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三節 瀋陽會戰(5)
血流成河,屍體堆成山,這山在坡地上的戰壕前最高,然後順着南方慢慢傾斜下去。人的屍體,中國人的和日本人的,覆蓋了地面,下面是一層尺深的虛土,這是炮彈造出來的。
鞍山城外此時就是煉獄,鞍山南部是千山山脈的的山區,往西有多條河流,圍繞這些要點,東北軍構築了許多陣地,而日軍似乎是完全看不見這些似的,不要命的猛攻。僅僅一天,雙方丟下的屍體就超過一萬。至黃昏日軍的攻勢終於停了下來,第二日也沒有恢復但是飛機轟炸的更猛烈了。
而東北軍的同盟塞北軍,此時主力也在不停的調動,從圍困瀋陽方向一直南下,由於從連山關到瀋陽的鐵路打通的緣故,運輸軍隊非常方便。同時還有大量的馬匹牲口輔助,急匆匆南下,甚至不少軍隊被打亂了建制。
這些軍隊的目的地連山關此時更是一座忙碌的中轉,軍隊從北方調來這裡後,基本上不做停留就立刻開拔,一部分南下鳳城,一部分則西進增援胡田兵團。
往西的道路上,一隊隊士兵,身背步槍,面容疲倦,但是從不停下腳步,在他們身邊不時的開過一輛輛汽車、卡車,還有馬匹奔馳而過,騰起陣陣煙塵。大家都知道戰鬥到了緊要關頭,甚至吃飯都是在路上邊走邊吃,渴了就就着乾糧喝口冷水。一片兵荒馬亂的情景,但這就是戰爭,遠沒有想象中那麼恢弘和美麗。而是殘酷,充斥着鐵鏽的味道。
“前面的兄弟讓一讓。讓大炮先過去!”
打着馬兒的傳令兵呼嘯而至,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嗨,這麼着急幹什麼,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路旁一個小軍官問道。
傳令兵儘管聲音已經嘶啞,但是還是樂的說道:“哈哈,前鋒跟日軍交上火了,炮兵得趕緊趕上去支援。告訴大家個好消息。胡田兵團正面擋住了日軍,陳馳兵團的騎兵部隊已經擺開了弧形攻勢跟胡田兵團完成了合圍。現在就等我們上去加固包圍圈了,這次可以來個大的了。好了,我不說了,我還得傳令。”
傳令兵又呼嘯一聲走了。
剩餘路旁的步兵部隊靜靜的看着一輛輛,兩匹或者三匹馬拉着的跑車嘎嘎吱吱的走過。這才重新走上道路繼續行軍。
他們這隻部隊是第二波往西增援的部隊。隸屬外蒙軍步兵部隊,總指揮是他們的副軍長樑靜齋。樑靜齋現在正在連山關指揮調度軍隊,這次參與從南方包圍的軍隊佔了塞北軍在東北部隊的大部,其中有他的外蒙軍,有高鳳舉的第一軍,李三江帶領的第二軍,總參戰兵力要達到三十萬人。目的就是讓日軍一兵一卒也不能從東北安全跑出去。幸運的是他們成功了,藉助鐵路牲口和雙腿,僅僅用了一天他們就從瀋陽飛赴連山關,第二天中午前前鋒部隊已經見到了日軍的追擊前隊,跟胡田兵團匯合了。唯一讓人擔憂的是,一路上爲了掩護他們,防止敵軍轟炸,塞北軍的空軍無縫銜接在他們頭上飛行。並且跟日軍空軍發生了數場大戰,結果是輸多贏少。可他們是步兵。看到空中格鬥除了躲避外,也就是隻能吶喊助威了。幫不上什麼忙,空軍的失敗似乎給這次合圍多少帶來了點不好的兆頭。
塞北軍要說慢慢面臨着空軍優勢的喪失的話,東北軍就實在是撐不住了。
三四十萬部隊,現在還能戰鬥的就剩十萬出頭了,好在塞北軍的包圍讓日軍分兵了,現在他們面對的最多也就是對等兵力的攻擊。可是他們的士兵幾乎都沒怎麼受過訓練,都是熱血之下參軍的,而日軍則是精銳,多是從南方戰場調來的。
這些情況塞北自然知曉,在東北軍中就有塞北派出的聯絡官。正在謀劃大局的趙書禮對此肯定不能不管,儘管說哪怕東北軍失敗了,只要合圍了日軍那就是成功,可是如果能把日軍圍困在鞍山以南,無疑會對圍殲他們的作戰非常有利。但是塞北實在也是無兵可派了,三個主力軍現在兩個都在東北,外蒙軍也全都調了過來,黎行恕的第三軍駐防在張家口承德一線經營陰山防線,防範河北日軍突破長城攻入塞北,傅作義等三個軍都在山西,而山西這時候也在苦鬥,顯然不可能往外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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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張家口除了塞北軍第二軍一部外,還有另一隻軍隊,楊虎城的西北軍,確切來說是陝西軍三萬人。楊虎城出身舊陝西軍隊,後來加入馮玉祥西北軍,但是也是二流部隊,中原大戰後,他搶先一步回到潼關,佔據了陝西成了新的陝西王。
當時平津會戰之時,在趙書禮的請求下,楊虎城痛快的答應派兵支援宋哲元,可是派出的三萬先遣軍卻始終沒有能夠投入戰鬥。倒不是沒趕上,塞北的交通還是不錯的,經過幾次正規的戰爭,戰時調度上也比較順暢,但是跟塞北軍同樣的原因,他們受到宋哲元的猜忌,沒能在戰場上顯威,基本上就一直窩在張家口。
“臊子面,純肉餡的臊子,緊飽吃!”
張家口陝西軍孫蔚如部大營,食堂內,擺放着十幾張大桌子,桌子上一大盆面,一大盆湯(陝西人叫做臊子的東西類似於雜醬麪的醬料),每個士兵從桌子旁走過,手裡拿着鋁製飯盒,打上面後澆上湯然後繞過桌子到後面一長排的桌椅上就坐好。
而一個軍官不停的來回踱着步子,高聲喊着:“緊飽的吃,但是也別光記得吃,要記得這飯是楊司令管的,賣命的時候可別慫了。”
喊話的是管理後勤的軍官,士兵們都聽慣了。他每頓飯都這樣喊。不過今天的飯食確實不錯。
“喂,我說。這就是塞北軍的伙食標準了吧。我聽一個塞北軍的小兵頭說,他們經常吃肉,都吃膩了。”
兩個打好飯坐在一起的兩個小兵聊了起來,現在飯還不能吃呢,得等坐滿了才能開飯。兩個人是一個班的,家鄉又是鄰縣,關係很密切。
“什麼經常啊。是天天,但是又不能吃的飽,實在是折磨人。”
“你怎麼知道啊?”
“你忘了,我表哥就是河套的,以前當過兵的。”
“哦,那你說爲啥不讓吃飽啊。是不是肉太貴了吃不起啊。這幾萬人吃飯確實很費錢啊。”
“你瓜娃說啥呢。吃不起還能吃肉,我可聽說了,他們這裡的肉不貴。聽說是洋鬼子定的規矩,每個人都定量,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呢。”
“洋鬼子就是瞎折騰,吃不飽咋能打好仗呢。”
“管他呢。對了我聽說你妹妹挺好看的,啥時候帶我看看。”
“滾。少打主意,我妹妹是你想看就看的嗎。我妹妹可是在省城上大學呢,將來肯定要嫁一個當官的。”
這時候軍官又高喊了:“開飯!”
原來衆人都打好飯了。兩個活計不在說話,忙打開飯盒,那印着塞北軍標誌的飯盒蓋子一揭開,熱氣還在冒,只不過面泡的時間長了點,有些軟了。但是對於他們這些一個月吃兩次肉的標準的軍隊來說。大家吃的還是很香的。
每個人邊吃,還有廚師推着車子。不停的給他們加飯。
一片無言,全都是狼吞虎嚥的聲音。其實自從他們到了塞北。趙書禮就沒打算剋扣他們,按照塞北軍的標準供給他們伙食和其他物資。每人都領到了一張軍用地毯,飯盒、水壺、毛巾等用具。但是伙食上,楊虎城卻不同意他們吃的太好,說士兵吃的太好就不能打仗了,這是他們西北軍的邏輯,是馮玉祥當年提出來的。楊虎城於是強烈要求把伙食折算成現金給他們做軍費,得到了這筆軍費楊虎城倒是沒有發給士兵,而是拿回陝西又徵召了十萬新兵。
當然楊虎城也基本不需要用這筆錢來給他的軍隊發餉,孫蔚如帶領的這三萬人一到塞北,趙書禮就承諾了,給與他們戰事津貼,數額是塞北軍的四分之一。儘管只有四分之一也不少了,楊虎城在陝西搞軍事處處都想跟塞北軍看齊,唯獨一件事不願意看齊,那就是軍餉。塞北軍普通士兵的軍餉因爲通貨膨脹的原因,這幾年年年增加,現在每月普通士兵就能拿到一百塊錢,而楊虎城的士兵連十塊錢都拿不到。所以說四分之一也是他們工資的兩倍了,但是楊虎城也沒打算全額發放每次最多發一半。
“排好隊,不要急不要急!”
一吃完飯,士兵們情緒更加熱烈了,能讓他們比吃飯還熱情的事情只有一樣,絕對不是訓練,而是發錢。
“今天咋了,時間不是沒到嗎,咋就發餉了。”
“我怎麼知道,聽那傢伙說。”
兩個活計嘀嘀咕咕,那個吃飯時候喋喋不休的軍官此時找了一個臺子站了上去,繼續發言。這食堂是簡易食堂,根本就是露天的,除了訓練場就數這裡地方大了,倒是發餉的好地方。
“戰士們,還不到發餉的時候,大家很奇怪吧,今天發的是津貼。按道理說,每人十塊錢,但是楊司令念在兄弟們在異鄉不容易的份上,今天發二十塊,下個月的也一同發了。大家又要問這是爲什麼了,因爲我們要開拔了,兄弟們,我們報效司令的時候到了,今天吃完飯休息一天,明天開始就要離開這裡了。什麼能不能出去,當然能了,就是一天,你們想幹啥幹啥,但是一點不能鬧事,出軍營不能帶槍。好了,廢話不多說了,開始發餉。”
軍官話音一落,戰士們哄的一聲熱烈起來,隊伍開始移動,都想往前擠。
“要打仗了啊!”
“你怕了?”
“怕,怕個鳥。老子當兵就是爲了報銷國家,嗯,是報銷楊司令的。”
“屁,你不是爲了給你妹妹湊學費嗎。”
“好了,不扯了。一會發了錢,你打算出去不。”
“去啊。”
“我也去,買點東西。給妹妹買身新衣服,給我娘買個花鏡,在買些罐頭啥的給親戚帶回去,還有我想給俺爹買條兄弟煙,可是,可是我又怕俺爹罵俺學會抽菸了。”
“你傻啊,你不說不就好了。”
“我這嘴把不住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到時候說露了。你給我想個主意。”
“嗯,你就說抽菸可以祛溼。”
領完錢兩人給班長打了報告後,攜手出了軍營。因爲怕麻煩,他們班長連軍裝都沒讓他們穿,穿着那從老家帶來的破舊衣服,兩人覺得很不好意思。
張家口向來是一個貿易城市,這裡的商業很發達,想買什麼都有。兩人剛從一家服飾店裡出來,街道上突然戒嚴了,一隊隊的軍車開過,上面站着面色凝重的塞北軍士兵。
“好威風啊,我們什麼時候能坐車就好了。”
“威風什麼啊,不是我跟你吹,他們也就是吃的好,裝備好,像這樣的我一個人能打十個。啊,你不信啊,那五個總是有的,三個至少三個,一對三不信我跟你打賭。”
“你騎白馬拿上大刀,就敢說自己是關公了。”
“關公,什麼關公,關公是騎紅馬的。”
第二天一對兄弟就跟隨大部隊出發了,他們先是從張家口坐火車趕到承德,從承德連接洮南的鐵路。從承德到洮南,然後再往瀋陽,這一路程要上千公里,火車不停站的話,至少也得三天。他們是趕去支援東北軍的,就是不知道張學良還撐不撐得到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