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舜英將目光從凌少宣的身上移開,他冰冷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將她裹住,叫她忍不住瑟瑟發抖,她抱着自己的雙臂,嚥了一口唾沫,如同吞了一把針一般,喉嚨難受的緊,悶聲說道:“我將消息告訴了少軒哥哥,想讓他跟我一起走!”
“啪!”柳越越一巴掌扇在了張舜英的臉上,通紅的眸子冷冷的瞪着她,“現在你滿意了?”
“我沒有想到會這樣?”張舜英捂着臉垂淚說道。
柳越越回過頭望着高高在上,神情冷漠的凌少宣,咬了咬脣,跪在了冰涼的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擡起頭說道:“請公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之上,高擡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
其餘之人皆下了馬車,跪在地上,以最卑微的姿態,祈求他能夠放他們離開。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情分可言?”凌少宣冷聲嘲諷道,“你我難道不是早就恩斷義絕了嗎?你可是未來的皇后,若是走了你,你叫我又如何跟燕王交代?”
“成王敗寇的道理我又豈會不知道?我留下,讓他們離開!”柳越越咬了咬牙,沉聲說道,”大勢已去,他們不過是一羣婦孺而已,又能夠如何呢?張家與凌家數十年的交情,你難道就不能給網開一面嗎?“
“可惜了……他們是丞相的家人!”凌少宣冷嘲道,“即便是現在離開了京城,又能夠到什麼地方去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們是逃不了的,與其將來擔心受怕的
“二姐,現在怎麼辦啊?”張舜芸害怕的抓着她的胳膊,帶着哭腔問道。
柳越越看了看城樓之上已經拉滿了弓箭的士兵,又看了一眼身邊保護着她們的侍衛,跌坐在了地上,忽然想起她與大皇子大婚的那一日,大皇子以自盡換來的對大周江山的期盼,還有京城大亂的那一天,死了那麼多人換來的暫時安穩,又有何用呢?人縱然能夠拼盡全力卻保住自己的看重的東西,縱天縱奇才,縱絕世無雙,又敵得過天意弄人呢?在大勢面前,那些天才都尚且無法安身,何況她一介浮萍呢?
“誰又不是父母的骨肉呢?他們縱然忠心耿耿,又何必讓他們爲了我們,爲了沒有可能性的成功而犧牲性命呢!”柳越越目光有些呆滯,淡淡的說道,“現在跟他們硬碰硬不過是雞蛋碰石頭,該來的躲不掉,回吧!”
“二姐……”幾個姐妹都嚶嚶的無助的哭了起來。
柳越越起身,擡眸冷冷的看着凌少宣,半響之後纔將自己身旁的張舜芸拉了起來:“回去吧,這約莫就是天意了!死活就看老天爺的意思吧!”
幾人還是繼續害怕又絕望的哭着,柳越越閉着眼睛吼道:“都給我起來,你們是丞相的千金,不要連最後的尊嚴都丟了!”
幾人互享攙扶着,又上了馬車,匆匆離開,又慘淡而歸。
相府的下人已經走的差多了,剩下來的都是從小在相府長大,無家可歸的人。雖然是深夜,可是無人有睏意,大家繼續聚在一起,焦急地絕望的等待着或許未知或許已經註定的悲慘命運,無人說話,顯赫一時的高門府第,竟也有如此悲涼的時刻。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們現在或許已經離開京城了,都怪你,我們會怎麼樣?燕王大軍攻入京城之後我們會怎麼樣?我會很慘的!”張舜芸突然爆發了起來,若非有人拉着就要上去找張舜芸拼命了,“都怪你,都是你害的!”
張舜英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歪在大夫人的懷中,嘲諷的一笑:“怪我?你怎麼不怪張舜華?若是張舜華當初沒有傷害少宣哥哥,他又怎麼會對張家恨之入骨的?”
柳越越只覺得身心俱疲,沒有功夫再理會這些事情了,她癱坐在椅子上面,只覺得深入骨髓的冷意,她無神的看着大門的方向,彷彿如猛獸一般的士兵會隨時涌進來。
她冷笑着敲擊着手腕之上的鐲子:“耍我呢?耍我是不是?看着我被你逼到了絕境,你看的很開心是不是?”
這個時候,鐲子一亮,一排字浮現“雙魚佩,昊天堡!”
“該死!”柳越越看着那一排字,自覺地更加的諷刺,要是早點出現,只要早一點點出現,又怎麼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混蛋,混蛋!”她死勁的想要將手腕之上的鐲子取下來,可是這個旁人瞧不見的鐲子彷彿跟她已經融爲了一體一般,就算是她用了全身的力氣,就算是手腕通紅,可是毫無用處,就像是在嘲笑她,即便是如何的掙扎,也無法改變如困獸一般的現狀一般。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柳越越的動作嚇到衆人,柔兒急忙上去將她一把抱住,“小姐你不要嚇我啊!”
“她是不是瘋了?”
四姨娘也急忙上前跟柔兒一起將柳越越按在了椅子上面,擔憂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被打開了,衆人驚恐地回頭,卻瞧見進來的並非是燕王的大軍,而是京師的護城軍,他們擡着一個人進來的,急急忙忙的說道:“不好了!丞相中箭了!”
衆人愣了一下,隨即朝着張世良奔去,他被人擡到了臥室內,大夫人哭着喊着叫士兵們去找大夫。
張世良這一箭幾乎是穿心而過,他自知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將幾個女兒叫到了牀前,抱歉的看着她們說道:“事已至此,爲父也是無力迴天了,爲父對不起你們,今後你們要要之爲之了。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對你們每一個人都有虧欠,但願來世,你們能夠投胎到一個好人家,父慈母愛,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父親,你別說了!”柳越越上前將張世良沾滿血水的手握住,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上,“求求你別說了,你不要死,你要是出事了,我們該怎麼辦呢?”
“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要對舜華說!”
幾人委屈又悲傷的出了去,柳越越怎麼都忍不住眼淚,問道:“父親,你想要說什麼?”
“你是不是恨我?”
“沒有,我沒有恨過你!”
“那就好!”張世良欣慰的一笑,“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的去見你的母親了!即便是機關算盡,也敵不過天意弄人,到底還是到了現在的境地,是父親對不起你!你大可不必將你的幾個妹妹當做你的責任,亂世之下,各有各的命!還有……不問也罷!”
“父親,你還想說什麼?”柳越越急忙問道。
“你啊……就是我女兒,我怎麼會認錯呢!”張世良淡淡的笑了笑,旋即閉上了眼睛。
“父親!”柳越越心中好像被誰狠狠地抓了一把,他是不是早就發現她有問題了,只不過一直沒有說出來而已,雖然他一直在忙碌,不過卻從未吝嗇過自己的溫柔,雖然她心中說不上完全沒有怨言,但是給她在這個世界提供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提供了一個衣食無憂的身份的都是他啊!
而他現在,怎麼能夠,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呢!
柳越越伏在張世良的胸口嚎啕大哭起來,這一瞬間,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天崩地裂,她好像又回到了剛到這個世界的孤獨無依,彷徨疑惑。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張舜媛進來害怕的顫聲說道:“二姐,你快過來看看吧,進來了好多的人!”
“是他們吧!”柳越越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將張世良的雙手放入了被子內,“你睡着了也好,即便是大廈傾覆,總歸是看不到了!”
柳越越走出了房間,相府內已經被軍巡院的人佔領,姜統領還是那副熟悉的面孔,不過更加不可一世而已。他看到柳越越,冷冷的笑了笑:“今日再也沒有礙事的娘們兒了吧?不知道到了今天的地步,張二小姐可還有能力扭轉乾坤?”
院子裡面是士兵手上的火把被寒風吹的不安的搖曳着,姜統領的臉在橘黃昏暗的光線之下,越發的猙獰起來,柳越越揚脣一笑:“姜統領,好久不見了,不知道你身上的毒解了沒有?”
姜統領臉色一變,幾步上前掐住了柳越越的脖子,目呲俱裂的問道:“你什麼意思?”
“你當我不知道你是個反覆的小人嗎?既然有了機會拿了你的把柄,我怎麼可能輕易的就給你解藥?”柳越越冷笑道,“你大可以殺了我,負責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中的什麼毒?”
“你唬我?”
“隨你信不信!反正大家的命都只有一條!”柳越越被掐住脖子艱難的說道,“事到如今,我們也沒想着要逃走,我這一大家子也輕易逃不出去,燕王如何處置再另說,不過今夜,我相府之人的安全你必須保證。不然的話,我若是出事,你也別想活!”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姜統領寒聲笑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飛鏢擦着他的耳朵邊上飛過,他驚詫的立即將柳越越放開,把刀驚恐防備的看着四周:“是誰!誰躲在暗處偷襲!”
柳越越眸子一轉,冷笑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堂堂相府難道還沒有一兩個死士麼?你今日若動我相府的人,他日你就每日如老鼠過街一般,好生提防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