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章
買與賣(一)
第二日。
官老爺衣冠楚楚的坐在大堂上,下面的衙役像是木頭人般站成兩排。這時候,一個八鬚鬍子的瘦老頭兒跑了進來。
“怎麼樣!爲什麼還沒來?”官老爺立即站起身來。
那師爺滿頭大汗:“大人,屬下也不知道啊。剛剛去了賈老爺那裡,聽說一大早,那小子……不是……那個姑娘就去了他府上,領了賞金和鋪子的地契,然後就消失了。”
老鴇子也急了:“大人,這該怎麼辦?”
這下賞金和鋪子都沒有了,就算把朱蕭那個臭丫頭給燒死,她也得不到任何好處,白白還損失了一顆搖錢樹。這件事傳的全城皆知,就算把她孩子拿掉了,再繼續讓她接客,又能撈回多少銀子?真是雞飛蛋打啊。
官老爺冷哼:“能怎麼辦!還不是你鬧出來的?”當初說好了分他一半,現在看來白忙活一場不說,還要鬧個草菅人命的壞名聲。
雖然他的名聲本來就沒有。
就在這時,門外有跑進來一個女子,看那彩裙飄飄,香風陣陣,波濤洶涌,屋子裡的男人們頓時眼眸發亮。
“媽媽……快回去!出大事兒了!”
老鴇子煩躁的把紗巾一甩,怒道:“哎呦……你這個小蹄子,冒冒失失的做什麼?說了多少次,要端正,遇到事兒沉住氣。”
女子立刻昂首挺/胸,香汗淋漓的說道:“樓裡來了一個公子,說要迎娶朱蕭姑娘!”
老鴇子順口道:“贖身啊!按老規矩辦事兒不就得了……”話剛出口,她立即尖叫道:“你說誰!”一臉彷彿不敢置信。
“朱……蕭……”那女子囁嚅道。
官老爺皺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這個朱蕭還在他的大牢裡呢,既然有銀子可圖……
女子把實情娓娓道出,故事很俗套,無非就是美女救書生。
話說這個公子是外地的一富商獨子,因爲出來去分店盤賬,路過此地的時候,居然遇到了搶劫的山賊。山賊搶劫了財物,把公子一干人等全部砍瓜切菜般殺了。
可惜公子命大,受傷落入水中後,被下游的朱蕭給救了。現在公子安全返回府中後,決定要娶這位朱蕭姑娘。
問題一,看這個公子來的排場,應該不僅有錢,好像還有勢力。
官老爺聽後哈哈大笑:“不就是個富商的兒子,他出多少錢啊?”
老鴇子嘴角抽搐,這話好像該她說吧。
青樓小女子偷偷的望了二人一眼,這才小心答道:“他說錢任由媽媽出,如果不夠,我們可以去景氏錢莊提取。”
“景……氏?他沒說他是哪裡人?”官老爺心中咯噔一聲。
“他說他來自京城!”
官老爺頓時傻眼了,一屁股蹲回了座椅。景氏在京城的勢力他當然知道,就算是一個小小無權的敗家子,也不是他這個小縣令能得罪的。
老鴇子見他神色有異,結巴道:“大……大人……”
“傻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放人?”官老爺吼道。
老鴇子道:“大人,倉促之間不怕此事兒有假嗎?”
官老爺啪的一巴掌打向老鴇子:“還不是你多事兒!本官有多少命都要被你害死了!”
白日裡的月下香和其他青樓沒有什麼區別,這種夜生活的地方,白天都是門可羅雀般慘淡,那些鶯鶯燕燕的妓女都是黑白顛倒,白日上門去,大部分都還在睡美容覺。
可是今日有所不同,自從這個自稱姓景的公子一進月下香,頓時滿大堂都是金光燦燦。
瞧那頭髮,黑的很不尋常,就算用了高檔頭油的女子,也沒有他的頭髮黑,頭上還戴着價值不菲的紫玉金珠冠。
身上是京城時下貴族間最流行的黑色冰蠶絲的綢袍,據說這是乾旱的大漠王朝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冰蠶,即使是酷熱天穿上這樣的綢料,頓時變得冰肌玉骨般通體舒暢。
官老爺和老鴇子和一衆女子進來時,這個景公子正在大堂上喝茶。
瞧那套茶具,鏤空的雕花白玉盞上,鑲嵌着巴掌大的綠色翡翠葉子,葉子的每一根脈絡上都是用金絲線精雕細琢,看上去雍容大氣。
“這就是景公子。”那青樓女子小聲在老鴇子耳邊說道。
老鴇子橫了她一眼,她又不是瞎子,這麼大的一個金主擺在這裡,還用她提醒嗎?
景公子見到他們一羣人來,居然也不起身見禮,直接端起一杯茶水,輕輕戳了一口,然後淡淡道:“水不夠熱,茶不夠鮮。”
那小廝有些委屈,低頭嘟囔道:“公子,這已經是八百里快馬送來的最新的極品龍井……”這還不鮮,只能守着茶樹,讓茶農邊做邊泡了。
景公子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慵懶:“這次多了兩片茶葉,簡直把泉水的清甜全部掩蓋了。”
“是是……奴才記住了。”小廝立馬用袖子擦了汗,戰戰兢兢道。
景公子還要雞蛋裡挑骨頭:“這是龍井裡的雀舌,雀舌雀舌,既然名字叫這個,就應該用乾淨女子的小舌頭摘茶葉,下次她們再用手,就全部剁了吧……”
衆人集體打了一個哆嗦,這個景公子簡直是敗家子中的奇葩,千里之外喝一口茶嘛,還能品出茶葉是用什麼工具摘的,還要砍掉茶女的手!
官老爺那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他朝老鴇子使了個眼色。
老鴇子會意,裝上燦爛的笑容上前道:“這位公子,不知道你到我們月下坊有何貴幹?還有……這位是我們這個縣的九品縣令。”
說罷,她讓出一個位置,官老爺肥肚腩一挺,氣派的走出來。
景公子依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本公子來這裡,當然是找女人,難道你區區一個九品,還要過問本……我的婚事?”
說罷,他忽然站起來,只聽哐啷一聲,衆人的視線直接落入到景公子的腳下。
他的腳沒什麼,穿的是金邊白色的靴子,只是從他的靴子旁邊滾出來一樣東西。那東西是圓環形狀的,看得出來是一塊玉,而且是鳳凰血玉。
鳳凰血玉咕嚕嚕的滾了一圈,直接在官老爺的腳下才停住。
景公子身邊的小廝陡然臉色大變,叫道:“別動!千萬不要踩壞我家公子的玉,不然砍斷雙足!”
衆人立即就像是石像般凝固住了,官老爺不信那個邪,在他的地盤上陡然出來這麼個人,而且連最起碼的面子也不給他。
不過他低頭一看那玉上的紋飾,雙頰上的肥肉也不由自主的發顫,那是景族的血徽。
小廝急急忙忙衝下來,小心翼翼道:“大人,請你讓讓!”
官老爺知道他的小心是怕玉有個閃失,也立即閃向一邊。
小廝拾起那塊血玉,雙手捧着,畢恭畢敬的遞給景公子:“公子啊!請你不要嚇奴才了!老爺說了,要是你再把血玉打壞了,就要小的命啊!”
景公子冷哼:“這塊兒破石頭有什麼了不起,本大爺今天要是娶不回朱蕭姑娘,寧願回去讓我爹殺了。”
老鴇子嚇得靈魂都要出竅了,她哆哆嗦嗦上前回話:“景公子啊,朱蕭姑娘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你娶回去也不是純淨之身。”
“你居然逼她接客!”景公子操起桌上的茶盞就朝老鴇子扔去,只聽稀里嘩啦,那價值千金的茶盞就碎成齏粉。
老鴇子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老身怎麼敢啊?她已經懷孕有些日子,就算老身有那個心,也斷不會下手這麼快啊!而且……她的孩子來歷不明!”
景公子那火山岩漿般的臉陡然變得如天邊的紅霞般喜悅,他高聲叫道:“你說什麼!蕭兒她……她懷了我的孩子?”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
老鴇子斷斷續續:“可是……可是那孩子……”
景公子打斷她,“孩子怎麼了!肯定是我的。蕭兒的爲人善良,我們早就兩情相悅,難道你敢說孩子不是我的?”
老鴇子都要哭出來了:“可是她還是完璧之身,怎,怎麼會有孩子啊?”
景公子勃然大怒,他棲身上前,直接給了老鴇子一個滿臉花,打得她的腦袋七葷八素。
“混賬老妖婆!蕭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居然口出狂言,蓄意陷害她的清白。一會兒說她懷孕,一會兒說她是完璧之身,她早就是我的女人,你居然想把她以完璧之身賣個高價,真是其心可誅!”
所有的人都不敢上前相勸,因爲那官老爺都退避三舍,躲到椅子後避免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得了,現在正主來了,要是別人,老鴇子管你是誰,一定狠狠敲詐一筆錢財,可如今惹到了連官老爺都不敢得罪的小霸王,她只好連連告饒,自認倒黴。
事情一切進展得很順利,朱蕭被花無救下,此時正躺在柳初顏的房中。
沒有花半分錢就可以要回朱蕭,這是柳初顏萬萬沒想到的,景這個姓威懾力不容小覷,但不可多用,免得引火/燒/身。
這次的風險也是很大的,所有的行頭都是假的,包括那塊血玉,可是那血玉上的族徽,卻是真的。
那天她翻開包裹,看到裡面的房契。房契的背面有一種特殊的花紋,當初和景未央在馬車裡的時候,那些來往的信箋上就有這種花紋。
當時她就知道這是他們的族徽,以前在丞相府安排的棺材中就見到過這樣的花紋,料想是讓木挽香嫁給他們的小兒子,所以也承認她是景府的人。
如今景未央也給她用了族徽,也許也是想要保護她,關鍵時候如果有人來刁難她,至少官方的人對這個族徽還是有忌憚的。
看來自己有欠了景未央一次大大的人情。不過這次是救人,就當也幫他們家族累積功德了。
想到這裡,她有些懊惱,她那晚對他說的話……是不是……太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