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年關將近

轉眼間到了年關,都說十年寒窗苦,李靜這次算是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睢陽學舍八成以上的學生,都是外地慕名而來的。剩下的百分之十的應天府的人,也只有三十幾個是宋州城內的。

有錢的,當然也有,像萬麒。

可是,大多數的人,家裡是不富裕的,雖然說付不起來回旅費的倒也是極少數,但是,沒有考出功名的,又有幾人願意回鄉。

因此,留在書院過年的,竟然有九成之多。

可是,這九成之中,李靜怎麼算,都覺得萬麒不應該算在其中。作爲萬家本家的獨子,萬老爺已經過世,雖然說如今是萬夫人支撐着整個萬家,但他勢必也是要繼承萬家的。科舉考試,中了,於他,不過是錦上添花,他也斷不會出仕;不中,雖然提及可能會有些臉熱,可也不影響他繼承家業。

就算他悶頭想要科考不回家了,先不說萬家在宋州城的別院宅邸,就是住到他的舅舅喬戎那裡,那也是丫鬟僕婦伺候着的。

可是,萬麒偏說他沒地方住,臘月二十三,跟着李靜住進她的別院。

李讓過年勢必要回李家的,而李靜,雖然惦念着朱氏母女,還有生產不過百天的雲娘,可是,有李家人在,年,她自然也是不能大張旗鼓去秦家過的。只想着過完年初二去秦家看看。

許是覺得一個人過年太寂寥了,也許是自那日後她對萬麒總存着感恩,李靜就默許了萬麒住進了她的別院。

萬麒自己住進來還不算,他的小廝萬福,他家的丫鬟春花、秋月,他家的廚娘孫巧嘴,他家的車伕萬大年,他家的粗使下人甲乙丙丁戊,也一起住進了李靜的別院。

李靜三進三出的院子,多了十幾個人,驟然間變得熱鬧了。

雖說萬麒帶來的下人,名義上都是歸錢裕和紅姑管轄的,可是,那些人跟在萬家驕縱的少爺身邊趾高氣揚慣了,怎麼可能輕易聽令別家的下人。而且,論人數,他們還佔了多數。

這天過了飯點兒,本來是忙着準備年貨、灑掃供奉的時節,院子裡卻熱鬧得掐起架來。

李靜被吵得煩了,讓萬麒管管他家的人,萬麒只揮了揮他那香氣撲鼻的蘭花指,在榻上換一個慵懶的姿勢,漫不經心地說“奴家已經說過了,萬家的人,全憑李家弟弟家的管家和嬤嬤吩咐,他們現在,不歸奴家管了。”

李靜被萬麒堵得,真後悔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答應他住進來了。

李靜要起身出門,一旁看書的摩西放下手中的書起身道:“半途而廢總是不好,靜繼續與萬公子對弈吧,既然萬公子說了,他家的人現在已經任由我們差遣了,那我就去好好差遣他們一番。”

摩西說完,也不待李靜應聲,就擡腳出了暖房。

萬麒看着摩西出去的方向道:“李家弟弟,這樣放他出去好嗎?奴家帶來的人可不會憐香惜玉的。”

李靜心裡雖也有些擔心,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道:“既然是它自己決定要應對的,那想必它已經有十足的把握妥善處理。比起這個,萬麒,你剛纔悔棋了吧?”

萬麒怔了怔,把李靜動過的棋子又放回去,翹着蘭花指道:“討厭啦,李家弟弟,奴家說過多少次要叫麒兒了。你怎麼總是不長記性呢?”

李靜把萬麒的棋子移回先前的位置道:“總共下了三十手,你已經毀了七次棋了。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我不跟你玩了。還有,說沒記性,你不也一樣,我說過讓你別再用那種噁心的稱呼叫我了吧?”

看李靜變了臉,萬麒也不再動棋子,只一邊示意李靜落子一邊開口道:“真沒意思,下棋自然是要反覆思考纔好玩呀。而且,你不讓奴家稱呼你李家弟弟,難道要稱呼你李家妹妹嗎?你要滿二十歲,才能恢復女兒身的吧?現在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你不擔心李郡王面上無光嗎?還是,你本來就存了心思要讓府上難堪?”

李靜推開萬麒突然湊近的一張臉,拍了拍手上沾到的脂粉道:“我纔沒有那麼心理陰暗。而且,是男是女也沒有那麼重要吧?反正我也沒打算成親。”

萬麒捻起的棋子因爲李靜的話又落了回去,他儘量做出不動聲色的表情道:“爲什麼說不想成親?雖然你面有瑕疵,性情不好,又沒有半分女子的溫柔嬌羞,可是,以李家在宋州城的身份地位,想娶你的人,大有人在吧?”

如果不是已經習慣了萬麒氣死人的表達方式,李靜真的會以爲他是在故意找茬。即使已經習慣了,李靜臉上維持好的微笑也碎裂一半,她咬牙切齒地開口道:“謝謝你的‘安慰’,我不成親不是覺得嫁不出去,而是,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我和他註定不可能。我又沒有生存壓力,沒有必要爲了成親而成親。”

“什麼喜歡的人?”萬麒說這話時,身子雖仍是慵懶地半倚半躺的姿勢,整個人卻僵硬起來。如果不是自幼練就了一身不動聲色,此時,他大概要驚得跳起來了。

李靜把玩着腰間一個廉價的玉佩(元宵節猜燈謎時蘇長山贏來送給她的),神色不變地道:“這是我的隱私。我們還沒有熟悉到要互相袒露彼此隱私的程度吧?”

片刻,只是片刻,萬麒就已經恢復瞭如常,他瀟灑的坐起身子,雙手託着臉頰笑得甜蜜黏膩地看着李靜道:“你不想說,不會是喜歡上奴家了吧?要是你額間沒了那礙眼的胎記,胸再大出一倍,性情再溫柔一些,再配上萬家財產百分之一的嫁妝的話,奴家也可以考慮收了你的。”

萬麒的自戀與毒舌,李靜老早就知道了,即使老早就知道了,李靜仍然對萬麒的自戀程度感到訝異。

幾乎是下意識的,李靜脫口道:“我又不是瞎了眼,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隻自戀的公孔雀?還是一隻有性別認同障礙的孔雀。”

話說出口,看到萬麒臉上碎裂的神情,李靜就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巴,可是,晚了,顯然已經晚了。

萬麒做出一副要哭出來的委屈表情,含嗔帶怨、欲語還休的看了李靜一眼,擦着眼角,扭着身子跑出了暖房。

李靜知道,她此時應該追出去道歉的。萬麒人是自戀毒舌,但是,與他的自戀毒舌不成正比的,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異常脆弱,動不動就會掉眼淚,爲一件小事哭花了妝容的狀況一點都不稀奇。

李靜曾經因爲跟他相熟起來了,說話不注意讓他哭過好幾次,後來那次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暈厥過去、還蹭了她一身脂粉毀了她極喜歡的那件儒衫之後,李靜就已經暗自給自己下了禁令,絕不把萬麒逗哭。

可是,剛纔,她卻在不經意間說了萬麒最忌諱的話語。

眼前閃過萬麒那張充滿視覺衝擊力的花貓,不對,是花狐狸臉,李靜抱着頭猛地搖了搖。第一時間失去了道歉的機會,她便產生了鴕鳥心態。

哭着跑出門口的萬麒,從門外看到李靜困擾的模樣,掩嘴輕笑了一聲。看看左右,又做出一副梨花帶雨的委屈姿態,幾乎是走着S型路線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午飯時間,懷了鴕鳥心思的李靜因爲迴避萬麒那張臉,讓人把飯送到了暖房;下午,李靜原本的計劃是趁着天氣好去院子裡轉轉,動動筋骨的。想到可能遇到萬麒,她就一個人躲進了書房。在沒有升起炭火的書房,李靜翻開那本《世說新語》,幾乎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翻動幾頁。手不知道是因爲凍的,還是維持同一姿勢時間長了,到紅姑叫她吃晚飯的時候,整個都僵了。

摩西從上午從暖房出門之後,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萬家的下人都心甘情願聽令錢裕和紅姑。而它自己,竟然也放棄了難得的溫書時間,頗有興致的跟着錢裕下山去了市集,跟大家一起置辦年貨。

這天,晚飯桌上,摩西的臉雖被凍得紅撲撲的,神情卻格外的興奮,不時的,還跟鄰桌的李和還有錢家那小子說幾句話。以前幾年遭受辛苦造成的沉默寡言,以及幾個月在李讓身邊耳濡目染的讀書人的氣質,只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抽離了摩西的身體。

李靜仍是習慣性的給摩西添菜,心裡驚訝於摩西的適應能力和勇氣,同時也有些小小的失落。不過,比起失落,更多還是欣慰。摩西是她救下的,但是,摩西,不是她的所屬。如果摩西一直只依賴她不敢踏出去跟別人交流,那她才真該困擾了呢。

一邊給摩西夾菜,李靜拿眼角瞥着故意跟她隔了一張凳子的空位坐着的萬麒,萬麒顯然是補過妝的,可是,即使是補了妝,也不能掩飾他那紅紅的眼圈,他雖是做出了一副無事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李靜的錯覺,總覺得只要隨便跟他搭話,他下一瞬間就能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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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飯桌上也不遵守“食不言”,多話到有些聒噪的萬麒,這頓飯突然安靜下來,雖然他優雅的就餐禮儀也沒有讓他的沉默變得突兀,反而增添了他的氣質,彷彿他本來合該就是這樣一人才是;但是,李靜還是覺得與聒噪的他相處更舒服一些。

這樣的萬麒,李靜雖不願意承認,但其實,心裡覺得有些惶惶的。

是,她還是沒有完全適應萬麒的娘娘腔、自戀、毒舌和與之不相稱的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是,她心中,真的已經把萬麒當朋友了。不論是當日她初潮來臨時萬麒的機敏護助,還是在他的毒舌和漫不經心之下對她的關心,以及他在同院住着的學子間爲她說話讓人慢慢改變對她的那種先入爲主開始平心靜氣跟她打招呼的努力,還有他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與她相處時沒有絲毫不自在的自如(當然,關於這一點,李靜私下裡也猜測過,可能,比起男子,萬麒那樣的,反更喜歡與女子接觸)••••••

這一切,日積月累間,都讓李靜把萬麒放在了心上;不同於李讓源於血緣羈絆的那份理所當然,也不同於她對摩西的那種沒有隔閡毫無保留的關心掛懷。

萬麒雖然是娘娘腔,但是,氣場很強大,不需要她照拂,而且,總在有意無意的在同學之間庇護着她,她跟萬麒相處,可以把對方自然看成對等的,毫無負擔的存在交流。雖然說知己還太誇張了些,但是,最起碼,李靜已經把萬麒當做朋友了。比她前世同宿舍相處四年的那些姐妹更上一層的朋友關係。

晚飯過後,李靜先是到書房接着看書,翻了一炷香的時間完全看不進去,後又讓紅姑給她準備熱水沐浴,胡亂洗了洗就出了浴桶,沐浴過後,李靜躺在牀上,想到萬麒吃晚飯時那委屈隱忍的樣子,比起以前萬麒哭得慘烈的花狐狸臉,更讓她覺得於心不忍,更讓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在牀上滾了一個時辰,李靜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睡,狠命搖了搖頭,起牀穿衣,把半乾的頭髮隨意梳理了一番,紮成她前世的那種鬆鬆的馬尾辮,又披了件入冬時節李讓特意帶到書院送給她的披風,拿起門邊的燈籠,李靜認命的走去前院。

一路上,李靜仍是鴕鳥的想着,如果萬麒房間的燈滅了的話,她就不打擾對方休息了。

可是,李靜穿過迴廊來到前院,不止萬麒房間的燈亮着,整個院子門廊上的燈籠都亮着,彷彿是特意等着她前來似的。

一陣寒風吹來,李靜縮了縮脖子,往後退了半步,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大步走到萬麒的房門前,敲響了他的房門。

前來應門的是萬麒的貼身丫鬟春花,豆蔻年華的丫鬟,眉清目秀的,雖不豔麗,長得卻是格外討巧。比起容顏,春花頸間解開的兩枚釦子,讓李靜聯想到古裝戲的經典場景,臉莫名奇妙地紅了。

本來就彆扭,見到對方這樣一張被打擾了睡眠的不悅的臉孔,李靜更加不自在了。可是,來都來了,歉總是要道的。

右手握成拳狀放在脣邊輕咳了兩聲,李靜眼神遊移着努力做出平靜的聲線聲音比平日擡高了半個音階對着春花道:“我是來跟你家少爺道歉的,今天上午是我一時惱羞成怒口不擇言了。你家少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是我見過的最有男子氣概的男子。今天上午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因爲他太受歡迎自己太不受歡迎嫉妒他而已。跟你家少爺說‘對不起,萬麒,今天上午的事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

李靜說完,眼神在春花的頸間瞄了瞄,快速挪開眼神,轉身,幾乎是用跑的速度,遠離了萬麒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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