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今天下午在周財主家的事情,周衛極簡單的不能再簡單,“柳氏承認與周興傢俬通,撞柱死了。”
藍怡驚訝地起身,頭頂碰在周衛極下巴上,碰到生疼,一時反應不過來。
周衛極給她揉揉頭,“別瞎想,跟你沒有關係。”
“柳氏是真的與周興傢俬通,還是被冤枉的?”這纔是她在意的事情。
“應是真的。”柳姨娘撞柱之前的決絕羞愧以及周興家和春紅的反應,這些做不得假。
薛氏早就知道柳姨娘與周興家有染卻隱而不發,她讓藍怡幫她除去周興家安插在老宅的耳目朱信好方便自己行動,讓周衛極在周老爺子和里正面前多次提及年底嚴正家規,並在村裡四處遊走聯絡,挑選可用之人,待時機成熟,將此事解開,血淋淋地擺在周財主面前,讓他族人面前丟盡臉面,讓周興家無所遁形。
薛氏,把所有人都算計在內,連同自己,周衛極心裡不爽,“以後離薛氏遠一些,恩?”
“恩,此番之後,想必她再也沒什麼事情需要咱們幫忙了。”藍怡靠在周衛極懷裡,擺弄他的手指頭,兩人默契地不再提及薛氏破壞氣氛,今天是大年夜,是他們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窗外鞭炮齊鳴,子時到了。宇兒被吵醒,揉揉眼睛馬上坐起來,“爹,娘,我去點爆竹。”
院內的梧桐樹上,掛着一串火紅的爆竹,宇兒手舉一根點燃的香,點着爆竹竄到藍怡身邊。爆竹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藍怡替宇兒捂住耳朵,周衛極站在藍怡身後,伸手替她捂住耳朵。
藍怡擡頭笑了,眼底綻放出一簇簇的火花,點腳在他耳邊大聲喊道,“周衛極,新年快樂。”
今年嫁了周衛極,藍怡的身份由新寡變作新婦,是需要早起拜年的。一家四口睡下沒兩個時辰便再爬起來。周衛極和藍怡在堂屋落座,宇兒和文軒規規矩矩地給父母磕頭拜年,領了壓歲錢,隨後又給賈氏和蘇永珅拜年,再領兩份壓歲錢。兩個小傢伙拿着紅包,美滋滋地放進挎包裡,過年永遠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候。
作爲新婚夫婦,周衛極帶着藍怡給周老爺子,叔伯以及族內長輩拜年,最後來到週五德家。在佈置一新吉祥喜慶的大堂中,見了連笑模樣都擺不出來的週五德和眼睛浮腫的薛氏,並未見到周興家夫妻,旁邊伺候的僕從俱是小心翼翼的,氣氛十分壓抑。周衛極和藍怡依理說了幾句吉祥話,便出了院子,這個年,他們家過得最糟心。
藍怡回到家,年氏正坐在堂屋與賈氏聊天,說着登州城裡過節時的熱鬧,“不像咱們這裡初一到人日除了走親戚不出門,在州城裡可不將就這個,初一歲首天亮開始,大夥穿着新衣裳出門道賀,州府放關撲三天,運氣好的,花幾文錢也能得着好東西,去年就有人在綵棚裡花三文錢投中一輛馬車呢。”
關撲,就是以商品爲誘餌賭擲財物的博戲,大周禁賭,但是對關撲卻網開一面,每年大年初一到初三三天、寒食三天以及冬至三天,各州縣城中心地帶綵綢搭綵棚,棚裡設各類貨物的關撲攤鋪,供人遊玩投擲。黃縣城內也有,冬至節時藍怡和劉氏、賈氏去看過,並沒覺得有什麼好玩的,不過是熱鬧些罷了。
年氏感慨玩,又拉着藍怡問,“你五德叔那裡,去了沒有?”
藍怡點頭。
年氏兩眼放光問道,“柳姨娘撞死了,也不知道屍身還停沒停在家裡,真是晦氣啊!”她與週五德同輩,不用登門去拜年,段氏回來也不肯多說一句話,年氏心裡憋得難受。
藍怡皺眉,“大伯母,慎言。”
新年最忌諱各種不吉利的字眼,年氏被藍怡這個晚輩說的訕訕的,心中很不痛快卻不能發作,甩手回了西院。賈氏拉着藍怡坐下,勸說她莫與年氏一般見識。
藍怡眨眨眼,狡黠道,“瑤姨,我是覺得她太聒噪,擾得耳朵不得安寧罷了。這樣不是清淨很多?”
賈氏一點她的額頭,“就你鬼點子多。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
“恩,周家的各位長輩家裡,王二叔二嬸那裡,連里正叔那裡都去過了,現在就等着各家的孩子們過來拜年了。”藍怡揉揉腿,已有些睏倦。
“牛家的孩子們、大福還有飛雨他們都來過了,再來也沒有幾個,你進屋去歇會兒。”賈氏叮囑道,“孩子們身邊有於燕跟着,你就放心吧。”
賈氏自親眼見證了於燕單手舉起銅盆大的石碾子,雙腳一縱跳上牆頭後,對她一改憐憫爲器重,再加上於燕年紀雖小性子卻十分沉穩,有她跟在兩個還身邊,她是放一百個心的。
藍怡搖頭,“天全亮了咱們再歇,我剛纔去二全嫂家拜年,她的肚子看着挺嚇人的,三弟妹生之前也沒這麼大肚子。”
八婆二嫂的肚子越來越大,冬天衣服穿得厚,藍怡看着她走路都覺得膽戰心驚的,想着八婆二嫂送自己出門時,揹着婆婆和周衛極還忍不住和自己八卦了幾句周財主家的事兒,藍怡不得不佩服她的好心態。
雖然纔過去一個晚上,經由周滿囤的大嘴巴,大年初一一早,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周財主家的事兒,藍怡也從劉氏嘴裡得知了整個事情的經過。賈氏聽完後,得出了和周衛極一樣的結論,讓藍怡離薛氏遠一些。
初一之後的這幾天是一年中最清閒的時候,男人們不用出去做工,女人們不能動針線,周財主家的這點事兒就成了大家的關注熱點,周老爺子更是召集族老開了好幾次碰頭會,商量該如何處置此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等到週四,周月娥帶着丈夫兒女回孃家拜年時,也問起了周財主家的糟心事兒,“我聽說周財主的小妾跟周興家鬼混還有了孩子,這事兒被周興家的媳婦兒發現後把那孩子整掉了,事情敗露後那小妾碰死了,那周興家現在咋着呢?”
藍怡扶額,前天傳出張婆子是周興家派人推下井的,昨天傳出柳姨娘摔倒被撞都是周興家的妻子徐氏下的手,周財主家大門緊閉,但消息還是一個個的傳出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她真的不得而知,“他家大門關得嚴實,今天倒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
待到正月初八,周長發一家帶着趕考的周衛海返程回登州時,周財主家的大門還是閉着,仍沒有傳出最後怎麼處置周興家,周老爺子去了幾次周財主家,出來時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正月初九,周財主帶着僕從灰溜溜地回了州城,臨走時給周老爺子放下一百兩銀子,捐修周家祠堂。
“柳氏和張婆子都是簽了死契的下人,國法之下不過是罰銀示警,週五德在氣頭上打罵兒子是一回事,還不至於逐出族譜。”周衛極看得明白,“不過,經過這件事,周興家在周家人面前再難擡起頭來。”
藍怡在準備去梅縣的行李時,薛氏登門拜訪。雖說周衛極和賈氏都不喜歡自己和薛氏往來,但是也沒有將來客拒之門外的道理。藍怡迎了她進門,薛氏讓周興祖去尋宇兒玩,獨自和藍怡在堂屋閒話,“這次的事情,多謝你和衛極幫忙。”
藍怡實話實說道,“我們沒做什麼,五嬸客氣了。”
打了勝仗的薛氏臉色也並不好看,甚至有些焦躁,“我知道你們瞧不上我做的這些事兒,可我不過是搭了戲臺扇了幾把火,讓他們現行出來罷了。周興家和柳氏本來就不是好東西,他們都該死!”
前世,自己和柳姨娘鬥得厲害,自認爲處處壓她一頭最後卻被她和周興家算計了,死了兒子,自己也身敗名裂跳崖。重生後,她沒想過去報仇,只想避開他們帶着兒子在老家安穩度日,是他們揪住自己和興祖不放的。
藍怡不想站在道德的至高點去評價薛氏的做法,“五嬸,我們沒說什麼,是你想多了。”
薛氏急欲找人傾吐內心的不安,而藍怡是唯一的一個知道她活了兩輩子的人,她覺得藍怡該理解她爲什麼這麼做,“上輩子就是周興家和小賤人柳氏狼狽爲奸,害死我的兒子,把我弄暈放在小廝的牀上,讓老爺誤會我,逼得我跳崖求死。這輩子我躲着他們,不跟他們爭,他們還是不放過我,我這麼做有什麼錯?!他們害了興祖,我就讓柳氏懷上孩子,再讓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打掉,他們讓我揹負不節的名聲,我也要讓他們遍嚐個中滋味兒!”
見薛氏臉上猙獰的恨意,藍怡道,“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說你做的對,他們都是罪有應得麼?”
“難道你覺得他們不該死麼?”薛氏反問道。
藍怡有些不解,“你做自己認爲該做的事,他人認同與否又有什麼關係?還是你覺得自己做了不該做的?”
薛氏露出幾分彷徨不安,她是重生過來的,對因果報應更加在意,“我沒做什麼不該做的,柳氏肚子裡的孩子是被周興家的媳婦弄掉的,張婆子也不是我殺的,冤有頭債有主,他們要報仇也找不到我的頭上來。”
見死不救不至於讓她如此不安,藍怡推測道,“柳氏會懷上身孕,張婆子會撞見柳氏和周興傢俬會,都是你安排的吧?”
薛氏點點頭,強自爭辯道,“若不是讓柳氏懷上孩子,僅是被老爺撞見她和周興傢俬通,不足以讓老爺對他徹底失望;張婆子她平日裡仗着自己是周家的老人,對我多有不敬,她不過是周家的奴才罷了……”
薛氏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周衛極正是看清了這一點纔不願讓自己多與她接觸,“五嬸,若你真的這麼認爲,就不需要這麼慌張了。”
“我都是爲了興祖,若不是爲了他,我就不必活着受這些罪……”薛氏喃喃道。
藍怡皺眉,“你是說,要讓你做的錯事都報應在周興祖身上?”
薛氏瞪大眼睛,急急反駁道,“你不要胡說,從沒這麼想過。”
“五嬸,你是什麼意思,只有你自己心裡明白。”藍怡道,“你要帶着興祖回登州了麼?”
薛氏點頭,“老爺想把興祖接到身邊親自教養。周興家是不會放過我們的,我要回去,就算不能要了他的命,也要讓老爺把他逐出家門,永不得翻身。”
這條路,必定是不平坦的。想到要回到那座壓抑的牢籠中,與周財主的幾個小妾以及周興家夫妻勾心鬥角,薛氏心中有激動,又有不安。
“你既然回去必定是有了全盤打算了,”聽着院中周興祖、宇兒和文軒歡快的笑聲,藍怡勸道,“只是,五嬸好自爲之,莫失了初心。”
薛氏站起身,望着窗戶上透進來的一束束陽光,“若你是我,會怎麼做?”
“我不是你。”藍怡答道,我不會爲了榮華富貴,做個爬牀的丫鬟。
薛氏看着貼在牆上的消寒圖,看着掛在牆上週衛極給孩子們做得彈弓和其他小玩意,她心裡是羨慕藍怡的,羨慕她有全身全意疼愛她護着她的丈夫,“衛極去找過我,問我那天跟你說了什麼。你沒把今年要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你跟他說了?”藍怡焦急問道。
薛氏搖頭,“沒有,你既然沒有說,便有不說的道理,只是我很好奇你爲什麼瞞着他,告訴他讓他有所準備,不去邊關打仗不就好了麼?”
藍怡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詳細解釋給她聽,“還不一定要發生的事,沒必要惹他心煩。”
“不一定要發生的事兒?也對,上輩子他身邊沒有你這個媳婦兒,這輩子不一樣了。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薛氏轉身,面對藍怡,“安排好宅裡的事兒,我就要帶着興祖上路了,就是這兩天的事兒,再見怕就是今年年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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