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在外閒來無事,轉頭看到一鬚髮皆白,頭戴白色四角方巾,身穿青色麻布直裰的老人,滿身灰土的坐在縣衙門口的對面牆角的地上,臉上還有青紫色毆打痕跡,在那小聲嘟囔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劉澤見此心中疑惑,就走上前去問道:“老人家,爲何如此狼狽地在此?”說着就伸手就要扶。
旁邊的門口守衛似乎認識劉澤,就上前解釋道:“兄弟不必管他,他這也是咎由自取,中午王二哥哥在此宴請賓客,這老東西竟然出言不遜,被王二哥哥教訓了一頓,也幸而有各頭領貴客在,這才饒了他一命。”
劉澤連忙向守衛拱手問道:“這位兄弟,他竟然敢對二哥出言不遜,捱打算是輕的,還好二哥不與他計較,我來與他細細說說,必駁斥得他無地自容!”
說完就過去扶起這老頭,往不遠處的涼亭走去,初時老頭還有點抗拒,對劉澤也罵罵咧咧,後來見劉澤不像是想教訓他,只是好意將他引開,便閉口不言其他了。
“老人家請在此處稍作休息就回家去吧,現在兵荒馬亂世道不淨,休要誤了自己的性命!”
見劉澤扶自己過來就準備離開,這老頭抖了抖花白的鬍子,用手捻住胡尖說道:“我看你本性不壞,爲何也和這夥兒賊寇混在一起?你這麼年輕,應讀書科考,報效皇上纔是正途呀!”
劉澤苦笑一聲:“哪裡纔是正途呢?現在官場渾濁,人心黑暗,別說我去做個小官,就是做了當朝首輔,也什麼都改變不了,朝堂現在上上下下都爛了,一兩個人想改變,也只能被排擠迫害。除非......”
劉澤未說出口的是,除非坐那皇帝寶座,掌握了巨量的權利,纔有一絲扭轉幹坤給明朝續命的機會,其他人……呵呵……明末忠心耿耿的大臣名將不多嗎?一抓一大把,但最後都被崇禎皇帝殺的殺,罷官的罷官,盧象升如此猛將依然逃不掉被權臣陷害致死,最後落得個傳庭死而明亡的大結局。
崇禎節儉勤政是沒錯,但是努力的方向錯了,那就是越做越錯,還不如上來個不理朝政的昏君呢,這是誰都不能教他的,也是誰都教不了的,因爲他沒有看到未來,沒有跨過歷史的長河來總結得失。
所以能救天下的只有我,劉澤而已。
“鳥獸不可同羣也,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這次輪到劉澤蒙了:“啥?啥意思?”
老頭眼睛微閉,面露得意之色:“這是聖人言語,夫子曾說過:如果這個世間有公道正義,沒有弊端,那麼我孔丘就不用來參與變革了!你這麼年輕,不應該有避世的思想!”
劉澤是堅定自己的信念的,感覺必須靠自己才能救世而已,而不是避世。見這老頭與自己“道不同不相爲謀”,便着急結束這場對話:“沒什麼好說的,老人家,您快快回家吧!你看你這身衣着打扮,生活得應該也不是那麼如意吧?”
說完就拱拱手,轉頭就走。
沒想到後面的老頭急了,猛地站起身來大叫道:“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說完還猛拉劉澤的後脖領子,可是他講得又快又有方言口音,劉澤倒是聽得半懂不懂,見狀直接一個反手擒拿,反關節彎別住老人的右臂,以行動讓其冷靜下來後,方纔解釋道:“老人家,我是真有其他事,沒工夫和你講道理,而且你說的我也半懂不懂,
你樂在其中就樂在其中吧,我也有大事要做,天下黎民還等着我拯救呢!”
這老頭卻絲毫不懼右手被掰到身後的疼痛,好奇地問道:“這天下的黎民百姓哪裡需要你來拯救?”
“哎,現在天下都進入小冰河時期,這華夏大地上必然天災年年,再加上人禍多發,比如遼東異族的虎視眈眈,必然會致使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我既然來了,就不能袖手旁觀,否則良心不安吶!說了你也不懂!走了走了!”說完劉澤見他也不反抗,就鬆開手,替老頭理了理他身上衣物的皺痕。
見此,老頭倒也不抵制,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小冰河時期是合意?你這是準備做什麼?才能拯救天下?你這樣的年輕人,老夫倒是從未見過!”
看到老頭這麼好奇,劉澤把憋着的計劃傾訴而出:“我欲招募一些手下,去農村!”
“爲何?”
“廣闊空間大有作爲!”
“需要何人?”
“有一技之長者、壯丁、願意隨我的都行!”
“老夫可否?”
然後一番交談後才知,這老人家自稱爲老孔,問他姓甚名誰他也不說,他只說自己現在兒女皆不在身邊,無所牽掛,見劉澤異於常人,所以才起了好奇心,願意隨劉澤走一遭。
這下劉澤不願意了,我這以後乾的都是機密事情,哪裡能帶着你這個來歷不明的老人家,要是以後把我賣了咋辦!哭都沒地哭!
需知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直到餘愁出來的時候,那老頭還拉扯着劉澤。
“劉哥,這是咋啦?這老頭是什麼人?”
“餘愁兄弟,我也不知道這老頭是什麼人呀!我就看他剛剛在那牆頭蹲着怪可憐的,於是就扶了他一下,哪裡知道他還賴上我了!非說要跟我去幹大事!”
聽到劉澤這麼已解釋,餘愁倒是樂了,急忙回衙門問相熟的人這老頭的來歷。
這才鬧明白,原來這老頭是慶陽府人士,老童生了,讀了一輩子書,連個秀才都沒考上!這幾日來澄城訪友,正好趕上二哥帶兵佔了這個縣城,然後今天王二哥哥宴請城內大族,這老頭也跟着友人混了進來。
老頭在宴席間指着王二的鼻子大罵他大逆不道等等,二哥一氣之下就要殺了他,還好老頭的友人上前阻攔,這才饒得他一命,被守衛毆打一番後扔了出來,友人也和這老頭割席絕交了!
一聽自己的底細被暴露了出來,老孔雖然臉皮厚如城牆,但也不禁面紅,但轉臉又恢復如常。
老孔解釋道:“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罷了!小哥切勿掛懷!”
見劉澤也有笑意,老孔急忙又解釋:“老夫雖然屢締不中,但行走天下半生,於天文地理皆略知一二,雜學亦頗多研習,須知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說到此得意之處,又捋了捋他那略微翹起的鬍鬚尖尖。
其實聽到餘愁的說法和老孔的自得解釋,劉澤已經放下心來,這老頭貌似可用。
“老先生可否告知真名實姓?”劉澤好奇地問道。
沒想到到此時,老先生還是不鬆口,連連擺手:“叫我老孔即可,以前種種不必問了,以後我就叫老孔!”
這倒讓劉澤更好奇了,竟然還有如此奇人,便又問道:“老先生所欲何爲?我僅僅只是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而已,甚至以後還要被朝廷圍剿,朝不保夕啊!”
“我以前的志向亦同於張載(橫渠)先生: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現在嘛,因你扶我,念你心存善念,我欲導你入正道罷了!”
老頭見劉澤還是面帶懷疑,便繼續道:“你身穿布衣,有什麼值得我窺視的?”
說着就曲起食指敲了敲劉澤的頭:“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我於錦衣玉食金銀珠寶毫無興趣,此殘軀老邁,與女色亦無念,死於荒山亦荒山,死於青山亦青山!現在我也是閒來無事,年輕人,戒心不要這麼重!”
劉澤見老人都這麼說了,再揪着不放便顯得自己過於小氣了!他心中徹底放下了防備,學着這幾天學到的姿勢,拱手作揖道:“既然老先生願意與我走一遭,那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以後但凡我有口吃的,就少不了老先生的,以報老先生之恩!”
老頭上下打量了劉澤半晌, 才捋了捋自己的鬍子尖尖道:“孺子可教也!”
眼看天色漸晚,幾人相伴回到餘愁的住處,沒一會兒,餘愁就出去安頓他的新兵,跟他們交流感情去了。
閒來無事,劉澤便搬個凳子坐在院中賞月。
拿出隨身攜帶的黑色石板,上面依然是那句“需電能“的字樣,劉澤自言自語道:“我用摩擦靜電實驗也沒效果,這到底是啥東西?需要多大電壓呢?怎麼用呢?這明末我是一點都不想待了,好想回現代世界呀!”說着劉澤站起身來望着天空繼續道:“這啥時候來個雷暴雨呢?天天晴天大太陽天的,也沒個閃電呀!”
“此地七八月間必有暴雨!”
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讓劉澤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將黑石板收入懷中,這才轉頭,發現原來是老孔在身後嘟囔。
“年輕人咋這麼一驚一乍的?我知你心憂旱情,這旱災旱起來沒個頭,不過也有規律,陝西關中年年的暴雨季始於四月,而終於十一月,最是集中在七至八月,之前未能降雨,但今日已入七月,必然暴雨不遠矣!”
說着,老孔又捻起他的花白鬍須尖尖,風輕雲淡地接了句:“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爲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這是撿到寶了?天下英才何其多呀!爲何史書上未留下痕跡?劉澤疑惑地偏着頭。
時也命也!
如果實在回不去現代世界,那就由我來改變這個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