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段墨熯施了一禮。
此時太后宮中,除了病榻上的夏太后,便只剩下蔣姑姑了。
“過來吧,走近一些,讓哀家看看。”夏太后有些費力地起身。
段墨熯緩緩走進。夏太后看着段墨熯的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過了多久,太后纔回過神來。
“罷了,哀家便把哀家的小明珠交給了你。但願你能一直善待她吧。”夏太后嘆了口氣。
“明珠是臣的妻子,臣自然要善待她的。”段墨熯開口道。
“哀家十四歲便進了宮,看得太多,也經歷了太多。哀家演戲演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到頭來,哀家的一雙兒女,都死在了先帝的手中。哀家在這世上只剩下這麼一點兒骨血,無論如何,哀家都不能讓明珠受到傷害。”夏太后嘆了口氣,“偏偏這唯一的骨血,身子還這般不爭氣。”
“那太后又是爲何要設這個局?”段墨熯直接地問道。
“你果然知道了。”夏太后又是一陣嘆息,“哀家就知道瞞不過你的。沒錯,是哀家讓人把那些證據暗中交給顧御史的。”
“太后娘娘是爲了考驗臣?”段墨熯瞭然地說道,“只是,娘娘又爲何要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你太聰明瞭,論算計,整個朝堂都沒有人比得過你。明珠是哀家唯一的骨血,哀家不放心把她交給你。那孩子身子不好,心也不夠狠,無法承嗣,偏偏又坐到了那麼高的位置。哀家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恐怕熬不過明年春天了,到時候,哀家的明珠該怎麼辦?”此時的夏太后沒有了往日的算計,只是一個擔心外孫女的老人。
“明珠是臣的妻子,臣自然會護着。”段墨熯掩下心底的不悅。
“當年先帝也是這般說,他說在他心中,哀家纔是他的元后。然後,他殺了哀家兩個孩子。哀家的父親也是這麼對哀家的母親說,然後,母親早逝,哀家被他殘忍地送進了宮裡。哀家母親在世的時候曾告訴哀家,哀家的外公也是這般對哀家的外祖母說的。然後,哀家的母親被送去做妾,哀家的外祖母也早早地去了。這世間的男子,都愛極了女子的容貌,一但顏色老去,女子便萬劫不復。明珠那孩子,比哀家年輕的時候,還漂亮一分。若是有朝一日,你變了心,哀家那可憐的孩子怎麼辦?”夏太后苦笑。
“娘娘爲何會覺得臣會變心?”段墨熯皺眉,他總算是明白了葉明珠對男人極其不信任是來自哪裡了。
“這世間的男子,本就是善變的。哀家不是傻子,明珠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哀家說心悅於你,可是哀家看得明白,她哪裡是心悅於你?她分明是看透了世間的男子,寧願守着寡也不願再加給男人。哀家都看得出來的,你又豈會看不出來?你太能算計了,哀家害怕有朝一日那傻孩子真的被你算計得動了心。到時候,明珠爲你傷了身再傷了心,可要如何活得下去?女人動了心,便迷了眼睛。所以,哀家信任了先帝,便付出了這般慘烈的代價。”夏太后嘆了口氣。
“所以,哀家設了一個死局,哀家本以爲,你會捨棄明珠的。原來,你和先帝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捨棄眼前的美色。如此,哀家也可以放心了。那孩子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也不怕你捨棄自己的骨肉。”太后諷刺地說道。
“明珠的身子正在好轉,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好了,她要是有了孩子,臣必護着那孩子。若是明珠的身子沒有徹底好利索,臣定然不會讓明珠要孩子。”段墨熯面無表情地說道,“只是,臣不明白,太后娘娘爲何要爲自己設一個死局?太后娘娘不信任臣,讓若娘娘真的背上了謀害先帝的罪名,明珠又該如何?”
“哈哈哈……段墨熯啊段墨熯,論算計,滿朝文武都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你卻不懂女人的心思。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女人,也永遠不要用常規的心態去看任何一個女人。你文武雙全,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卻永遠都不懂女人。哀家若不爲自己設一個死局,又怎麼會瞞得過你?哀家的身子早就破敗了,若非多出這麼一個孫女,恐怕早就活不到今日了。哀家死了便死了,只要明珠好好地活着便好。哀家早就留下了人手,只要你露出一絲捨棄明珠的意思,哀家便讓明珠假死脫身。拿些人本來是哀家用來對付先帝的,只不過哀家運氣好,找到了最適合的動手時機,便未曾暴露那些人。這一次,哀家依舊沒有用上那些人,如此,便將那些人留着給明珠吧。倘若有朝一日明珠過得不好,那些人再將明珠接走便是了。”夏太后說道,“行了,你退下吧,哀家倦了。”
“臣告退。”段墨熯緩緩往殿外走。
段墨熯知道,夏太后依舊不曾信任他,否則也不會留下那幾句話了。夏太后的一絲分明是若是有朝一日他段墨熯變了心,便是爲了掌控太后留下的那股力量也不會對明珠如何的。
想到這裡,段墨熯苦笑。夏太后的出身,段墨熯早就查清楚了,包括夏太后有一個出身風塵的外祖母。似乎夏太后母系這一脈,均是被男子背棄。一代一代傳下來,夏太后不信任男人。葉明珠是夏太后的貼身婢女養大的。那位王媽媽自然知曉夏太后一族母系幾代的悲劇。葉明珠對那位王媽媽極其親厚,自然會耳目渲染地不信任男子。
仔細想想,老安國公葉農義不是個良配。葉陳忠、葉陳孝不是良配。就連葉陳禮也是個身邊女人不斷的。好在葉陳禮平日裡再怎麼胡鬧也有一定的分寸,沒有在葉明珠面前表露出來。否則,段墨熯嘆了口氣,他的情路只怕更加坎坷。
段墨熯一開始見葉明珠抗拒他,只當葉明珠不習慣突然間多出來一個夫君而已。然而,在兩人熟識之後,葉明珠依然抗拒着他。
段墨熯一直都想不通葉明珠到底在抗拒着什麼。如今聽了夏太后這番話,段墨熯嘆了口氣,他果然不懂女人的心思。就如同他當初不懂戚氏爲何會爲那麼一個沒有擔當的男子做出那種事情。也幸好戚氏這般做了,這才讓他遇上了葉明珠。
葉明珠沒過多久便清醒了過來,只不剛養好一些的身子又虛弱了下來,連帶着康寧公主大喜的日子也依舊臥病在牀。
夏太后的身子到底是破敗了,未能熬過這個冬天。葉明珠被夏太后的噩耗打擊到了,再次病倒了。皇帝爲着自己懷疑太后害死先帝讓太后加重病情而愧疚,連帶着把這份愧疚用到了葉明珠的頭上。
定遠侯終於凱旋歸來。凱旋歸來的定遠侯沒有要任何封賞,只求可以乞骸骨帶着蓮華長公主的心願四處漂泊後回老家定居。
聖上準了,定遠侯將爵位傳給了自己的繼子。
似乎是對葉明珠的愧疚,聖上因此訓了一個藉口,將段墨熯升成了正一品將軍,而葉明珠身上的誥命也自然變成了正一品。
段墨熯接到聖旨的時候只能苦笑。從一屆布衣坐到從一品大員的段墨熯,一直都認爲正一品是他的囊中之物。只是,段墨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的官職居然要靠一個女子得到。只不過,如此也好,最起碼在聖上心中,他這個官位是靠女子得來的,也不會時時防備他。如此,他倒是可以多做一些事情。只不過,眼下葉明珠的身子最爲重要。
外面的冰雪漸漸融化,葉明珠的身子終於開始好轉。
事實上,夏太后的離開於葉明珠而言,還沒有王媽媽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大。只是,葉明珠想着夏太后看似榮耀一生,實際上卻連自己的一雙兒女都護不住,葉明珠便不由得悲從中來。想到夏太后離去以後,自己便少了一個依靠,葉明珠便更爲悲傷。
說起來,比起夫妻之間的情分,葉明珠更相信骨肉親情。
葉明珠每日吃着各種不同的藥,屋子裡全是中藥味,更加吃不下飯。段墨熯每日變着法子地哄着。葉明珠看在眼裡,想要冷眼相對,卻又時常覺得愧疚。
這麼過了四五個月,葉明珠的身子才徹底好了起來。
如今天氣正極爲炎熱,葉明珠便想着出門去別院避暑。葉明珠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在臨走前一天開口告訴了段墨熯。
段墨熯有公務在身,自然走不得。
天越來越熱沒過多久,坐在馬車上的葉明珠便有些撐不住了。
“太夫人,前面有一家客棧,要不我們先去休息一番?”湘雅試探地問道。
葉明珠聞言點了點頭。到底是大病初癒的身子,天又熱,經不起折騰。
葉明珠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洗了一個澡,葉明珠疲倦地躺在牀上,想到外面天氣熱,葉明珠便決定小睡一會兒,待太陽下山再趕路。左右也沒剩多少路了,不急着趕路。
葉明珠累極了,顧不得溼着的頭髮,揮退了湘雅,葉明珠倒在牀上便睡了過去。
睡夢中的葉明珠不知爲什麼,突然間也涌出了一絲不安。猛地睜開眼睛自,只見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葉明珠的脖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