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分可能,趙玉堂也不想廉價出售囤積的糧食。
按照趙玉堂原先憧憬展望的預定計劃,最後應該是在自己的瘋狂囤積下,北平一帶糧價飛漲,最後達到了便是有金山銀山也買不到米山面山的程度。於是急不可耐的老百姓大批大批的餓死,這時候自己以救民於水火的形象挺身而出,冒着被朱棣這個獨夫民賊殺頭的危險,爲民請命揭發朱棣的暴行,邀請寧王朱權兵進北平,幹掉朱棣維持秩序,自己再把囤積的糧食高價賣出去,這樣不但能夠賺得盆滿鉢滿,而且還成爲濟世救人的大善人,被史書記上濃濃的一筆。
本來的事情發展走向似乎也一直朝着趙玉堂的預期而去,趙玉堂多少次都會夢見不可一世的朱棣悽慘的結局,然後睡夢之中笑醒了。
但是這兩天隨着投入資金的越來越多,而成功卻遙遙無期的時候,趙玉堂的心裡漸漸焦躁起來。
剛剛在燕王府,趙玉堂徹底知道了原來自己的精心圖謀,在燕王眼裡一直扮演了個跳樑小醜的角色,自己的諸多表演,其實都是在燕王的預定計劃範圍內,什麼山西籌糧、寶通買米、錢莊借高利貸,甚至連那來勢洶洶的八萬蒙古騎兵忽然入侵,趙玉堂都懷疑肯定是燕王故意放出的煙幕彈,鼓勵自己使勁的上串下跳到處折騰,這樣自己就會完蛋的徹底一些。
趙玉堂當初神定氣閒的時候,心情也好,所以對於林莫的諸多二逼行爲選擇了包容。
如今趙玉堂心情糟糕,一聽林莫還如此不開竅,便沉下臉來道:“就這麼定了!咱們也以一兩銀子六石糧食的價格出售。同時,爲了儘快把糧食都賣出去,咱們都發動各自的家丁,分多處攤點同時出售。”
孫峰道:“趙兄所言極是,咱們早賣出去一些,就可以少賠一些。要不然過兩天寶通糧行把米價再降了,咱們就更虧本了。”
於是趙玉堂等人當即分頭忙碌起來,大家都心裡清楚,此時擺在他們面前的唯一選擇,就是儘快把米都賣出去,變現出銀子來,抓緊把順峰錢莊的五萬兩銀子還回去,要不每個月兩三千兩的利息不說,時間長了連四處宅院與五千畝地也都打水漂了。
張江約略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不禁暗暗鬆了口氣,他本來準備與衆人同仇敵愾,一起幫助他們賣糧食。
但是經過山西這一次苦頭,在亂棒毒打以及沿途乞討面前,張江總算是長了記性,他意識到以燕王的老謀深算,肯定已經想到了趙玉堂等人可能會拋售糧食的行爲,並且肯定也有了應對策略。自己此時及早抽身,可能還有一線生機,畢竟自己這一次折騰,除了捱了點毒打,家產倒是沒有受到損失。不像趙玉堂等人那樣,雖然內心深處明明知道繼續這樣下去,可能會全家都死光光,但是由於偌大的家產都在高利貸那抵押着呢,只有硬着頭皮繼續熬下去。
張江便“哎呦”聲中,十分歉疚的說:“各位,真是抱歉,兄弟我這……哎呦……”
趙玉堂道:“那張兄趕緊回去療養療養。”
畢竟張江雖然有演戲的成分,但是那滿身的傷痕以及這段時間的沿途飢餓困苦所形成憔悴模樣,不由得不讓人相信。
況且趙玉堂等人此時全副身心都在糧食的處理上,顧不上去考慮張江這點花花腸子。
以張江的智商,都能想到趙玉堂等人的下場,燕王又豈會不提前想到趙玉堂等人接下來的計劃?
第二天一大早,當日的“燕京日報”就在頭版頭條刊發了題爲“要對趁機發‘藩難財’的蛀蟲說不!”的文章。文章裡嚴厲抨擊了在北平地區糧食緊張的關鍵時刻,某些居心叵測之人在家境殷實的情況下,竟然拖家帶口好幾十人故意去跟普通百姓搶吃救濟糧。最爲可氣的是,這些蛀蟲垃圾還罔顧整個藩地老百姓的死活,竟然囤積居奇大肆收購糧食,如今他們眼見自己的陰謀要破產,就立即要出手傾銷糧食。文章最後,號召一切有骨氣有是非觀的北平百姓們,自發抵制這些人的糧食,讓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糧食腐爛在糧倉裡吧。
雖然文章沒有指名道姓的說誰是蛀蟲,但是老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趙玉堂等人前前後後幹出的那些事,他們都心裡門清。
文章刊發後,各地的酒店、茶館的讀報人立即到處誦讀,一時之間北平地區羣情激奮。
不少老百姓想起當初那些縉紳士大夫平時窮奢極欲,揮霍無度,在糧食緊張的關鍵時刻竟然拖家帶口幾十口人一起去排隊搶吃老百姓的救濟糧,當時他們還天真的以爲這些地主老財會過日子呢,如今經“燕京日報”的提醒,這才明白原來地主老財用心如此之壞。
至於當初孫峰等人帶人每次都大張旗鼓的把寶通糧行新購進的糧食全部收購乾淨,這段時間一直讓老百姓心裡憋着股怨氣。
如今報紙忽然抨擊這件事,很多老百姓意識到燕王這是要對這些蛀蟲動手了。
反正寶通糧行現在已經出售低價的糧食,而且據說過段時間還要降價,這件事有燕王本人在後面背書,肯定錯不了的。如此一來,老百姓不必擔心今後餓肚子了,也就無所顧忌,開始自發的抵制起趙玉堂等人沿街開辦的多家售糧點。
這還不說,一些心懷正義感的青年,自發組成了一個志願團隊,在趙玉堂等人的售糧點周圍長期站着看守,一旦發現某位百姓要上去買糧食,他們立刻就上去“勸說”。
這要是在過去,以趙玉堂等人的作風,早就派遣一批打手上去跟這些多事的青年幹上一架了。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趙玉堂等人心裡明白,如今燕王朱棣已經騰出手來,幾乎全天日夜不停的盯着自己,自己一旦被燕王抓住任何把柄,就會立刻全家死光光。
趙玉堂等人無奈之下,只有忍氣吞聲,盯着烈日在那吆喝販賣糧食。
但是被那些青年這一折騰,趙玉堂等人白白站了一天,也是收穫可憐,總共也就賣出了二十來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