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記明年的擴張計劃還沒有敲定下來,小七成親的日子便到了。程家是黃縣數一數二的大戶,小七是程老爺子最愛的嫡孫,又是他們這一輩中最小、成親最晚的一個,是以成親這日非常熱鬧。程家大門上掛了大紅綢,門口的管事小廝們俱是嶄新的衣帽,滿臉帶着喜氣,圍攏看熱鬧等着搶喜錢的人羣擁擠在兩邊,津津有味地議論着來賓客們的來路和衣着。
藍怡帶着兩個孩子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便聽見旁邊有個大嗓門的婦人叫道,“哎呦,快看啊,是衙門裡周班頭的媳婦兒出來啦。”
藍怡被這一嗓子喊的腿發軟,感覺數到視線大咧咧的落在自己身上,上下掃描着。今天的藍怡頭梳時下流行的同心高髻,斜插珍珠簪耳垂明月璫,身着雪白滾兔毛邊粉紫色團花綢襖並八幅裙,外罩棗紅色披風,端莊又不失喜氣。
“周班頭竟能娶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媳婦兒,嘖嘖~~~”又有人高聲感慨道。
這算是......在表揚自己吧,藍怡大方地擡頭,黛眉杏眼朱脣含笑向人羣中看了一眼,滿是善意。女眷下轎或馬車後,多對周遭圍觀的人羣視而不見,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藍怡這樣的算是個特例,博得大家的好感,紛紛回以善意的目光。
“周班頭好福氣啊!”人羣中某男看着藍怡和兩個孩子感慨道。周衛極聽了心中慰貼,但又不喜藍怡被人瞧着,遂回頭示意她們跟上。藍怡牽着兩個孩子跟在周衛極身後進府,於燕在後,抱着長長的禮盒。
入了庭院與周衛極分開,藍怡帶着兩個孩子到後宅。此時後宅花廳內已到了不少女眷,藍怡在人羣中一掃大多數人她都不認得,見到知縣周長海的夫人周氏,便向她點頭致意。
小七的孃親有尤夫人快步走來,見着宇兒時眼神略停頓,才拉着藍怡的手軟語笑道,“天寒,周夫人快進來坐,這就是存宇和文軒吧?兄弟兩個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好看,周夫人好福氣。”
盛裝的尤夫人孱弱中帶着江南般的溫柔,一雙美目透出善意和真誠。她知道面前這個比自己稍高的、比兒子還要小一歲的婦人,乃是青山商記的頂樑柱。既是經商的,她本以爲該是潑辣爽利的模樣,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柔美可人,清澈見底的眸子帶着溫暖的笑意,只這雙眼睛便讓她熠熠生輝,讓人不覺得想親近。難怪,歌兒會在自己面前多次對她讚賞有加。
此時人多,尤夫人不便明言對藍怡的謝意,只引着她入內落座,親切交談。廳內諸位見一向寡言的尤夫人與藍怡這樣親近,均覺得有些詫異,彼此打聽着藍怡的身份。
“夫人不必客氣,您喚我藍怡就好。”藍怡笑道,她與小七同輩,該叫她一聲嬸子的,不過這裡人多,不便讓人覺得她們太過親近,“您且去忙,咱們以後說話的時間多着呢。”
尤夫人點頭,親熱的拉了拉她的手,又吩咐人給兩個孩子上糕點,又叮囑小七的三嫂蔣氏好生招呼藍怡,才匆匆而去。
藍怡與周長海的夫人坐在一處,聊着他們接下來的行程。
“後天我和敏兒先啓程,他們父子上元節前再走。”
藍怡詫異道,“這麼快?”
周夫人歉意道,語氣中卻透着掩蓋不住的喜意,“家中來信催着回去,行禮已收拾妥當,只是來不及再與你們一一道別了。本打算年底之前將你們都請到府中一塊坐坐的。”
周長海此次升任的是戶部三司之中的度支使執事,度支使主管全國各地的貢賦,權位甚高。度支使下設三執事,爲正五品,品階雖不高但確是手握實權的肥差。周夫人對丈夫這次升遷欣喜異常,早就預備着回京,好講京裡的宅子安排妥當,等着丈夫交接縣裡的事情後進京任職。
“我備了一些土產,明天讓衛極帶過來,您帶回去送給京中的親友嚐嚐鮮。”藍怡道,還好禮品早已備下了。這半年來她與周衛極到周長海的府邸做客幾次,與周夫人熟識,也算談得來。
周夫人直接應下,“好。京中風物不同此地,你與衛極若得空暇到了京中,一定要到我那裡坐一坐,回去把宅子安置好我就給你寫信回來。”她的孃家人在京中已幫她看好了兩處宅子,只等着她回去再定下。
周夫人與藍怡聊完,便問蔣氏道,“怎沒見你大嫂?”
小七成親,幾位伯母嫂嫂都跟着裡外忙活,卻獨獨未見大嫂甄氏。
“大嫂身子不爽利,四嬸讓她在屋內歇着。”蔣氏恭敬道。
周夫人微微蹙眉,“身子又不爽利?”
蔣氏目光躲閃,不再做聲。
藍怡只做未見。
周夫人站起身,與藍怡道,“我去瞧瞧她,也好與她道別。”周夫人與程家的幾位夫人雖有往來,最投緣的確是程自牧的妻子甄氏,見蔣氏神色不對心中難免牽掛。
雖未見過甄氏,但藍怡也知道她的身子骨不好,一年之中總有大半年是病的,與程自牧成親多年一無所出。好在程自牧愛重她,兩房妾室也還老實安分,她的日子纔不算太艱難。
廂軍指揮使趙彬的妻子施氏帶着小兒子趙金安進來,趙金安見到宇兒和文軒便掙脫母親的手跑過來,拉着宇兒就要出去,“後邊花園裡的大梧桐樹上有個大鳥窩,咱們去掏了烤來吃。”
施氏一巴掌招呼在他的後腦上,“你敢!看我回去不告訴你爹,讓他狠狠罰你!”
趙金安滑溜地很,嘿嘿笑道,“娘,你聽差啦,這話不是我說的,是程其逸說的,是他要掏,讓我去看呢。”
程其逸是程家老三程自原的長子。施氏瞪眼道,“你個死小子,張嘴就胡說,咱們剛進來,什麼時候碰到其逸了?”
趙金安小眼睛眯成一道縫,“他昨天說的,娘,七叔成親的大好日子,您說啥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
施氏被兒子噎住,瞪眼又要伸手,藍怡笑呵呵地伸手攔住她,“嫂子,金安說的對,讓他們去吧。”
宇兒聞言眼睛放亮,叫了聲伯母后拉着弟弟就跟趙金安跑出去。藍怡不放心兩個孩子的安全,讓於燕跟着。
看他們跑了,施氏長嘆一聲,大咧咧地坐下,“要是金安有宇兒的一半踏實肯學,我得多活好幾年!怎麼兩個這麼好的兒子都讓你得着了呢!”
“周夫人,宇兒也是您的兒子?”蔣氏湊過來好奇打探道。
藍怡點頭。
蔣氏與四弟妹武氏暗中交換眼神,宇兒八九歲,藍怡瞧着也不過十六七歲,這孩子定不是她親生的。
“宇兒這孩子長得也不知是隨父親還是隨母親多一些?”武氏笑道,“我剛纔猛地瞧着他,覺得與我大哥真有五分相像呢。周夫人,你說是不是?”
蔣氏連連點頭,“就是啊,周夫人您領着兩個孩子進來時可把咱們嚇了一跳。”
藍怡淡淡道,“我未見過程大少爺,不好說。不過人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有點像也不奇怪。”
武氏訕訕地,知藍怡不喜這樣的話也就不再問,轉頭去招呼其他女眷。
施氏看看她,湊過來低聲與藍怡道,“弟妹,我見過程自牧,她說的倒也不差,仔細看宇兒與程自牧的眉眼還真挺像呢。我記得你說過這這孩子長相隨生母的,莫不是他孃家與程家是近親?”
施氏乃是將門之女,性子直嗓門大,就算是壓低了聲音也不小,被旁邊的蔣氏聽了去。蔣氏趕緊接着道,“趙夫人說的是,周夫人,不知宇兒的生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