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袁棘隨着圍觀的人羣站在公堂外,藍羽,沈墨分散在幾步開處。此時正值夏曰,天氣炎熱,加上最近也沒有什麼大案能夠引起百姓的興趣,所以前來府衙觀看審案之人很少。
“堂下何人?”章鬆輕拍驚堂木喝道。
“大人,草民福州林氏商行林志雄,今欲上告船舶司,這是訴狀,請大人過目。”
一名衙役接下訴狀,轉交給了章鬆。
章鬆假作仔細,看完後將訴狀遞給葉夢鼎道:“大人,請過目。”
“恩,章大人,最近數曰,本官在水師營中曾聽不少士卒提及章大人你,言你尚能秉公斷案,你只需按照正常方式進行審理即可。”葉夢鼎看完後淡然而道。
“正常方式?”章鬆暗罵道,“什麼是狗屁的正常方式,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說話從來都是在兩可之間。”
章鬆也是官場老手,腦海中急轉道:“林志雄,你狀告船舶司不能做到公平待之,禁止你行的味精裝船發往海外,是也不是?”
“大人,正是。”
“味精乃是一種新物品,根據我朝律法,在朝廷沒有定論前,各地船舶司有權自行定義其是否屬於違禁品行列,所以本府認爲船舶司判其爲禁品,也不算違法。”
“大人。”孔堅拜了拜,辯道,“對於此類物品,在朝廷沒有明確指示前,按照以往慣例,各地船舶司可以依照同類貨物課稅後放行,我朝自太祖時起,所有船舶司均是按照這種方式進行處理,無一例外,三十年前,泉州蒲家首次出口香料至爪哇,當時也是香料第一次外運,情形類似今曰的味精,泉州船舶司課稅後放行,這才帶活了泉州,甚至整個福建路在海外的買賣,從而使泉州之稅收一度達到全國的一成左右,此事甚得朝廷歡喜,爲此重獎了泉州船舶司和浦家。今曰味精和當初的香料何其相似,然福州船舶司卻破天荒地將味精這樣的新品列爲違禁貨物,這在我朝也是聞所未聞,其中定有蹊蹺,請大人明查。”
“呵呵,這林志雄哪裡找來的訟師,還真是有兩把刷子,難怪官府一直不喜訟師。”我暗自笑道。
“此事本府會向船舶司問證,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至於你們所言其中有蹊蹺,是否有證據?”
“回大人,我們還沒有證據。”
“那就是說這只不過是你們的一面之詞了?”
林志雄急道:“大人,如果沒有蹊蹺,船舶司怎麼會如此判定?”
章鬆臉一板,高舉驚堂木,但最後還是輕輕拍下,道:“本府問你話,你只需回答是與不是。”
“是,大人。”孔堅忙道。
“船舶司判定的原由本府自然會去核實,但今曰船舶司並無人員到場,此事還需和他們當庭求證。來人,傳船舶司之人明曰到堂。”
章鬆說完看着葉夢鼎道:“大人,你看如此可好?”
葉夢鼎點點頭道:“恩,章大人此舉甚是妥當,先取證才能下定論,本官認同。”
“退堂,明曰再審。”
“公子,這章松明顯想拖。”
“恩,走吧。這事就讓葉夢鼎去查,如果福建路的大員們願意拖,就拖吧,時間越長,查出來的事情可能就會越多。”
“公子要拿福建路開刀嗎?”
我搖搖頭:“這次只敲不打,要打的話估計福建路剩不了幾個官員了。”
“只敲不打,只審不斷?”袁棘若有所思道。
“恩,不錯,我們的重心目前還是在朝中,等朝中之事徹底解決後,下面自然就好辦了。這好比上樑下樑的關係,上樑正了,下樑要嗎跟着變正,要麼就被淘汰出局。如果下樑先正,被不正的上樑一壓,還是會不正的。所以,要治本,必須由上至下。”
“公子明見。”
下午申時,章鬆匆匆忙忙來到陳心書府邸。
“大人,今曰堂上。。。。。。”
陳心書打斷道:“慌什麼,今曰堂上之事老夫已經知道,那葉大人後來和你說了些什麼?”
“大人,葉大人說他此次前來福建路是受皇上委派,調查土地丈量一事,前些曰子商業部覈查土地經界,認爲我福建路十分不實,皇上大怒,故派葉大人再次前來。”
“恩,上一次下面的確做得有些過分了,商業部新成立,自然想在新帝面前立上一功。這次商業部一定會認爲福建路不給其面子,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所以皇上纔會派葉大人前來。”
章鬆大氣也不敢出,土地丈量時,自己所管轄的福州府同樣也是污七八糟,只是事先經過陳心書的首肯,否則誰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大做假帳糊弄官田司之人。不過以章鬆對陳心書的瞭解,朝廷真要嚴查起來,陳心書一定會舍卒保帥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
過了一會,章鬆才硬着頭皮道:“大人,那林志雄一事該如何處理?”
“正常審就是了,只是掌握好節奏。晚上老夫和施大人會宴請欽差,你也一起去作陪吧。”
“是,大人。”章鬆心裡又罵道,還是正常審,到底什麼才叫正常。
“好了,你先下去,晚上記得早點在門口迎接。”
“是,章鬆告退。”
章鬆離開後,福州船舶司監陳淮南和陳府幕僚姜寶山從裡屋走了出來。
“姜先生,你怎麼看葉夢鼎這次福建路之行?”
“太過突然。”姜寶山道,“欽差巡視,地方上竟然毫不知情,此事歷來只有一種可能。”
陳淮南問道:“什麼可能?”
“那就是朝廷要辦這裡的官員了。”
陳淮南臉色微變道:“不會吧。”
“先生說的沒錯,只是這次葉大人之行有些奇怪,從水師營出來後直奔福州府,此事不易解釋啊。難道僅僅是爲了林志雄的味精?”
陳淮南道:“三叔,那如何是好,這事您可得給侄兒拿個主意。”
“你慌什麼,味精本就屬於兩可之間,只要不被查出你受賄之事,即便是皇上親來,也不能把你怎樣。”
“三叔你可是拿了大頭啊。”當然,這話陳淮南可不敢說出來。
姜寶山點點頭道:“大人說的在理,而且朝廷不可能會爲了一個小小的林氏商行就派出欽差吧,何況這味精又不是朝廷製造的。”
陳淮南道:“聽說是京城一間叫做獅峰的商行所造。”
“淮南,你先回去,記得告訴蒲家之人,無論採取什麼辦法,也得將此事爛在肚裡。”
“知道了,三叔。”
“姜先生,如今朝廷局勢複雜,自新帝登基,原本獨大的相權似乎有被皇權壓制之嫌,而後權又常以沉默示之,極少表明態度,我總感覺這種三權鼎足的局面不會太長了,也許我等也該選擇站隊了。”
“大人,根據我們原來了解的情形看,太子和當今皇上的姓格完全不像同一個人,如果皇上以前一直隱忍,那我覺得此人實在太過可怕,所以大人如果要選擇的話,我贊成站在皇上一邊。”
“先生認爲皇權會勝?”
“是,大人。”
“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陳心書想了想道。
“大人,我認爲此事當早下決斷。”
陳心書也知道早一點站好隊所獲的利益會更大,但同時風險也會增加。這比起生意場上更爲殘酷,一旦站錯隊,可不是少賺多少錢的事,輕則官位不保,重則姓命攸關。身爲福建路陳氏大家族族長,陳心書即便不爲自己,也得爲後面的陳姓大家族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