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時忘卻煩惱,如沈立行所願,飛奔着撲入他的懷中。任她做一萬遍也讓他不覺多此一舉的動作,成功地使得他翹起嘴角。擁她入懷,不顧他身上還有雨水,她將小臉兒貼在他熾熱的胸前,聽了他還未恢復正常的心跳,只覺心安。
他撫着她的滿頭烏髮道:“我身上還是溼的。”
她卻不鬆手,委屈地道:“彥堂,我……我還是沒有懷上。”
他早料到如此,要不然肯定早得了她的消息。忍着胸中的惆悵,他安慰她道:“不着急,兒女緣份也是天定的。”
她擡頭瞧了瞧他,見他並未有什麼不樂的表情,吸了吸鼻子道:“你快去換身乾衣裳。”
他卻不動,又將她整個兒摟在懷裡,低頭嗅了嗅她的髮香,勾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這次回來,祖父母都忍不住向沈立行詢問了子嗣之事,沈立行笑着敷衍過去,老人們也知道他是個有主見的,便也沒有再問。他不願跟高世曼說這些,省得她不高興,在京的日子,倒是哄得她益發黏人。
七七乞巧節就要到了,明天也是高世曼十九的生辰,她不喜勞師動衆過什麼生辰,聽說街上熱鬧,她吵着要跟着沈立行出街湊熱鬧。一路行來,她嘰嘰喳喳,跟個孩子似的多話,沈立行拉着她的手,聽着她嘰喳不停,時而露出會心一笑。
乞巧習俗不一,有人投針乞巧兒,有人種生求子,也有成羣結對拜織女的。不過這天街上也很熱鬧,高世曼見很多人拿着一種蠟制的娃娃,隨口道:“這是什麼?”
以前也有,只有過她沒有關心過,今兒興致來了,便有此一問。安心笑道:“這是宜子的娃娃,稱爲化生,少夫人,要不咱們也去買一個?”
沈立行有些心動,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她朝他笑笑道:“彥堂,要不要買一個?”
他只笑了笑,安心忙朝荔枝使了個眼色,令她去買一個回來。高世曼拿着買回來的娃娃笑道:“好玩兒。”
這便是向大家透露了她的小小心思了,安心見狀又道:“少夫人,明兒咱們齋戒一天,沐浴後拜拜織女吧,聽說向織女星默禱可以求夫求子呢!”
高世曼笑道:“真的假的?”
荔枝興奮地道:“當然是真的!”她也想求個如意郎君呢。
高世曼呵呵直笑,心說你們這些人想嫁個好夫君,求織女還不如來求我呢,終覺得這樣說對神靈不敬,便沒有說出口來,她笑罷又道:“好,就照這麼辦,明兒咱們都茹素一天。”既有這個風俗,那便入鄉隨俗好了,反正沒有什麼壞處就是。
正走着,沈立行突然一頓,高世曼感覺他的不對勁,忙扭頭道:“怎麼了?”
他皺眉低聲對她道:“我剛纔瞧見你二妹跟褚家三少在一處兒,莫不是看花了眼?”
高世曼哦了一聲道:“他們一起合夥兒在做生意,上回二妹還找我拿了一千兩銀票。”她見沈立行輕皺眉頭,小意地哄他道:“是借給她的,要還的。”
他捏了捏她的手,她瞪着他,他勾了勾嘴角,又用手指撓了撓她的掌心,她咯咯一笑,這才知道他並非介意銀錢之事。見她笑了,他這才又扯着她前行。
七夕高世曼果然令大家茹素,晚間還似模像樣兒的拜了織女星。
等沈立行離京,高世曼又恢復了忙碌。她沒忘高世娟所說楊家開辦錢莊未果之事,於是將秦二他們召集在一起將這事兒給說了。
秦二冷笑一聲道:“這楊家倒是什麼事兒都想插一腳,也不照照他們的小細腰夠不夠粗。”
李陵倒沒吱聲,景先皺眉道:“上回假銀票之事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不會就是他們楊家乾的吧?”
高世曼想也沒想道:“何以見得?”還拽上文了。
景先頓了會兒道:“若他們真想開辦個錢莊,必然會先試試水,既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影兒,必是實力不足、暫時放棄了,很難說不是他們在背後玩花樣兒。”
幾人都沉默起來,李陵最後對秦二道:“你留意着此事。”
“嗯。”
一日高世曼在書房寫字,時不時還拿小扇搖上一搖,突然就覺得全身一股熱流從心窩子裡蔓延開來,她心下一驚,不安地站起身伸展了下四肢,這種感覺突然又消失了,讓高世曼只覺自己產生了幻覺,後來她又坐下怔了一會兒,總覺得這感覺太過真實,再一想天氣這般熱,也是正常。
她夜裡睡眠質量一向也挺好,過了幾天,她晚上突然夢到一條大蛇在林間蜿蜒,她嚇得轉身就逃,也沒感覺這大蛇朝自己追來,突然空中就出現一隻仙鶴,似認得她一般,只一個優美的旋停,就立在了她的身邊,身高足以與她比肩。可能是被蛇嚇住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爬上了這仙鶴的背上,這仙鶴似有靈性,待她一坐穩,便展翅直衝雲宵,她不敢扭頭去瞧那大蛇,只覺在空中飄飄欲仙,風從耳邊掠過,涼爽之極。
她舒服地抱着那大鶴的脖子,不知不覺睡着了,後來直覺這風怎麼從涼爽變成了悶熱,迷迷糊糊中翻了個身,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夢,她趴在枕上怔了好半天,以往她很少記得這麼清楚的夢境,回想那隻仙鶴的毛色,甚至都是躍然在眼前,清晰之極。
幸好不是個噩夢,她翻身起牀,天熱不好賴牀,還是起來比較涼爽一點。
中秋頭一天,沈立行一反常態,居然沒有提前回京,老太太叫人來喊她去吃飯,因爲月信遲遲未至,所以她不敢大意,帶着人小心往上房而去,一進去老太太便道:“快來坐下,就等你了。”
高世曼堆了笑略掃了一眼,都是幾個嬸嬸,估計是剛打完牌,她不好意思地笑道:“讓長輩們久等真是太抱歉了,我有些事兒耽擱了,真是該打。”
二嬸笑着道:“左不過都是自家人,吃個飯罷了,耽擱就耽擱了。”
四嬸也插話道:“彥堂該回來了吧,往常都是提前回來的。”
高世曼點點頭往給她留的座位走去:“應該是快回來了,他不回來也罷,好東西留着咱們吃。”
三嬸突然笑道:“那可不行,你惦記着吃,老太太可惦記着抱重孫兒呢。彥堂不回來,你這肚皮只怕更難有動靜,上回你說付姨娘不懷孕,你便不敢懷孕,現下她可是挺着五個月的大肚子了。”這話說得她自己心裡都在流血,可是爲了噁心高世曼,她忍了。
付姨娘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三嬸成日裡咬牙切齒,卻無從下手,這會兒邪火趁這機會都發到高世曼身上,直覺心裡舒坦多了。
若是平日,高世曼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今兒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聽了三嬸這話,她只覺氣血上涌,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荔枝跟在她身後,見狀駭得一聲低呼:“少夫人!”
老太太聽得三嬸嘰歪心中早有不滿,不過她老人家待這幾個子媳都寬厚之極,從不說什麼重話,也不過在心裡腹誹幾句罷了,這會兒見高世曼臉色灰白,直往下倒去,嚇得臉色驟變,差點從椅子裡跌下去。
屋中一陣驚亂,溫秀聽得荔枝驚叫,顧不得規矩飛奔入內,見高世曼暈倒在荔枝懷中,一股戾氣從胸中直竄到腦門兒,她剛纔在門口聽得清清楚楚,這個三夫人平日說話就是陰陽怪調兒的,素來又總是好與高世曼難堪,不過以往高世曼總能巧妙繞過去,一般在面兒上都不跟她計較太多。
幸而高世曼悠悠轉醒,大家都注目着地上的她,倒沒注意到溫秀正瞪着三嬸。
溫秀怒視着三夫人,她一個下人,根本沒資格說三夫人什麼,更遑論別的。三嬸也被高世曼嚇了一跳,本來就有些心虛,再擡頭見溫秀瞪着自己,正要發作,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高世曼醒來,只覺得身上有種被掏空的感覺,她瞧了瞧正抱着自己的荔枝,一句話也沒有說,大家都緊張地看着她,一時間廳中奇靜無比。
突然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丫頭清脆地道:“大爺回來了!”
老太太心中一鬆,一口長氣吁了出來。三嬸眼神跳了跳,坐在桌旁空前的老實。沈立行進來先是嚇了一大跳,又見高世曼躺在地上一副呆傻之相,還不等搞明白怎麼回事,一股怒氣便涌上心頭:“怎麼回事兒!讓少夫人躺在地上做甚!”邊說邊衝過來弓身去抱她。
溫秀趁機道:“少夫人被氣得暈了過去,這纔剛醒。”
沈立行剛剛將她抱在懷中,聽了這話正要發作,高世曼突然摟着他的脖子嗚嗚地低聲哭了起來。沈立行心痛欲碎,連聲哄道:“曼兒不哭,我回來了。”
老太太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將三嬸瞅了一眼,這時沈立行扭頭道:“祖母,孫兒先將曼兒帶回去,等太醫看過再來給您請安。”
“快去吧!”老太太連忙點頭。
沈立行剛抱着高世曼出來,李衝便道:“小的去叫太醫!”一溜煙兒便不見了。高世曼仍埋在他懷中抽泣,他虎着臉抱着她快步回院兒,溫秀欲言又止,只得跟着沈立行疾步行走。
將高世曼放在牀上,她卻抱着他的脖子不鬆手。他不敢問發生了何事,怕又刺激到她,只得由着她抱着自己,伏在她面前的姿勢很是難受,可他又不敢掙開,只得輕聲一句句地哄着,時不時親親她的眉眼。不大一會兒,她的手便鬆了,他輕輕起身,瞧着她雙眼微闔,淚盈於睫,胸中那股子氣不知不覺又升了上來。
他輕聲道:“我去幫你拿杯茶來潤潤嗓子”,不等她應,他便輕輕退出房間,溫秀她們都立在外面,他板着臉道:“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