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章
真相(二)
官衙就在李府的后街上,門口兩個巨大的大理石雄獅,凸目楊須,威風凜凜,似乎天地之間所有的浩然正氣都集聚在此。雄獅前面各自立着兩塊石碑,剝落石碑上用黑色的墨字赫然寫着:“僞證鞭五十;誣告加三等。”
房屋青瓦斗拱,陳舊的屋檐下卻掛着新鮮紅顏的燈籠,彷彿是人血侵染而成。燈籠下是兩排木頭柵欄,簇擁着頭頂一塊巨大的牌匾——親民堂。
他們一羣人在堂下站定,立即有師爺和官差過來錄口供。柳初顏和花無的衣裳服侍皆與衆家丁僕人不同,師爺便首先問他們。由於兩人不是府中人,事發當時各自有人證證明他們確實不在現場,於是管老爺拂袖讓他們退在一旁,爲了保險起見,他還派了兩個官差去客棧和雙兒府上證實。
兩人默默站在一旁,靜靜聽着衆人的言辭,發現他們畏畏縮縮,眼神閃爍,不停地瞄着兩邊官差緊握在手的水火棍。
言語之間也不似在李府的時候坦蕩暢快,可是柳初顏細心發現,他們的言語中也不乏有縝密之處,至少他們可以相互佐證,每個人都有不在事發現場的證據,無人落單。
雖有“女鬼索命”的謠言,官老爺再糊塗,也不能對莫須有的怪意亂神來結案,於是此事兒陷入了僵局。
兩位官差的腳程倒是很快,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官老爺鬍鬚一揚,大大方方把柳初顏和花無放了。而李府的衆人則暫時扣押。柳初顏愁眉緊鎖,得知可以離開,她心中陰影散去,於是無意識朝屋外走去。花無一下拽住她,轉身朝那個小桃走去。
“喂,女人。”花無上眼皮一拉,極其傲慢。
柳初顏白了他一眼,這傢伙能不能正常一點,這裡可是衙門,也不知道存一點敬畏之心。
小桃卻是恭敬俯身一禮,眼尾卻瞟着身旁的那些官差,不安道:“公子何事?”
花無下巴一揚,示意不遠處那個背對着他的人:“他,最近有無不妥,或是與什麼人來往密切?”
柳初顏望了一眼詹澤天的挺拔的背影,明明穿着家丁的衣服,依然文質彬彬,說話也溫文爾雅。不明花無怎麼又對人家感興趣。
小桃的手指使勁兒攪着衣角,黑漆漆的瞳仁向上一轉,語速緩慢道:“他來這府中已三月有餘,除了他的表妹會偶爾來探望他以外,並無其他不妥之處。”
花無聞言,兩眼放光,有點大灰狼引誘小白兔的狡詐,壞壞道:“那表妹近日可有來過?”
小桃本來蒼白的臉頰一紅,低頭囁嚅道:“經公子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了近日這表妹來府中的次數十分頻繁,一旦得了空,兩人總是不見蹤影。”
柳初顏與花無對視一眼,兩相驚疑都出現在對方的瞳眸中。這是什麼意思?
柳初顏立即拉住她的手臂,“他那表妹的身形看起來可是窈窕瘦小?”
小桃搖搖頭:“這個我倒沒有留意,那表妹膽怯不易近生人,我幾次三番也只是遠遠的看了幾眼。”
柳初顏緊緊拉住她的手,力道一點點鬆開,這個詹澤天明明對世去的妻子悲痛欲絕,卻轉眼不到幾天就和表妹有染,這隻能說不是這個詹澤天有鬼,他對妻子的感情根本就不存在,或許根本沒妻子這個人;又或許他真的很愛這個妻子,只是這個表妹有問題。
她回頭望一眼詹澤天,那人早已不見,官差上來催促小桃,柳初顏只得放她離去,和花無一起出了衙門。
折騰了一上午,兩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坐到一個小酒館隨意吃了幾口飯,就連忙趕去押獄房。其他人都或坐或躺在獄中,只有詹澤天獨自昂然站立,仰着頭望着天窗上唯一的光芒。
柳初顏進去的時候,恍惚之間他又是那個癡情的書生,彬彬有禮,對妻子的死悔不當初,根本不會有其他的問題。
她悠悠嘆了一口氣,人們對美好的事物總有一種執着,就像是看一本小說,就算是從頭悲到尾的虐戀,讀者也希望看到美好的結局。
詢問的結果也讓柳初顏鬆了一口氣,澤天承認有表妹這個人,只是這個家境貧窮的姑娘和管家吳三是私定終身的一對。他能在這家找到活兒,也是幸虧了吳三的周旋。可是兩人的感情沒有媒妁之言,更不被雙方父母看好,所以只能藉着來看他的名義,暗地和吳三約會。
當花無問起這個表妹如今在如何,詹澤天黯然搖搖頭,他和表妹明明是約好昨日下午再相見,表妹卻失了約,今天李府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大概也嚇得躲起來了罷。
順着他的手指,目光望去,那個叫吳三的管家坐在最裡面的角落,雙眼失神,大概也爲女孩兒沒來傷心。
屋外的陽光白茫茫照了一地,灼熱的光線照在人身上,卻無端的生出些許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