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選拔,擬將吐蕃劃分爲西、中、東三部地區,每區設定一個代理。當然,這個代理需有足夠的實力,不然,如何保證咱們雙方的利益?呵呵,至於人選嘛,大夥兒且議議看先,原則上,一人也可,多部落聯合也可……”
嶽大官人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將衆人熱情挑了起來,嘴角含着滿是陰謀意味的笑容,拋出了一個關鍵的議題,頓時引得下面衆頭人一陣的譁然,下一刻,這譁然便轉成引發全場的討論之聲。
而嶽大官人,卻從容的端起茶盞,愜意的抿了一口,暗暗的觀察着衆人,耐心的等待起來……
大週一朝,如今茶也是管制專賣貨品。雖沒有鹽、鐵那般嚴格,卻也非一般人能經營的。
這種管制,使得吐蕃一地每年雖多有商隊來往,但終歸還是多流於貴族上層階級。倒不是普通民衆不想喝,而是既喝不起,也買不到。他們喝的,都是商人們賣給貴族後,剩下的茶末子。
而就是如此,吐蕃這邊一年的銷量,也有四十萬兩銀的額度。
滇南之地,是產茶最盛之所,向爲大周之冠。在滇南,每四個人一天可產出茶十八斤。而每人每天的費用是四十文,然後最後還要去除百分之二十的茶耗。
照此算法,這茶每斤的成本,就應在不到百文一斤。如陸蕪菁這樣的大商家,對外賣的價格,卻是每斤五百文。茶商拿到後,再轉手賣進蕃地,便到了千文一斤,好一些的,甚至到了千兩百文上下。
這樣算起來,每年四十萬兩銀的額度中,刨去運輸和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陸蕪菁最終在茶這一項上的獲利,大約在十二萬兩上下。而衆商家的利潤,卻足足有十八萬兩,甚至更多。
如今嶽大官人忽然玩了這麼一手直銷,等若一下子手中多出十八萬兩的利潤空間。不要說十八萬兩,便再少一些,拿出來分潤給衆吐蕃頭人,也讓這些頭人們睡覺都會笑了。
這且不說,如此一來,通過這種維繫,無形中便等若將吐蕃大小數十部,都通過這種方式,綁架到了他的馬車上。
蓋因此時茶之交易,並非單純以銀錢交易,更多的,卻是以物易物。吐蕃以馬匹、牛羊等物,折價交換爲主,金銀等物卻是輔助。
以馬匹爲例,分上中下三等。上肆每匹合銀兩百五十兩,中肆爲兩百兩,下肆則爲百兩到百五十兩。一般駑馬、牛羊、藥材等,則或三二十兩,或幾兩不等。
這些價格,都是按照大週迴收,或者周地市場行情而計,但吐蕃對外兌換時,上肆馬則不會超過兩百
兩,中肆一般爲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不等,下肆則直接爲一百兩。
這其中,便又會差出一塊巨大的差額。所以說,茶馬交易一項,其中的利潤,實在是大的嚇人。而作爲吐蕃一地,各部落、貴族、世家,甚至平民,都要依靠這種方式才能獲取每日生活所需,誰掌握了這條經濟脈絡,便也等若掌握了吐蕃這股勢力。
嶽大官人費盡心機,毅然拋開中間環節,不惜得罪那麼多蜀地販茶商戶也要來吐蕃搞直銷,正是看透了這點。他需要這樣一股勢力,需要這麼一股勢力來爲他震懾,國內那幫算計自己的人。
在周地,憑着他無權無勢,唯有個小小才子的尷尬名頭,想要培植勢力,短期內不啻於癡人說夢。儒家思維的灌輸下,便算平頭百姓,也絕不會附和他。
而去依附一些大家士族,甚至官員朝廷,縱觀古今,又有幾個能得到好下場的?或許一時得志,但終逃不過一個被連皮帶骨,吃的渣都不剩的結果。
所以,通過經濟手段,用利益爲紐帶,讓自己以一些邊地在周境代言人的身份出現,纔是最最穩妥的。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則藏於九幽之淵。
他沒那能力玩什麼爭霸,搞什麼王圖霸業,眼下這個盛世大周的環境,也不適於他那麼搞。所以,攻,不可。那麼,便只有守,他唯有將自己包裝起來,以勢凌之,讓各方投鼠忌器,方纔是萬全之道。
而吐蕃這裡,便是他整個潛勢力大規劃中的第一環,也是至關重要的。只要先有了這一環的出現,他纔可以安心的再次返回中原,纔算稍稍具有自保之道,保護家人之道。
其實作爲大周的統治者,之所以設定茶專賣制度,取利固然是原因之一,隱隱察覺了這種關竅,也是其中一個因素。但是,誰能料到,作爲最大的茶馬商人,鼎鼎大名的蕪菁夫人,竟會在如此年紀,卻陷入了嶽大官人的溫柔情網之中,徹底淪爲他一人的利益急先鋒了呢?
心中想着,他不由的扭頭向佳人看去,迎上的,是蕪菁姐姐甜美溫柔的一雙癡情明眸,巧笑善睞,讓他如飲純釀。
藉着飲茶的遮擋,對着美人兒忽然俏皮的眨眨眼,目光在那紅脣、粉頸和高聳的酥胸上一轉,引得美人兒一陣羞嗔,這才挑挑眉毛,得意的收回目光。
蕪菁姐姐這兒,算是一個意外,其實他開始並未想太多。嶽大官人雖然自戀,倒也沒自戀到認爲世上女子但凡看自己一眼,便會哭着嚎着非要嫁了自己那種地步。
而他雖然好色,卻也絕不會單單爲女人的姿色,就用下
半身去賭自己的一生。不然,當初也不會有駱渺渺放出委身於他,他都不曾做出反應之事。
上一世,他縱情花叢不問情感,不是不想問,而是問而不得。在那種一切利益至上的大時代,真情稀有的堪比恐龍了。所以,這一世,在猛然發現迴歸了仍是純真質樸的情感世界,他雖仍是不改風流,但感情卻是首要條件。天知道,他曾經是多麼的渴望。
跟蕪菁姐姐之間,從最初的相互利用、相互扶持,到後來的不覺中,兩人都深深的陷了進去,可算是意外,也算是天意,又或是錦上添花吧。
而古戎王族的適時出現,奇緣巧合的成爲戎族恩義王的機遇,再加上西北的亂局,吐蕃本地的動盪,各族之間的明爭暗鬥,終於讓他敏銳的抓住了這個機會,纔是他制勝的底牌。
蜀中商人的貪婪、戎王姬罕答的復國心切、吐蕃贊普郎達磨立欲要穩定統治的迫切,還有吐蕃各族間的矛盾,都被他放入一局棋中,利用後世超前所知的利益,將種種或有利、或有害的條件串起來,終將描摹出這一卷龐大畫卷中的一角。
“……霍日洛桑,你們小小犛牛部,戶不過幾百,丁不過數千,竟也想來分一杯羹,老糊塗了吧你。”
場中紛雜的討論,因着利益的驅策,漸漸火藥味兒濃了起來。及到此時,終是在喀桑烏旺一聲冷喝中爆發了出來。
被呵斥的霍日洛桑是個老者,此刻滿面通紅,身旁幾個年輕子弟,卻是怒容滿面,紛紛握着腰畔佩刀,狠狠的瞪着喀桑烏旺。
喀桑烏旺撇着嘴角,對犛牛部衆人的怒視毫不在意。犛牛部是中部地區一個小部落,雖說平時這個霍日洛桑極得人望,但跟強大的羊同部比起來,卻是不值一哂。
“…..恩義王方纔也說過,大夥兒可以合夥搞這事兒的。我犛牛部是小,但承蒙各位頭人看得起,願意結伴兒做這買賣,實力不敢說跟羊同部比,卻也不見得差上許多。再說了,我們是想拿中區代理,這又礙着喀桑世子何干了?”
老頭兒伸手壓着身邊衝動的族人,深吸一口氣,平靜的向喀桑烏旺說道。羊同部的跋扈兇殘他清醒的瞭解,他只是想跟大夥兒一起來發財,可不想招惹這頭餓狼,所以能忍則忍。
只是他哪裡知道,這種忍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便成了強者眼中的示弱,是永遠得不到尊重的。
喀桑烏旺兩眼翻了翻,哼了一聲,這才曼聲道:“中區?中區又怎樣?以我羊同的實力,你以爲只能拿下一個西區嗎?哼,明着告訴你,這中區,咱們也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