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二章 主持浮生(抱歉章節標題錯了)

黑子慢踏踏的駕着馬車,走在路上,這樣子讓它很不習慣,頻頻回頭瞧趕車的周衛極。周衛極卻靠坐在車門邊,隔着門簾與藍怡小聲說話,鞭子都懶得拿起,任黑子慢慢走向縣城,此時天尚早,路上孤冷清寂,並無行人。

“男女平等?”周衛極又聽到一個新詞,“怎麼個平等法?”

藍怡與周衛極只隔着一個門簾,聲音輕輕傳出,“在律法上平等,男女犯錯,同錯同罰;女子與男子一樣,可以讀書,可以謀生,自擇婚配。”

周衛極皺眉,“自擇婚配?不需三媒六聘,父母之命?”那豈不是亂了?

“嗯,一男一女結爲夫妻。”藍怡把蓋腿的被子往上拉拉,蓋住自己的全身,只留腦袋在外面,“婚配之事,男女雙方兩情相悅即可,父母反對也是無效的。一般的人家父母都是開明的,不會在擇婿或擇妻上干涉過多,只是希望兒女能幸福。男女情投意合成親後,生兒育女,當然也有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情感漸疏而合離的,我們那邊叫做離婚,離婚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旁人也不會因爲離婚之事而對這兩人有什麼偏見。”

周衛極凝眉,深覺草率,“女子本就弱於男子,如何謀生?”

“三百六十行,皆由能力和興趣選擇,不因男女而有不同。”藍怡懷念起自己從小生活的時空,“女子只要有能力。可做教書,帳房,郎中。耕作,行船,做官等各種行當,男女各憑本事,沒有以誰爲尊、以誰爲主的想法。”

周衛極的腦子,還是無法構想出那樣的一個‘時空’該是什麼樣子,但是他能明白那個時空中女子生活的要比大周好許多。聽得出藍怡的懷念。他握握拳,那樣好的時空,她一定想回去吧。

隔着門簾。周衛極的沉默沒有引起藍怡的注意,她陷入回憶裡,接着說到:“但是,那邊好忙碌。大家忙着工作。忙着賺取銀錢,沒時間休息,沒時間照看自己的孩子,甚至有些人忙得沒時間成親,沒時間交朋友;大家住得地方很小,要花去一生的積蓄才能買下三間屋子,還沒有院子;那邊很髒,比咱們這裡颳大風揚起的灰塵時還髒。出入都要帶布巾掩住口鼻;那邊吃的東西也不好,很多吃食看着精緻。卻失了原味,還含有很多對人不好的毒素,吃了會生很多奇怪的病。”

周衛極的拳頭慢慢鬆開,那個時空,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她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

“週二哥,咱們去哪個寺觀?”

“清安寺,咱們去見清安寺的主持浮生大師。”

黃縣城南有伏馬寺,城北有清安寺,兩者都是佛家寺廟,城東還有道家飛霞觀,香火最盛的乃是清安寺。

藍怡來了興趣,“二嬸說浮生大師很難見的,說他是得道高僧,足有一百多歲了,週二哥與他認識?”

周衛極輕輕點頭,“我有幸見過浮生大師三次,昨日前去拜會,浮生大師並未閉關,今日才帶你過來。一一,你的身世我與浮生大師講了,他不會說與旁人。除了我,你還將身世說與過何人?”

“只二哥一個。”

周衛極略安,“此事只限我三人知曉,不可再告知旁人,一一,可曉得其中利害?”

她當然知道。

清安寺正門前人流不息,香菸渺渺。周衛極未作停留,駕車到寺廟的側門停下,扶着藍怡下車,給她緊了緊衣帽,“莫怕。”

他似乎是說與藍怡聽的,也像是說與自己聽的。

周衛極上臺階,叩三下木門,便和藍怡在門前靜靜等候。

清安寺正門浮塵人聲,側門處卻是極安靜的,幾聲木鼓寒鴉中,一個十一二的光頭清秀小和尚打開門,雙手合十退到一側。

側院內被一株古木覆蓋,藍怡擡頭,看見樹枝間有幾個鳥窩,樹邊的小涼亭掛了塊古舊的木匾,上刻“默影”二字,藍怡被這塊匾額吸引,輕輕念道:“寒枝高處巢默默,不見飛鳥掠影來。”

小和尚擡眸略帶驚奇地看了她一眼,雙脣微動卻馬上又做出高僧般的深沉模樣,在前引路。

穿過側院,裡邊是個更小的院落,院內積雪未除,兩株寒梅傲立雪中,已帶春意。周衛極扶着藍怡走進禪房,佛像前盤腿坐着一位瘦小枯乾的長鬚老僧,若不是他的手在一一數着佛珠,藍怡定會以爲這是一尊坐化的肉身佛。

這就是清安寺的主持浮生大師?果然很有大師的模樣。

藍怡跟着周衛極給佛祖上香叩頭,坐在老和尚面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並不說話。

老和尚手持念珠,一顆顆數過。

藍怡看着念珠,又開始發呆。念珠,是很多宗教修士祈禱、歌頌、唸經、修行時常用的物品,不同宗教的念珠顆數是不同的。道教的念珠有81顆,代表太上老君八十一化;天主教的念珠有59顆,用來念誦《聖母玫瑰經》;伊斯蘭教的念珠有33顆,轉三圈正好是99,用來念誦“安拉真主”的九十九個名字;佛教的念珠顆數從14顆到108顆多中,尤以108顆爲上品,代表金剛界的108尊、除滅108種煩惱。浮生大師的念珠很長,看來是108顆的。古樸紅木念珠的鮮紅色母珠泛着柔和的光亮,藍怡細看發現竟是佛家七寶之一的琉璃。

琉璃隋唐年間在中土出現,是青銅器鑄造時產生的副產品經過提煉加工後製成,又稱五色石,在大周比玉器還要珍貴許多。民間很難得到,直到後世也是宮殿、廟宇、陵寢等重要建築的一種特有材料。

藍怡的眼睛隨着浮生大師的念珠轉動三圈,他才停住。依舊閉目,吐聲蒼老清晰:“二位施主所爲何來?”

藍怡抽抽嘴角,他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周衛極昨日纔來過!

周衛極卻十分平靜的雙手合十行禮,“內子魂魄不安於體,主持慈悲,請爲內子一觀。”

藍怡聽着好笑。這憨子也會咬文嚼字了。

浮生大師慢慢睜開雙目,藍怡覺得浮生大師離木乃伊更近了一步,那眼皮。真只剩一層皮了!但是他雙目清亮,靜若止水,無波無緒,這是一種歲月洗歷後的返璞歸真。能有這樣的一雙眼睛。浮生大師的一生定尤爲不凡。

藍怡平靜的任他打量,浮生大師左手持珠,右手行禮,“這位女施主的肉身與內確有不合,乃阿賴耶識之故,老衲也無法參透,世間因果皆有定數,周施主無須過憂。”

藍怡聽他說了等於白說。直接問道:“主持勿怪,依您之見。小婦人現在是修的因,還是受的果?”

和這樣的神秘人物說話,最好還是直言想問,否則雲裡霧裡的白費時間。

浮生大師又擡眼打量藍怡,片刻後才說道:“女施主,三世因果相應,委實難分。施主神臺清明,與我佛有些緣份。我佛慈悲,自方外之境度女施主來此,女施主當多行善事,不妄作,不執念。”

“方外之境”讓藍怡心神一顫,正色問道:“主持,小婦人確是來自方外。不知此生可有魂魄歸體之日?”

“依老衲觀,女施主的八識已漸安於體,心生掛礙,難脫身而去。”

藍怡總算聽明白了,取出抹額雙手遞到浮生大師眼前,“再請主持一觀,此珠是何物?小婦人見了它便覺得心思寧靜。”

浮生大師終於放下手中的佛珠,把抹額拿在手裡端詳片刻,又叨叨咕咕唸了一陣才雙手遞過來,“女施主果然佛緣深厚,此牡丹吐珠乃我佛門僧人掛珠穗上的一顆小珠。此珠女施主佩戴可安神驅邪,並無害處。”

藍怡高興的接過,雙手合十謝過浮生大師。

“緣起緣滅,皆有因果。廣結善緣,可化險爲夷,女施主當牢記。”

“我記下了,多謝主持。” 藍怡合十謝過,覺得浮生大師話裡有話,不過她也沒多問。就算問了,想他也不會說的,總之不心生惡念,不爲惡事就行,反正她也不是當惡人的料。

浮生大師微微點頭,枯老的眼皮遮住雙目。周衛極和藍怡行禮後退出,到門口時,忽聽浮生大師又說道:“周施主爲將,護國佑民,禦侮止暴,等同降魔,亦是對衆生施以無畏,但一切衆生,悉有佛性,不宜濫殺,否則罪亦難免,因緣成熟,必招果報。”

周衛極一震,看着藍怡,雙手合十,“多謝主持。”

“阿彌陀佛。”

周衛極依舊扶着藍怡,慢慢走在雪地裡。

藍怡在思索浮生大師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讓周衛極止暴降魔,不可濫殺無辜。周衛極身爲將士,身上本就殺業重,看來是要好好的替他求個平安符了。

“週二哥,咱們去佛前求個平安符,你帶上吧。”

“無妨,你的抹額要時刻帶着。”

藍怡點頭,“浮生大師的話你聽明白了麼,他說我漸安於體,難脫身而去了。”

周衛極微笑點頭,仍有隱隱不安,“難得出來,一一想去哪裡?”

自從得知了她的身世,周衛極更喜叫她“一一”,這兩個字被他含在口中輕念出來,總有一種莫名的纏綿感。

的確是難得只有他們兩個人,“二哥,咱們去傢俱行看看,如何?”

周衛極駕着帶她入城,轉過主道走入一條南北街市,兩旁俱是傢俱雜貨店鋪,新舊皆有。這裡的傢俱種類繁多,大件的如牀、榻、桌、椅、凳、杌子、長案、幾、櫃、鏡臺、博古架、屏風等高矮俱全;小件如巾架、衣架、盆、盒、桶等。

大周家具簡潔方正,裝飾樸素,做工嚴謹,結構也漸符合人體工學的特徵,藍怡本就厭煩擁擠和所謂的溫馨複雜,只想着越簡單越好。以後的家中,除必備的衣櫃、矮几、炕櫃、花腿桌、開光圓墩、交椅、高几、長案等,也只想選兩個書架和書桌,宇兒現在能在炕桌上寫字,再大些就需要專門的書桌了。

周衛極帶她看了漂亮的鏡臺和首飾盒等物,問她可有喜歡的。藍怡只調皮的說等房子蓋好後有了尺寸她要親自來選。

周衛極聽了,笑着點頭。藍怡詢問了店家傢俱木料的種類,水曲柳、柳桉、楊木、榆木、核桃楸、杉木、櫸木等是較爲常見的,柳榆的色澤和木紋更符合她想要的感覺。

天色漸午,周衛極帶她走進一家出名的素食分茶店,點了白魚辣羹、糟醬燒麩、三鮮面和刀筍辣面,藍怡吃過才知道,大周已能用豆腐做出各種肉味,足以亂真。

兩人在一起,時間過得飛快。

“週二哥,既然來了,我去看望一下蘇永珅大哥,你覺得如何?”

到現在,藍怡還沒有見過蘇永珅,今日也算是正好。

周衛極想了想,卻搖頭,“大哥近日身子骨不好,躺在牀上起不來,不如等他好些咱們再去。”蘇永珅最重禮數,藍怡去拜訪,他一定會強撐着起身,反而對他的病情不利。再說他最不願別人瞧見他生病痛苦的樣子,去了不如不去。

藍怡點頭,周衛極又解釋道:“待明年開春的大哥身子骨好些,咱們再登門拜訪,大哥最好舞文弄墨,你們一定談得來。”

“恩,都聽二哥的。”

周衛極微笑,拉着她慢慢走入人羣。

回去的路上來往行人已經很多,周衛極拉着繮繩,慢慢走着,依舊隔着簾子與藍怡閒聊。話題總是圍繞着另外一個時空,周衛極像個好奇的孩子,對未知的東西總是有很多問題。他問的,藍怡便一點點講給他聽。

周衛極對那個時空的建築很感興趣,間或問了很多關於房子的問題,諸如房子是用什麼材料建造的,什麼構造,有怎樣的傢俱,藍怡以前的家是怎樣的。藍怡不是學建築的,對這些也是一知半解,又因爲兩個時空的語言存在不少差異,很多專有名詞不好解釋等,只能用最簡單易懂的詞彙解釋給他聽。

可能是這幾日總提到從前,藍怡晚上入睡,夢見自己回到學校,在圖書館裡徜徉,在花園裡漫步,在宿舍躺着看電視,看着爬滿窗格的爬山虎發呆,還是那樣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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