將家裡這段日子積攢的東西賣了,我怕天氣炎熱存不住。”
趙里正知道藍怡把家裡的羊奶熬成奶粉賣錢的事情,他家裡現在也養了兩隻奶羊,兩個兒媳婦也每日擠奶熬奶粉。
“還是你這腦子好使,能琢磨出這麼多法子。”趙里正笑道,“我正想去尋你呢,沒行到在這裡碰上了,走,咱們邊走邊說。”
藍怡點頭,隨在他身後一步。
趙里正似是閒聊的說到:“我瞧着山坡上去年畝的牡丹苗長得可是挺高了呢。”
藍怡一笑,答道:“爲陽叔,您也瞧見了吧,咱們山坡上的牡丹可不算難管呢。二叔跟您說了吧,那些苗今年秋天就能栽了,您也種上點吧。”
趙里正點點頭:“正這麼想着呢,不過家裡人少,怕照看不過來,這牡丹若生了病也是麻煩呢。”
藍怡沒有搭話,現在村裡懂得照看牡丹的也就是趙尚景和王林喜了,其他人有什麼問題也得找這兩個人問去,她從中許諾什麼也不合適。
“昨日雷夫子去尋我,說他的母親想認你做義女,請我做個見證。”村裡人的閒言碎語雷天澤自然也聽到了些,他對於藍怡的爲人和才華確實十分欣賞,便動了認親的心思,這樣以後走動起來也方便不少。
雷天澤學識淵博,深得義學諸位夫子和趙里正的秀才兒子趙良才的賞識,所以趙里正對他也是高看幾眼。以他毒辣的眼光,自然看的出雷天澤出生自富貴之家,他自然不會看上藍怡這等拖着兩個孩子的寡婦,或許真的是他所說佩服藍怡的文采吧。
上次兩人校對牡丹詩詞行本時,雷天澤就曾說過要認她做義妹。藍怡當時並未在意,沒想到他竟寫信回家跟母親說了此事,真的將自己認下來做義妹了。
“爲陽叔,此事我還得稟過二叔二嬸才行。”
趙里正點頭,這也是應當。
藍怡稟告二叔二嬸之後,二人並不反對。藍怡和雷天澤的幾次往來他們都看在眼裡,自然不會相信村裡的閒言閒語,認了乾親,以後走動起來也方便了許多。
三日後,雷天澤在趙里正和王二叔的見證下。在村裡的義學擺酒,非常正事地認藍怡做義妹。
古代講究門戶血統,乾親也不是隨便認的。雷天澤換下自己的一身白衣。換上正藍色長袍,腰束玉帶,足蹬高靴,褪去一分書生儒雅,添得三分貴公子氣度。
席間,趙里正首先讀了雷天澤之母的來信,言及藍怡聰敏好學。頗得雷母喜愛,認作義女。
隨後,雷天澤取出一塊玉佩和一對玉鐲子遞給藍怡。說是母親送與她的認親禮。
藍怡今日一身素藍新衣,頭戴銀簪,鬢貼花黃,一對明月璫繫於雙耳。是從未有過的正事打扮。
她恭恭敬敬地給書信扣了三個頭。才站起身接過玉鐲子和玉佩帶上,自己這便是有乾孃了啊。
“見過大哥。”藍怡給雷天澤行禮。
雷天澤笑着搖頭:“小妹喚我三哥纔對,家中還有兩位兄長。母親一直盼着有個女兒,如今總算得償所願。這是三哥送你的見面禮,還望小妹莫嫌寒酸。”
說罷,雷天澤從身後小書童手裡接過一摞書,雙手遞給藍怡。
藍怡眼睛發亮地看着最上邊的一本《尚書》,趕緊接過來。發現下邊竟是《山海經》和《文心雕龍》,這些可都是珍貴書籍啊!
將書抱在懷裡。藍怡衝着雷天澤露出大大的笑容:“謝謝三哥。宇兒,寶寶,過來見過三舅舅。”
宇兒和寶寶兩個也是一身新衣服,上來給雷天澤磕頭喊道:“三舅舅。”
雷天澤趕緊扶起兩個孩子,給他們帶上兩塊玉佩,又見藍怡抱着書不忍撒手恨不得馬上翻看的樣子,笑出聲來。
有什麼事情,比你送人心愛之物,也被對方視作珍寶更讓人高興的呢?
雷天澤又和王二叔一家見禮完畢請衆人入座,雷天澤身邊的小書童淺墨恭恭敬敬地給藍怡拉開凳子:“四姑娘,請坐。”
淺墨只十二三歲,看起來十分機靈。他自小跟在雷天澤身邊,對主子的脾氣秉性是十分理解的,這次雷天澤如此高調的認下藍怡做義妹讓淺墨十分不解。但他是下人,主子認定的事情就是他要遵守的,雷天澤交代他要稱呼藍怡四姑娘,他自然遵從。
對於稱呼,藍怡並不太在意,她招呼着李氏、陳氏、劉氏和趙里正家的花氏一起到屋內落座,熱熱鬧鬧地吃了一次飯,這次認親的形式也就完成了。
衆人散後,藍怡和雷天澤坐在屋內,她笑眯眯地說道:“三哥,咱們義學收學生,只收八歲以上的麼?”
雷天澤拿起茶杯,看看旁邊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宇兒,便知道藍怡想說什麼了:“正是如此,不過也不是必然的,大夥主要是怕孩子小了坐不住,到了八歲才送進來。宇兒明年該七歲了吧,小妹打算讓他入學?”
藍怡點頭:“正是呢,宇兒這孩子踏實好學,我想讓他跟着二叔家的大福一起入學,也好做個伴。”
宇兒有藍怡教導,認得的字和詩詞已經不算少了,入學也無不可。
“也無不可。小妹是打算讓宇兒考科舉中狀元麼?”
藍怡搖頭:“不曾想,只想着讓孩子入學讀書認字,多學些東西,多些見識罷了。若是宇兒大一些對科舉感興趣,我不攔着,若是不感興趣我也不反對。”
雷天澤對藍怡的觀點頗爲認同,畢竟苦讀詩書進入廟堂是衆多讀書人得以魚躍龍門的機會,但他旁觀官場爾虞我詐,沉沉浮浮,哪裡有自在山水之間來的快活。
宇兒在旁邊聽說可以入學,高興地一跳多高,對雷天澤說道:“多謝三舅舅。娘,宇兒要考狀元呢,不只要考文狀元,還要考武狀元。”
雷天澤見宇兒挺着小胸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寶寶則在旁邊十分崇拜地看着哥哥。他笑着拍拍宇兒稚嫩的小肩膀:“宇兒好志氣!”
小妹這兩個孩子,教導有方,十分討喜,若是自己的孃親見了肯定十分喜歡。不過這裡離家頗遠,想見也是不容易的。
藍怡無奈的搖頭,這孩子自從跟着周衛極練拳以來,每日將架勢拉得有模有樣,但是俗話說窮文富武,培育一個武狀元那可比文狀元難的多了。
“三哥,這是咱們刊印出的詩詞行本,你瞧瞧可還能成?”藍怡將牡丹詩詞行本遞給雷天澤,讓他過目。
詩詞行本序言乃是藍怡提筆所寫,瀟瀟灑灑,直抒胸臆,最後也在文中提到雷天澤對此書的貢獻,表示感謝等等,落筆之時,自稱青山客。
“小妹,這青山客爲兄可有機會一見?”詩詞行本里好幾首不錯的詩詞署名都是青山客,藍怡只說因爲是自己的亡夫和友人所做,她不知其名,索性以青山客稱之。雷天澤對王林山的這個詩詞造詣登峰造極的友人“青山客”頗爲敬仰,一直盼望着能有一日相見。
“這也只能看緣分了。”青山客本就是自己杜撰出來的人物,哪裡是能見到的。
雷天澤微笑着打量藍怡:“爲何,三哥覺得這‘青山客’就是小妹你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