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禰衡出鏡

新年伊始,司空府宴客,曹操請的不是達官顯貴,而是京中才學之士,爲的是要在狂士禰衡面前顯一顯學問、抖一抖威風。

曹操年輕之時也曾有不少輕狂之舉,再者身處白丁之身對在職官員有一些偏見也是難免的,所以他並未把禰衡視爲仇敵。如果能在酒宴上給禰衡一點兒小教訓,使其收斂鋒芒,這個人未嘗不能加以重用。

未至午時,所請賓客盡皆來到,今日不論官位大小,按才學名望列席。曹操自度了一番,早年因通曉古學徵拜議郎,又作過《蒿里行》《薤露行》等詩,做這個東還是有資格的。

自曹操以下,東首第一位乃是光祿勳郗慮。郗慮字鴻豫,經學泰斗鄭玄的得意門生。昔年大將軍何進徵召鄭玄爲官,老人家被迫入京,與何進會面後趁夜而逃,留下弟子郗慮善後解釋。郗慮被何進挽留在朝,董卓、李傕之亂時也與天子百官同舟共濟,如今代替桓典出任光祿勳。當然了,他與桓典一樣,有職無兵,根本起不到管理七署的作用,也只不過是撐門面。但稍微不同的是,郗慮乃兗州山陽郡人,與曹操相處得更爲融洽。他淨面長鬚相貌端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倒是很有大儒的氣派。

郗慮下面是潁川荀悅。荀悅字仲豫,雖只比荀彧大十一歲,卻是荀彧的本家族叔,相當於荀攸的叔祖。他以精通史學文章出名,如今官拜侍中,日常就是陪着皇帝讀書作文,頗有些御師的意味。這個人滿腹錦繡,但性格沉鬱老氣橫秋,平日話不多。荀悅再往下是何夔何叔龍與蔣幹蔣子翼,名震江淮的兩位賢士。

而西邊坐的頭一個就是孔融。即便曹操不喜歡他的性格,但人家畢竟是才學之士,又是堂堂聖人之後,不把人家放在第一個,情理上總是說不通的。孔融坐在那裡說說笑笑自在瀟灑,與拘謹的郗慮形成鮮明的對比,讓曹操看着不喜。

緊挨着孔融的是議郎謝該。謝該字文儀,南陽章陵人,善《左氏春秋》。他也是孔融舉薦入朝的,生性恬淡,是個低頭做學問的人。謝該再往下坐着路粹路文蔚與繁欽繁休伯,雖然是曹操的掾屬,不過他倆以文章詩賦著稱,今天也列入席中。

曹操仔仔細細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點頭有這八員大將壓住陣腳,禰衡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來了。

惜乎八個人非是一條心,並沒有什麼投機的話題。路粹、繁欽不錯眼珠地觀察着曹操,時時注意主公的情緒,適時逢迎一兩句好話;何夔與蔣幹低聲細語,這一長一幼聊的是淮南家鄉的事;郗慮、荀悅、謝該都正襟危坐玩深沉;唯獨孔融抱膝而坐,沒話找話說說笑笑,曹操也只得有一搭無一搭搪塞着。

就在衆人以爲人員到期一切就緒的時候,突聞堂口有人稟道:“禰衡帶到!”

衆人皆是一愣,他們並不知曹操請了禰衡,又見除了九人以外堂上再無另設坐席,這可就把曹操的羞辱之意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今天的主角來了,曹操冷冰冰道:“有請!”

不多時只聞一陣推推搡搡的喧譁之聲,有一年輕人昂首闊步走上堂來只見禰衡身高八尺,二十多歲,穿一件破破爛爛補丁的皁色舊服,灰粗布幅巾扎頂,幾縷梳理不齊的頭髮垂散在耳畔,臉上還故意抹了幾道灰塵。雖然蓬頭垢面,卻未掩其端正的相貌。寬天庭,尖下頜,鼻直口正,劍眉虎目,可謂文人武相。

禰衡進得堂來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到曹操身上,突然仰天大笑,略一拱手道:“野人禰衡拜謁曹公惜乎惜乎,城覆於隍。”

郗慮嚇得手中的酒都灑了“城覆於隍”乃《易經·泰卦》之辭。此卦象是上三斷、下三連,下乾上坤謂之泰卦。卦象有云“城覆於隍,其命亂也”乃危亡顛覆大凶之兆。禰衡的話忒隱晦,用此卦影射朝局。上面好比是天子,是虛的;下面好比是曹操,是實的,正應顛覆之語。禰衡見到曹操先吐出這麼一句話,簡直是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不過在座之人只是詫異,都沒反應過來。唯有郗慮腹笥極深,一想之下毛骨悚然。他見左右似乎無人聽懂,又恐不作答覆被這廝小覷,趕緊故作深沉道:“差矣差矣,小往大來,吉也亨也。”這也是《易經·泰卦》的卦辭,說的卻是好的一面。

禰衡見有人聽懂,規規矩矩給郗慮作了個揖,似笑非笑道:“於君是吉,於君未必是吉。只顧君吉,不念君吉,好羞啊好羞……”

什麼是吉又不是吉的,曹操等人以爲這是故弄玄虛的瘋話。可郗慮聽明白了,臉上泛出羞愧之色。兩個“君”含義不一樣。前一個“君”是敬語,後一個“君”是指君王,意思明明白白曹操掌權,天子架空,對於你郗鴻豫這等巴結曹操的人是好事,對於當今天子可不是什麼好事。你只顧自己的富貴前程,不念天子的吉凶禍福,不覺得羞恥嗎?

曹操還滿臉懵懂,卻不知見面一個下馬威,自己這邊學問最大的郗慮已經讓人家教訓一頓了。有客前來應起身還禮,但曹操見這禰衡衣冠不整,便安坐正位連屁股都沒擡一下。他不動別人也不能動,只孔融與禰衡熟稔,樂呵呵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曹操打量禰衡良久,才問道:“閣下也算是平原名士,何故如此裝扮而來?”

禰衡撣了撣破衣裳,笑道:“國盛而民殷,國破而民衰。今天下荒亂,鄙人片刻不敢忘懷,既不敢穿戴浮華,更無顏酒宴奢靡。”

曹操覺出他話中帶刺,僅是一笑而置之道:“賴文舉兄上表舉薦,本官聞閣下之大名,也曾三遣掾屬相請,不知君爲何不來?”

禰衡裝作一臉嚴肅,拱手施禮道:“辭讓之心,禮之端也。在下三讓而後受之!”

這話直戳曹操的肺管子,他每每給自己加官晉爵都三讓而後受之,今天禰衡就拿這話來噁心他。曹操並未惱怒,冷笑一聲:“哼!既然閣下遵循禮制寧折不彎,爲何今日兵丁相挾,你就來了呢?”

禰衡的話跟着就來:“慚愧慚愧,自天下荒亂以來,知書達理的士人少了,擁兵自重的刁徒多了,在下也只好隱於鬧市入鄉隨俗。”

在座的人都知道曹操的脾氣,耳聽禰衡的話一句比一句狠,料定曹操又要勃然大怒,趕緊低下腦袋,連大氣都不敢出。孔融卻很喜歡禰衡的桀驁性格,低頭品着這三句話的滋味,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這一笑,郗慮、路粹等人立刻投去憤怒的眼光。

哪知孔融一笑,曹操竟也隨着笑了,起身拱手樂呵呵道:“早就聽京中士人議論紛紛,說平原禰正平口舌不輸於人,今日一見倒也名不虛傳……來人啊,爲禰先生設座……請!”

曹操雖喜怒無常,但欲爲大事者必有大量。如今他已位列三公,禰衡不過一介布衣,他才犯不着拿金碗去碰瓦罐子呢!給禰衡一個座位也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他把禮數補上,禰衡要是再出口不遜那就說不過去了,便也向曹操還了禮。孔融見氣氛有所緩和,趕緊把在座之人一一介紹給禰衡。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禰衡逐個見禮寒暄,這才規規矩矩落座。

今日乃是文鬥,繁欽急於在主公面前表功,不等禰衡坐穩就率先開火:“在下久聞正平兄英才卓爍,未知有何文章流傳於世?”他擅長撰文,自然要從這個角度發難。

禰衡搖搖頭道:“在下平生不齒舞文弄墨之事。”

繁欽聽他強辯,嘲諷道:“正平兄何言不齒?看來你也是胸中有千言,下筆無一句,在下也可體諒。”

禰衡見他羞辱自己,轉而問道:“不知休伯有何得意文章?”

繁欽捋了捋山羊鬍,笑道:“在下昔日喜好詩賦,然皆是遊戲之作,不以爲能。所幸曹公宅心仁厚,不以在下淺薄,授予書佐之任,起草往來文書,日書千言有餘,在下頗感榮光!”說着話他還特意向曹操頷首致意。

禰衡嘿嘿一笑,揚手在面前扇了扇,嘆道:“臭不可聞!”

“什麼?”繁欽一愣。

禰衡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劈頭蓋臉罵道:“繁休伯!你原先倒有幾分文采,惜乎有文采而無文膽!僅懷舞文弄墨之能,卻無斧正流俗之志,圓滑世故專練吮痔之法,苟且偷生研修鼓吹之術。如今既在朝廷,德才不足以躋身廟堂,只淪爲刀筆之吏,卻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在下問你平生得意之文章,你卻不忘溜鬚拍馬獻媚取寵,爾乃文苑中一搖尾之犬也!”

“哈哈哈……”在座諸人也素覺繁欽諂媚露骨,聞禰衡之言句句捅在他肋條上,非但不加斥責,反而齊聲大笑,就連曹操也不禁點頭莞爾。真把繁欽臊了個滿面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路粹也瞧不起繁欽,不過終歸是一頭的,尤其現在他也當了曹操的掾屬,禰衡這樣作踐繁欽,豈不是把他也捎進去了?趕緊插了話道:“正平所講也並非全然妥當。書佐雖爲三公之屬,也並非刀筆小吏,教令往來事關經濟政務,豈是尋常俗吏所爲?”

哪知禰衡樂呵呵把頭一搖道:“文蔚此言在下不解。”

路粹回道:“有何不解?”

禰衡捋着蓬鬆的髮髻,不緊不慢道:“經濟政務乃是朝廷大事,上奉聖命下涉省中,本是尚書檯閣之事,豈是幕府小吏所爲?這司空掾屬濫涉省中之事,是誰定下的規矩,在下實在不解。”

此言一出誰都笑不出來了。曹操以司空府凌駕朝廷之上,這是誰都知道卻誰都不敢明言的話,禰衡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指了出來。路粹情知自己失口,趕緊辯解道:“我家曹公自攝朝政以來,公忠體國日夜操勞,興屯田、討不臣、開言路、招賢良,雖權柄過於百官,然無絲毫僭越之舉。你這樣講話,未免苛刻過甚了吧?”

禰衡嘆氣道:“言多語失啊……”之後又壞笑地望着他道:“怪哉!在下不過是好奇,想問問是誰定下的荒謬規矩,你怎麼無緣無故誇耀起曹公之恩德呢?”

路粹一怔,明白自己上了當,尷尬地瞧了瞧在座之人,隨即低頭不再言語了。

禰衡卻得理不饒人,又擺起手道:“你路文蔚早年受業於蔡邕,名揚三輔倒也是個人物,沒想到一入此府便與繁休伯成了一路貨色,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何夔就坐在對面,他素以德行莊重著稱,從來不說人是非,更抱着與人爲善的態度。但這會兒瞧禰衡實在太率直,又見曹操臉上似有慍色,生恐禰衡有難,趕緊制止道:“禰正平,文蔚並未譏諷閣下,閣下這樣講話未免有失口德了吧?”

“在下是失德了,何先生見諒,”禰衡起身一揖道:“久聞何叔龍品質高潔,雄才雅量,有古人之風,以德行顯名於天下,在下仰慕得緊。”他越說越快不待何夔插一句客套話,又轉而問道:“在下有一個典故不明,想在您面前領教。”

何夔明知他說不出什麼好話,還是和藹道:“有事請講當面,何言領教二字?

禰衡冷笑道:“昔日有一伯夷,身爲商紂之臣,不食周室之祿,寧可餓死在首陽山下。似此等愚魯之輩,爲何後世褒揚?”

何夔心頭一顫,知道這是正話反說,衝着自己曾被袁術挾持充任僞職的事來的,欲拿伯夷來貶低自己。想至此他不禁苦笑:我好心給他個臺階,他反而出言譏諷,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他既自取其禍,我也只得聽之任之了。

何夔正襟危坐不理他,一旁卻惱了蔣幹。蔣子翼年紀雖輕,卻是江淮第一善辯之士,三寸不爛之舌駁倒無數能言之人,自許都建立,便受邀入京充任博士。今日見禰衡太過張狂,不待他再出言,便橫插一槓道:“非也非也!‘伯夷隘,柳下惠不恭’之論乃世俗小兒無端刻薄之語,孟子有云‘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你禰正平求全責備不識時務!我等雖非十全之才,然亦效力於朝堂,造福於百姓,未有一日敢玩忽苟安。而你禰正平既不能爲天下蒼生效犬馬之力,就該以此爲恥深居簡出,竟還有臉面指天畫地坐擡聲價?文舉上書引薦、曹公連番徵辟,你不肯前來是爲不義;上得堂來妄自尊大出口傷人是爲不仁!‘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曠安句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有何臉面生於天地之間?竊爲君恥之!”

蔣幹不愧爲舌辨之才,這一番話似千鈞重錘擲地有聲,曹操等人聽了大感出氣,不禁笑嘻嘻望着禰衡,料他這次要甘拜下風了。禰衡倒也真被他鎮住一時,頓了片刻才道:“人有不爲也,而後可以有爲。”他聞蔣幹方纔的話中大引《孟子》之言,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哼!”蔣幹長出口氣,沒好氣道:“恕學生我才疏學淺,不明君之所言。何爲可爲?何又爲不可爲?難不成你禰正平所爲者便是可爲,不能爲者就是不可爲吧?巧言令色鮮矣仁!”

禰衡突然放慢了語速語氣和藹的道:“蔣兄息怒,且聽小弟慢慢講來。”禰衡已領教他口舌之利,自度不可與他強辯,語氣和藹下來,緩緩講述道:“昔太公、伯夷俱賢也,並出周國,皆見武王。太公登臺拜帥,伐紂興周受封齊國;伯夷恪守臣節,倡言仁義餓死首陽。夫同爲大賢者,何以天壤之別?是故操行有常賢,仕宦無常遇。賢不賢,才也;遇不遇,時也。”說話間,他眼睛掃視着堂上諸人,“或高才潔行,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濁操,遇,在衆人上。太公望,王佐之才,生於武王之世,故如魚得水建功立業;伯夷,帝佐之才,出於王者之世,所以只得獨抱高潔餓死山間。”

蔣幹一聽此言眉毛都立起來了,禰衡這話分明誇耀自己是帝佐之才,在座的是王佐之才,他比大家都高一個等級。蔣幹還欲再辯,卻見禰衡把手一擺,示意還沒說完,作了個羅圈揖接着道:“列公都是大漢忠良,飽學之士,有的歷經劫難從龍東歸,有的不避險阻來至新都,所爲者不過是振興皇綱重整天下。恕在下魯莽相問,列公可保漢室之中興嗎?”他這樣一問,衆人面面相覷;禰衡卻又道:“今天子權柄盡賦他人,八荒土地分崩離析,正似春秋之亂。春秋者無義戰,不過尊王攘夷自樹權威之把戲耳……”

聽禰衡說出“尊王攘夷自樹權威之把戲”,曹操怒不可遏,恨不得立時拔劍斬此狂徒。但是躊躇再三,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昔日殘殺邊讓、袁忠、桓邵時的情景。當初殺三士而使兗州士人生疑,張邈、陳宮之叛幾乎斷送性命前程;如今他已經是朝廷主宰,若因殺一禰衡而惑天下之心,是謂損人而不能利己……越思越想曹操心情漸漸平復下來,沉住氣且看禰衡與蔣幹對峙。

禰衡繼續道:“遍觀古今之仁義者,孟子有云‘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至於五霸七雄之下,人心更不可問了!”禰衡目光曈曈,悲切切看着蔣幹又道:“蔣子翼,久聞你自幼勤學,本有高潔之志,而逢此道德淪喪之世,豈能有所作爲?蔣兄雖懷滿腹經綸,然則這天下豈是靠幾位博士、幾部經典就可挽回的嗎?即便有朝一日渾圓一統,又豈能復堯舜之舊德,真正拯救天下之蒼生?蔣兄空有至德之心而與豺狼爲伍,不過緣木求魚耳!”

他先前舌辨不過是罵人,這次卻是罵世,索性連三代以下的帝王都裹在裡面一併罵了,簡直把天下人心都說沒了。孔融、荀悅、謝該等皆非曹操之心腹,聞此言也不免感嘆世情自傷自憐。那自負巧舌如簧的蔣幹直聽得兩眼茫然,回想自己年輕氣盛,懷着教化世人的滿腔志願,世事如此到頭只能是一場雲煙,忽然悲從中來,起身向曹操一拜道:“小可才識低微不堪驅馳,實無力贊輔朝廷教化百姓。望明公廣開恩德,容我回家再念幾年書吧!”說着竟起身摘下文士冠往桌案上一放,徑自揚長而去。

曹操不禁一凜禰衡大發狂言他大可不必計較,因爲罵的人越多,得罪的人也越多。可是禰衡現在坦然說出所思所想,甚是衝着他“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來。這個害羣之馬今日能說走蔣幹,明日也能說動別人。若是容禰衡把這樣的言論傳揚出去,誰還願助他掃平四海復興朝廷?想至此曹操未管蔣幹去留,反而問禰衡:“正平此言也忒悲愴,豈不把世間豪情說薄了?”

禰衡忙收起悲傷的心緒,平平靜靜答道:“屈原悲愴,所爲楚國將亡;賈誼悲愴,所爲諸侯亂國。”

荀悅一直沒說話,見禰衡這會兒還在自取其禍,忍不住插口挽救道:“我見正平熟知史事,這倒也難得。老夫正在修編史書,既然你不願爲官,就隨老朽一同編纂國史,告慰祖宗警醒後人吧。”

禰衡聽他相邀慘然一笑,搖頭道:“昔日有個太史公,受宮刑而著《史記》,對孝武帝之暴虐毫無隱晦。敢問仲豫先生寫的也是這一類史書嗎?”

荀悅聽他這樣問,便啞口無言了。他輔導當今天子讀書習學,頗覺劉協是個英明之主,但其本族荀彧、荀攸、荀衍皆助曹操掌權。他涉身其中矛盾難處,故而閒暇之時閉門不出修編《漢紀》,記述前漢之往事,寄胸臆於青史,不參與朝中是非,更不敢對現實政治說三道四,哪裡能與司馬遷相提並論。

至此堂上已是一片寂靜,所有開口之人都被禰衡頂了回去。孔融本與之交好不會發難;謝該也是孔融舉薦而來,甚覺左右爲難也不便說話。眼睜睜這滿堂的才俊之士已被禰衡殺得大敗了。

曹操環顧左右,低頭的低頭、嘆息的嘆息,還有一個被人家說得辭官了,本欲辱人家,卻被人家所辱,實在是哭笑不得。但今天畢竟是以徵辟之令調禰衡來的,曹操考慮了會兒,還是問上一句:“正平可願爲我掾屬?”

禰衡索性把臉撕破,指着曹操道:“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禰衡不保你這宦官之後、污穢之人!”

曹操強壓怒火,又道:“想必閣下志向遠大,願意入朝爲官,成一代之良臣?”禰衡順嘴就來道:“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這害民賊不當也罷!”

曹操也算仁至義盡了,儘量剋制自己不發火,但是架不住這禰衡一次次挑釁。殺了他影響太壞,逐出京師必然遺患,可給他官他又不當,眼瞅着這塊煮不熟、嚼不爛的滾刀肉,實在是拿他沒辦法了。

孔融見禰衡一再頂撞,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強笑了兩聲道:“禰正平,你這廝也忒高傲了,天底下還有你看着順眼的人嗎?曹公願意用你你還不答應?這麼大的架子,你以爲你是誰啊?顏回復生嗎?”

禰衡一聽此言倒是笑了,戲謔道:“小弟若是顏回復生,文舉兄可稱仲尼不死了。”

孔融一怔“仲尼不死,顏回復生”這樣狂妄的玩笑萬不該當着曹操面上開,就憑這一言足以招惹殺身之禍!孔融本想打個哈哈讓禰衡閉嘴,哪知人家不領情,還把送殯的也埋墳裡了。他平日裡甚是喜歡禰衡的桀驁不馴,可到這會兒也覺這脾性害人了。

也不知禰衡是毫不在意還是故意說笑,渾不覺氣氛尷尬,兀自笑道:“文舉兄乃是孔仲尼之後,盡得大聖之遺,說你是仲尼不死,這也不爲過呀”

孔融乾笑了兩聲,也把頭低下了。正在這時卻聽對面的郗慮忽然冷冷道:“唉,聖人之後……未聞伯魚之學勝過子輿啊……”

伯魚乃是孔丘之子孔鯉,子輿是孔丘門生曾參。孔鯉雖是聖人之子卻未有建樹,反是曾參留下《孝經》《大學》爲後世尊崇。說伯魚不及曾參,言下之意就是說孔融這個聖人之後徒負虛名。孔融覺得這句話好似一把尖刀刺進心窩,擡頭惡狠狠瞪了郗慮一眼,卻見郗慮也正凶巴巴瞧着他,兩股敵對的目光一遇則轉,各自瞧向別處。

繁欽始終注視着曹操,察言觀色間見他甚是爲難,腦筋一轉便開口道:“在下久聞禰正平善於擊鼓,現在府中尚缺一鼓吏,主公何不留正平爲鼓吏,讓他把那點兒狂勁都撒在鼓上,豈不是更好?”

敲鼓乃是下作優伶的營生,叫一個堂堂名士幹這等差事,實在是莫大的折辱。不過此言正合曹操之意,他撲哧一笑:“昔日蔡伯喈出仕爲官之前便以撫琴之技揚名天下,正平若能以擊鼓成名,也算是效仿先賢了。禰先生,不知你可否願意?”

禰衡倒也豁得出去,把手一揣道:“承蒙曹公厚愛,竟授以如此重任。謝謝啦!”

然而就在這時聽到門外下人喊道:“太尉程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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