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那人,唐可思立刻嬌聲撲了上去:“娘”
素服素面,帶着天生的溫婉之色,依舊如初見時那般聖潔而美麗,熟悉的感覺又泛上了楊念晴的心頭。
見到衆人,葉夫人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原來諸位也在。”
平日總是不見,衆人都沒想到她會來。
葉夫人也並不問他們爲什麼會在丈夫的房,只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責怪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何公子他們都是來查案的,沒事不許出來頑皮。”
見唐可思露出委屈之色,楊念晴頓生歉意,這次可是自己請她帶衆人來房覈對筆跡的,如今見葉夫人責怪,忙替她分辨道:“不關唐姑娘的事,其實是我有些事情想請她幫忙,夫人千萬別怪她。”
聞言,葉夫人笑道:“倒是娘錯怪了你。”
唐可思故意垂頭嘟着嘴,卻悄悄向楊念晴眨了眨眼。見她這麼可愛,說實話楊念晴從心底裡還是很喜歡的,可惜自己喜歡不算吶,南宮雪……
正在走神,葉夫人忽然打量着她,猶豫道:“這位……想必就是楊姑娘?”
楊念晴愣了愣,點頭。原來當初來的時候雖見過面,卻主要是何璧他們談正事,葉夫人自然沒怎麼留意到她。
確認以後,葉夫人目光微微一黯,繼而,她又展顏向衆人笑道:“閒着總無事,過來看看,不想遇上諸位。”
說着她又讓坐。
“諸位爲先夫之事盡心竭力,賤妾一個婦道人家多有不便,小兒又不孝,怠慢之處還望見諒,有事只管吩咐下人,千萬不必拘束。”
南宮雪微笑:“夫人客氣。”
葉夫人點頭正要說話,卻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夫人爲何不問問案子?”
。
葉夫人愣了愣,微笑:“諸位在此,還有何不放心的?”
何璧不再言語。
她奇道:“莫非案子出了意外?”
李遊看了何璧一眼,道:“夫人可曾聽說,城裡前日生了一起大案,小石頭街的林星公子被人害了。”
“什麼?”葉夫人忍不住失聲,人也站了起來。
李遊立刻道:“夫人認識?”
半晌。
她緩緩坐下,點頭:“自然是認得的,那位林公子,乃是先夫的結義兄弟。”
楊念晴驚疑萬分,看她這意外的神情竟不似假裝出來的,難道她果真毫不知情?謀害林星的另有其人?
南宮雪道:“夫人可知道些內情?”
葉夫人沉默片刻,搖頭道:“他已有一年多未曾來走動,何況往常縱然來,也只是先夫作陪,我對這些事情卻並不清楚。”
這個回答早已在意料之中,因此衆人並不覺得奇怪。
李遊看着她:“但我等在查案時,還聽說了另外一些事情。”
未等葉夫人說話,他又眨眨眼睛,笑道:“這些事卻是與夫人有關的,在下實在好奇得很,只不知是真是假,待要問,又恐夫人怪罪。”
葉夫人不由莞爾:“說。”
“如此,在下冒昧了,”李遊似是無心地翻了翻案上卷,“聽說……夫人原本並不姓葉?”
葉夫人愣住。
唐可思瞪大了眼睛:“娘,你不姓葉?”
原來她也不知情。
李遊看着葉夫人,笑道:“倘若夫人不便,權當在下沒有問過便是。”
葉夫人回過神,微微一笑:“不妨,賤妾原本是姓白的,後來因爲……一些傷心事,才指葉爲姓,改了名字。”
說到“傷心事”三個字的時候,那聖潔溫婉的臉上雖然依舊帶着笑,卻已隱隱泛起了幾絲掩飾不住的憂傷與淒涼之色。
。
衆人都十分意外,想不到她這麼容易就承認了。
葉隨雨,她拋棄本姓,將名字也改作隨雨……她與當初的陶門門主陶化雨又是什麼關係?她所謂的“傷心事”究竟是什麼?這一切與本案到底又有沒有關係?
唐可思並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只拉着母親的手,奇怪道:“娘,原來你姓白,我往常怎的就沒聽你說起過?”
葉夫人不語。
何璧道:“二十多年前,唐堡主與陶化雨門主交厚,聽說夫人當時也在陶家?”
聽到這個名字,葉夫人全身一顫,默默點了點頭。
“想必夫人也認得陶門主?”
沉默許久。
她輕聲嘆了口氣,望着窗外,喃喃道:“何止認識……他是我……大哥。”
李遊目光微動:“大哥?”
葉夫人淡淡一笑,語氣透着些淒涼:“賤妾自幼喪父,十一歲上又與母親失散,流落街市,幸好爲陶大哥所救,因此一直寄居在陶家。”
衆人皆愣住。
原來她的身世是這樣楊念晴傷感之下,暗自疑惑,她這麼坦白就將身世說了出來,那語氣全然不像說謊,難道她與‘白氏雙俠’根本沒有關係,真的是錯怪她了?
。
李遊垂道:“在下失言,夫人……”
“既是查案,自然要多多打聽些事情,”葉夫人打斷他的話,微笑,“憂兒這兩日也收斂了許多,賤妾感激還來不及,豈敢怪罪。”
說完,她不經意掃了楊念晴一眼。
楊念晴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心中暗暗爲唐可憂高興,他原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只是解不開心裡的結而已,但願他能早點想明白。
李遊咳嗽一聲:“當年陶門謀反一案,夫人以爲如何?”
提起這件事,葉夫人面色開始白。
好半晌,她才緩緩搖頭:“他豈會謀反?”
李遊道:“江湖中也多傳言陶門主乃是被人陷害,不知那向朝廷告密之人究竟是誰?”
她沉默不語,目中卻已掠起了更多痛苦之色。
南宮雪微微一笑:“這些事情朝廷自然是保密的,縱然查了出來,他一個人,又豈能償還陶門上下那一百多條無辜慘死的人命?據說唐堡主這些年都在追查,不知可已有了些頭緒?”
葉夫人臉色更白,片刻,她突然站起來,勉強向衆人笑道:“許多年的往事,賤妾實在……不想再提,諸位想必也有事要商量,就不打攪了。”
衆人也起身客氣了幾句。
葉夫人轉身:“思思,跟我進去,省得你在這裡頑皮。”
唐可思偷偷瞟了瞟旁邊的南宮雪,溜到楊念晴旁邊求助似地拉着她,衝母親撒嬌:“娘,我再與楊姐姐玩一會兒啦。”
楊念晴好笑。
她哪裡是想和自己玩,分明是掛念着她的南宮哥哥呢
葉夫人倒也沒有察覺這些,只當她貪玩,無奈之下嗔道:“早些進來,你楊姐姐他們有正事,不許頑皮,也不許纏着人家”
唐可思立刻點頭:“知道啦”
。
葉夫人一走,衆人便也步出齋,何璧一言不自顧自回房去了。
見南宮雪與邱白露還站在那裡,唐可思便丟下楊念晴,跑過去拉着南宮雪請求道:“南宮哥哥,教我畫畫好麼?”
南宮雪看了看邱白露,猶豫:“在下今日還有些要事與邱兄弟商量,只怕……”
大哥,你不會換個藉口嗎
楊念晴無語。這兩人的關係果然跟何璧與李遊一樣鐵,邱白露那個大神醫還真是有救人救到底的精神,長期被南宮雪抓來作擋箭牌。
見他推辭,唐可思黯然垂頭。
南宮雪看看她,俊美的臉上也有了些歉意:“在下實在……”
唐可思忽然又擡頭,衝他展顏一笑,打斷他的話:“沒事啦,南宮哥哥先忙,我晚些再來好不好?”
南宮雪搖頭。
他終究沒有說出來,只嘆了口氣,轉身便與邱白露走了。
。
楊念晴很有些不忍,忙上去拉着唐可思的手,安慰道:“南宮大哥今天有事,不如跟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她不動。
楊念晴勸她:“不就一男的嗎,有什麼了不起,除了這棵樹,還有大片森林供你採呢,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
唐可思哪裡聽過這樣古怪的話,果然擡起頭來。
李遊喃喃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原來還知道這句詞,想不到楊大姑娘倒有些學問。”
“廢話”我的學問你還沒見過呢,等閒了背兩句詩唱幾歌玩幾道題目嚇死你楊念晴暗暗得意,當然這些話她沒有說出口。
李遊忍住笑:“楊大姑娘好學問,天涯何處無芳草,爲何不往後念?”
楊念晴想也不想就道:“何必要在這裡找。”
李遊搖頭嘆氣:“又不通了。”
唐可思終於也笑起來:“姐姐,你說得可真有趣,東坡先生好象不是這麼寫的呢。”
楊念晴白眼:“他當然寫不出來了”
“你們不覺得這句話很經典嗎,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你又這麼漂亮可愛,何必偏要抓着這一個不放?”她咳嗽一聲,衝唐可思眨眼,“他若是對你不好,不如去找個比他更好的算了。”
唐可思傻住。
這年頭的女孩子哪聽過這種觀點?
李遊也愣了半日,看着她苦笑:“這些話楊大姑娘說起來倒是容易得很。”
楊念晴挑釁地瞪他一眼,心裡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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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可思咬脣道:“你們……是不是都很討厭我?”
經她這麼一提,楊念晴立刻想起了談話的重點:“當然不了,你這麼可愛,我們都很喜歡呢,不信你問問這位李哥哥。”
暗地拉拉李遊。
唐可思果然望着他。
李遊嘴角一彎:“誰若討厭姑娘,必定是眼睛有毛病了。”
“你們騙我的,”唐可思撇撇嘴,眼淚似又要掉下來了,“你明明就是李遊公子,爲什麼還故意說叫李楊?都騙我。”
“我們……”楊念晴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李遊嘆氣:“姑娘誤會,實在是在下嫌自己這名字太難聽,說出來恐姑娘笑話,豈非太沒面子?因此特地換了個好聽些的,怎敢有意欺瞞?”
還沒說完,唐可思已破涕爲笑。
楊念晴卻撇嘴。
明明是哄人的話,還說得面不改色,哄得人家高高興興的,這傢伙對付女人果然有一套,估計長期花言巧語,以後一定要防着點……不過他貌似除了欺負自己以外,從來都沒有說過這麼好聽的話
。
唐可思似也信了,再仔細想了想,突然小臉一紅:“那……南宮哥哥爲什麼不理我?”
天涯何處無芳草,看來這美女還是死腦筋,不願意換棵草吃。楊念晴猶豫起來,總不能直說南宮雪不喜歡你?再三考慮權衡之下,爲了避免悲劇,她還是決定重色輕友,幫助那位南宮帥哥解決桃花債。
於是,她深沉地嘆息一聲:“唉,你不知道,南宮大哥他……”
故意停住。
唐可思忙問:“他怎麼了?”
“你難道沒聽人說過?”楊念晴搖頭,滿臉惋惜,“江湖第一公子南宮雪是不近女色的,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唐可思果然愣住:“他……真的不喜歡女子?”
“對,”楊念晴一本正經地點頭,見唐可思不信,她立刻又指着李遊,“我們都知道的,不信你問他。”
“是這樣嗎,”唐可思想了想,還是不服氣,“可你也是女的,爲什麼南宮哥哥還是和你說笑,還拉你的手?”
楊念晴啞口無言。
李遊也愣了愣,隨即看着她,長眉微皺,露出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唐可思也睜大眼睛瞧着她。
被這兩個人看得渾身毛,楊念晴真的鬱悶了,立刻辯解道:“我……當然不一樣,我們是好朋友。”
“我也能做南宮哥哥的好朋友,”唐可思嘟着嘴嘀咕,十分不解,“可他都不喜歡和我說話,也不愛理我……”
說着,她又疑惑:“你也是女的,我也是女的,南宮哥哥怎麼就不理我,我哪裡說錯了?”
楊念晴尷尬:“這……”
“自然錯了,”李遊忽然打斷她的話,拖起她就走,“她不算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