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一輪蛾眉月高高的懸掛在渺遠的天際,輕風吹拂而過,帶來些許的刺骨寒意。
馬車上,幽幽的傳來一道清冷威嚴的男聲。
大路上,夜煊風與洛天寧相對而視,皆靜默不語。
“夜少主就只有這些容人之量麼,未免太過小氣些吧,在下只是想要找個打招呼的好方式而已。”
那道冷淡的聲音傳入耳畔,總是令夜煊風面上有些爲難。
呵呵,打招呼的好方式?你確定這個打招呼的方式,真的好麼。
夜煊風心下不由得一陣惱怒,額頭上有青筋微微地凸顯,雙拳緊緊地握着,眼底迸射着凌厲的刀子寒光,似乎想要透過馬車上厚重的車簾,狠狠地投擲在車中人的身上一樣。
洛天寧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得渾身輕輕的一顫一顫,連忙扭過頭緩緩地望着身側的夜煊風,果然看到他臉色鐵青,雙眸裡滲着濃濃的墨意,身子不由得再次狠狠地一顫抖。
“夜煊風,冷靜——”
洛天寧最終回過神來,望着一臉憤恨的男子,不由得無奈地輕輕搖搖頭,心裡不知道是何滋味。
夜煊風,你好歹分個輕重緩急,好不好。對付洛天芙纔是今晚的重頭戲,不就是被人從天上打落下來麼,有這麼憤恨麼。
洛天寧當真不甚懂得,夜煊風的心思,於是就大踏一步,走到夜煊風的面前,對着馬車裡的那人,不由得輕輕一作揖,語氣淡漠到冷寒地緩緩說着。
“不知閣下是誰,爲何要在這裡攔下我們。”
洛天寧等待着車中人的回覆,但是良久都未得到一點聲響,目光不由得緩緩垂下,看向深沉如墨的夜色,以及處在深沉夜色中的那輛馬車,眼底漸漸地染上層層疑惑。
馬車中的那人,是否襯得上“高深莫測”四字。
不知道爲何,在那種深沉夜色裡,洛天寧只想得到這四字,並且沒有覺得不甚妥當,只是心中不由得感到疑惑與迷茫。
他把她與夜煊風攔在這裡,到底是何意,而且馬車中那人也是知曉夜煊風的底細,但他還是主動出手——
看來他不僅僅是高深莫測,這四字可以形容的——
究竟是敵是友呢,洛天寧不由得眉頭微微緊蹙着,眸底深沉的墨意更加濃厚。
“閣下若是無事,我們就先走一步,恕不奉陪了。”
洛天寧又耐心地等待一會兒,發現身側的夜煊風,仍舊一臉冰冷的望着那輛馬車,眼珠子都不帶轉一下的,似乎想要用凌厲的目光在那輛馬車上盯出一個大窟窿一般。
而馬車上那人仍舊不願意顯現,甚至連招呼都不願意和洛天寧打一下,這樣子來看,那人還是挺高冷的。
既然都如斯高冷了,爲何還要打落夜煊風呢,這不是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麼。
洛天寧不由得在心裡對着馬車的方向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就緩緩的轉過身子,輕輕地踏着步伐來到了夜煊風的身側,伸出一隻白皙纖細的柔荑,緊緊地攥住夜煊風的衣袖,淡淡的出聲說着。
“夜少主,人家這麼高冷,我們走吧,還有重要的事情。”
夜煊風一臉愣忡地聽着身前洛天寧的柔聲細語,眉頭不由得緩緩地皺起,目光冰冷、凌厲,直勾勾地朝着馬車上那人望去,聽到洛天寧的話,他仍舊站定着身子,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微動。
“夜煊風,正事要緊。”
洛天寧望着站定不動的夜煊風,無語地想要吐血,她真的不太明白所謂的男子尊嚴,不就是從天上落下來麼。
反正飛翔的最終結果都是降落。夜煊風我們先做正事要緊,其餘的事情就日後再說。
如此想着,洛天寧不由得再次輕輕地拉扯着夜煊風的衣袖,然後輕輕地陳述着。
“好。”
終於眼見着一個“好”字緩緩地從木雕般的夜煊風,嘴中緩緩地傾吐而出,洛天寧心情不由得一陣輕鬆,正想着與夜煊風朝着洛府的方向走去之時,馬車上那人卻又開始緩緩的講話了。
聲音低沉磁性,聽起來悅耳愉快,像是沉悶的夏日急速降落的雨點,滴滴點點,點點滴滴,一陣陣的陰陽頓挫。
“寧兒,你竟然連我的聲音都聽不清了麼。”
男人傳來的聲音滿含着幽怨,話語裡的陣陣憂傷之情可見一斑。
洛天寧聽到這聲音,渾身的雞皮疙瘩不由得再次猛地起了一身,她這是找了什麼邪了。
爲什麼這聲音聽起來,極像是她拋棄那對她情深義重的男人呢。如此一想,洛天寧的渾身不由得再次劇烈的一陣發顫,心裡微微地涌起一陣噁心之意。
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寧兒果然忘記了我的聲音。”
洛天寧又聽到類似憂傷的男聲,不由得直接甩開緊攥着夜煊風的衣袖,猛然間轉過頭去望着馬車的方向,目光緊緊地盯着微微顫動的馬車車簾,心裡一陣驚顫。
不知道爲何,她現在覺得自己心神不寧。
夜煊風的目光也緊緊地盯着馬車,眼眸裡的寒光更加濃重些。
“寧兒,我在這裡等你多時了,想來好戲已經被你給看完了。”
緩緩地,從馬車上緩緩地走下一個雪白色的衣袍男子,目光清冷,眼底微微沁着層層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洛天寧,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別樣的弧度,語氣冷淡地輕笑着。
竟然是他?
居然是他?
洛天寧望着眼前款款走來的翩翩佳公子,不由得神情微微一怔,爲毛是他,他爲毛還沒走呢。
眼前走來的男子,身着一襲雪白、纖塵不染的衣袍,高挺的鼻子,薄薄的脣瓣,劍眉星目,斜斜地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髮中,英俊的臉龐,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一雙鍾天地之靈秀眼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深不見底,膚色白皙似雪,晶瑩如玉,嘴角輕抿,抿出一道優美的弧度,閃着粉嫩的光彩,墨黑色的光亮眸子裡閃爍着流光溢彩。
如此俊美無儔的美顏,洛天寧居然此刻才發現,此刻正靜默的站在自己的男人,不是安寧郡王李灝言,又是誰。
安寧郡王,不就是她洛天寧曾經的未婚夫呢。
而且還在不久前,休了自己的人,不就是眼前的這人麼。
洛天寧盯着緩緩地朝着自己走來的白衣男子,眉頭不由得輕輕地皺起,目光只是緊緊地盯着他走近,再走近,心底不知道爲何微微一顫動。心裡的疑惑終是沒有問出來——
“寧兒……”
安寧郡王緩緩地詢問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彎彎,一副笑顏開懷地輕說着。
“……沒事……”
洛天寧一陣心裡發毛,身上不由得再次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眼底那抹尷尬的神色變得更甚,嘴脣上下開合了好多回,只在脣齒相碰的瞬間,緩緩地傾吐二字來。
“安寧郡王,還請你給本少主一個說法。你這麼暗箭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夜煊風見到洛天寧望着安寧郡王的表情一愣一愣的,心裡那叫個更加怒氣,不由得一個踏步快速地走到洛天寧的面前,然後伸出一隻溫暖的大手掌猛地一下拽住洛天寧,把她猛然間拽到了自己的身後。
一臉怒氣衝衝的夜煊風,質疑着始終嘴角含笑的安寧郡王。
這場面,來勢洶洶啊,但是洛天寧總感覺安寧郡王就像是一塊豆腐,怎麼撞都撞不破自己的腦袋。
洛天寧不由得輕聲笑道,伸出手掰開夜煊風的束縛,然後大步走出,對着安寧郡王淡漠地說着。
“不知道安寧郡王今日特意等在這裡,所謂何事啊。”
肯定不是爲了她,或許是因爲洛天芙吧,畢竟洛天芙和安寧郡王之間有舊情啊。這情誼——豈是說斷就能斷的了的。
“我來找寧兒是爲了詢問洛天芙的一些事情。”
安寧郡王望着一臉淡漠的洛天寧,脣畔微微揚起一個舒緩的、淡然的弧度,但眼眸裡的光亮卻是奪人心魄的。
“哦,是這樣啊。”
洛天寧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自己心下有些許的失望,神色也開始變得黯然神傷,話語變得十分的敷衍了事。
這可不是洛天寧應有的感情,定然是這具身體的感情——
哎,既然接受了人家的身子,也就應當大度地接受這具身體的感情。洛天寧幽幽的想着,無可奈何地對着安寧郡王冷冷地說着。
“洛天芙的事情,我想郡王還是自己去找她詢問的好,在這裡等我,着實不是件明智的事情。”
雖然洛天寧儘量控制着自己悲傷的感情,使得自己面對安寧郡王能得到片刻寧靜,但說這話的時候,話語還是在不經意間染上了一層酸酸的醋意。
這話音一出,不僅駭住了洛天寧,更是使得夜煊風一陣發顫,心裡直發毛。
安寧郡王對洛天寧還死餘情未了的,那他倆乾柴烈火的,這麼輕易地一點,那玉玲瓏不就沒了媳婦了麼。
這樣想着,夜煊風不由得伸出手掌輕輕的抹抹自己額頭沁出的冷汗,他望望洛天寧緊咬着粉嫩的下脣,又看看安寧郡王滿臉雲淡風輕的笑意,不由得眉頭緊緊地皺起,心下一陣微妙的不安感。
“咳咳……”
洛天寧聽到響聲,回眸淡淡的看一眼夜煊風,略微不悅地緊盯着他,好心地出聲詢問着。
“傷風了啊?定是被風吹得。”
夜煊風一臉窘迫的紅暈,他就這麼的弱不經風麼,心裡不由得一陣乾着急。只好沒事找事地點名說道。
“安寧郡王不應該給本少主個說法麼,竟然對本少主如此——”
還未等夜煊風說完,安寧郡王便淡笑着一張俊臉,緩緩地陳述着。
“本郡王着實是心急些了,還請夜少主見諒,想來心胸寬廣的夜少主也不想此事被人知曉吧,本郡王定會賣少主一個面子,堅決不對外人提及。”
安寧郡王淡淡地笑着說完,就把目光轉移到洛天寧的身上,繼續淡淡的笑着。
而那邊的夜煊風心裡確是氣的不行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就是安寧郡王麼,而現在他還說要賣自己一個面子,不對外人說,雖然……
夜煊風一時氣結,竟然變得面紅耳赤起來,心下暗自嘀咕着。
果然是兄弟,洛王爺與安寧郡王一樣的厚臉皮,一樣的恬不知恥。
洛天寧聽着,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寧兒,有些事我需要單獨與你說清楚,還請你給我這個機會。”
安寧郡王說着的十分懇切,洛天寧望着他眉目溫柔的樣子,於是心絃被狠狠地一陣撩撥,遂輕輕地頷首同意。
眼見着洛天寧要隨着安寧郡王離去,夜煊風一個箭步就走上前去,狠狠地攥住她的衣角,不肯鬆開,微微側過臉詢問着滿臉疏離笑意的安寧郡王,厲聲叱喝着。
“你想要做什麼,此刻洛天寧應該隨着本少主回洛府的。”
這話說得洛天寧有些不喜歡,夜煊風話裡的意思好似洛府是他家的。
但是洛天寧只是微微一怔,之後也就沒什麼表示,眉眼冷冷,望着安寧郡王那,心想着你們快些決定,她應該回洛府還是和留下來談一場話呢。
一旦遇上安寧郡王的事情,洛天寧的感情就開始作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保持清醒,只覺得自己的腦子暈乎乎的。
“寧兒,我與洛天芙的事情,難道你不想知道實情麼。”
安寧郡王收斂一下臉上淡漠的笑意,望着洛天寧單薄的身影,不由得微微走神。良久一陣沉默之後,他的脣畔才緩緩地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對着夜煊風身前的女子,一字一句頓頓地說着,一雙深邃漆黑的眸子始終盯着洛天寧,緊緊地不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