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娘們怎麼就是說不明白,也牽扯不清。。”
“老子只是出軍役,又不是直接上陣前。。”
“哪有那麼多機會遭遇兇險的。。”
“你沒聽說麼,無論在哪裡都算是爲公出力”
“你在地方多做一份,前方的將士們就是多一份保障。。”
“這一切,還不是爲了保全大火兒的現在日子。。”
“那些胡馬兒越境過來搶掠了。。”
“如果被漏過了,那有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遭殃了。。”
“再不鬆手,我可要大耳刮子抽你個娘皮了。。”
“還哭,你這是打算丟盡我們老編戶的臉面麼。。”
李富貴也要出軍役了,他好容易才擺脫了淚汪汪的女人。
“看好小的們,別太辛苦了。。”
“老子走了後,咱家不差這點工分了。。”
最終他穿着一身半新不舊,手肘膝懷都被額外打過厚實補丁,名爲工作服的灰藍襖子,腳蹬百納底的粗麻鞋,揹着鋪蓋包袱,貼身掛着各種女人準備好的,幹餅鹹菜醬乾等吃食,拄着軍訓裡用的長棍,從走上了阡陌漸漸遠去。
不久之後,他就來到了指定的集結點。
而在李富貴抵達之前,遠處莊子的大曬場上,已經站了好些人分作數個稀稀拉拉的隊列,或蹲或站的在等候着什麼,其中一隊人見到李富貴之後,就急忙忙的喊着他的名字。
“李狗子,快過來。。就差你了”
然後李富貴就趕快走了過去,按照木製的名牌,站進了並不算規則的隊裡,排在第六個的位置。
在這裡,可以看到斑駁的土牆上,用黑炭新畫上的簡易宣傳畫。
上面用簡明的線條勾勒出的大致意思:無非就是那些北虜和番胡來了以後,會如何的肆虐禍害鄉里的;貪生怕死苟且逃避的人,又是如何害人害己,家破人亡的。
在這仔細琢磨牆畫的期間內,有人憂陸陸續續的趕到,而被拉扯到相應的隊列裡去。
這會就可以看出大家各自的境況和準備程度了,那些有家室的漢子,一身行頭無論如何破舊或是補丁,都被拾掇的潔淨整齊,就連背囊的束帶之類微小處,都被細心的纏繞結緊;偕行的乾糧和器具捆紮分類好的,便於隨手取用。
而那些年輕光棍們,就有些邋遢不拘了,衣服背囊都是鬆鬆誇誇的,還有些物件漫不經心的冒頭露出一角,然後不得不在老成前輩的喝斥和叫喊聲中,相互重新整理出各馬馬虎虎的摸樣來。
這時候,急促的喇叭聲,突然再次響了起來,曬穀場邊上的祠廟裡,也冒出一個大嗓門喊道。
“未時三刻已到。。截止皆爲逾期不至。”
“現在全數開始唱名。。”
噹的一聲鐵板被敲響之後,
“報。青丘集老尖莊第二組,點發十五人,實到十五人。。”
“.第七組點發二十一人,實到二十人。。郭癩子因病缺額”
“第五組點發十九人,實到十七人,缺顧四兒、甄養漢。。”
隨後各種報數的腔調,此起彼伏的盪漾在稀疏的隊列裡。
而身披一套釘泡襖子,頭戴灰絨大檐帽,左手跨刀,又手裡提着一副弓箭,站在這些臨時召集而來的莊戶身前。明顯渺了一隻眼而腿腳有些不便的老瘸子,就是他們的莊頭兼帶隊。
至少在日常農閒的操訓中,他們這莊內大小十一組的粗漢壯男們,可是沒少因爲分不清楚左右和相應的口令動作,而好生吃過這位的棍子和排頭。
而在老瘸子身上,最明顯的上掛着一個明晃晃的薄皮精鐵水壺,那是軍中戰兵才配給的專用品,也是資深老兵的身份象徵。
相比之下,這些莊戶自帶的竹筒、陶瓶,葫蘆裹子、皮囊等雜七雜八的裝具,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而他胸口上掛的一塊,總是被搽得錚亮的赤銅小圓牌,更是了不得的來歷。上面的花邊和字眼,代表了這位在因傷疾退養之前,就已經參加過至少鄆州和徐州兩次大戰的資歷。
就算是遇到上頭派下來辦事支差的官人,對方也要當面客氣的打個招呼,或是禮敬有加的叫上一聲“老哥兒”“老荃叔”。
因此,依照這個退養老軍的獨特身份資歷,他同時也是莊子裡日常瑣碎事端和糾紛的調解人,或是在有事發生的時候,充作巡盜捕警,或是調發軍役的臨時領隊。
點完數之後,檢查了各自攜行的口糧與物用,簡單的安排了出發地前後次序,就一面毫無裝飾的素面青旗指引下,開始向着最近城邑所在的方向進發。
然後無數個他這樣揹着包裹,拿着長棍的身影,在各自莊頭和領隊的帶領下,像是涓涓細流一般的從各處屯莊,農場裡,搭夥結伴的走了出來,又在大路上匯聚成一條條不斷壯大的人流。
徐州,南陽湖畔的原野上,已經是草木枯敗的紛黃使節。
被收割過,卻又還沒來得及灌上水的田地裡,已經是滿是追逐奔走重重的身影,以及捲揚掀起的泥塵點點。
普速完騎着一匹鞍具齊全的草原馬,衝刺在散亂的敵陣中,揮舞着打空的三眼銃,像是棒槌一般的將迎面而過來的對手,錯身敲一蓬飛濺的血花,倒拖掛在地上。
然後連新鮮的血漬,都還沒來及甩開,就被他拋投出去,幾乎是迎面打在一個胡騎肚子上,沉重的去勢讓對方像是燒熟的蝦子一般,在馬背上迅速的佝僂起來。
然後輕而易舉的被普速完追上去,用刀剁砍下馬背去,又搶了對方的一副弓箭,飛快的搭挽回頭,嗡的一聲射在另一名追逐過來胡騎肩膀上,
在擦破披甲的微微刺痛中,順勢挾住對方斜刺過來的短矛,稍稍用力一頂就將人挑翻下馬。
這時候,剩下錯過身去的數名胡騎,在撥馬掉頭的普速完,示威性的揮舉起長刀之後,也像是喪失了繼續戰鬥的膽魄和底氣一般,拍馬轉身就逃去。
此時,另一個方向揚捲起的煙塵下,普速完的數名同伴也趕到了。他們像是熟練的牧羊人一般,用馬背上乒乒擊響的火器,將那些如同驚弓之鳥的逃敵,給驅逐到另一個方向上去。
那個方向是一片低淺半乾的狹長河灘,待到那些零散的逃敵,奔進發現和反應過來,卻收勢不住的紛紛馳越進去,然後在沉悶泥漿泛起的陷沒和栽落聲中,連人帶馬的滾濺翻倒在河灘上。
雖然他們努力想把掙扎的坐騎給重新推扶起來,卻因爲過渡奔馳驟停的脫力,而失敗告終,僅僅這片刻的耽擱,後面的追兵也趕上來了。
當距離最遠的一個拔腿想跑的胡馬子,被數只弩箭從後背釘死在泥灘裡,剩下的人也頹然拋開武器跪在泥濘裡,用各種腔調的口音,大聲告饒哀求起來。
再加上之前接戰前,就被快速擊發三眼銃打下馬背的敵人,轉眼間的遭遇衝突間,普速完就已經親手幹掉五個敵手。
雖然對方這一夥遊騎,有的連鞍具都不齊全,而是騎着光屁股馬。但是在數量上優勢和基本配合,還是有所具備的。
卻被他單人單騎給一鼓作氣給打散打亂了。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他發現自己跟了這些南佬之後,似乎是因爲見識和參與的戰陣戰果多了,無意間在戰力於勇氣上,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
而充足的飯食帶來的營養和本身的裝備,也賦予了他某種信心和依仗。
帶鉤短矛或是投槍、三眼銃或是喇叭銃、狹鋒馬刀,外加上備用的小角弓或是單手弩,半身圓護鑲皮甲,就成了他們這些輕騎斥候的標準配備。
雖然鄆州到徐州的延邊堡寨烽哨,依靠火器之利擋住了大部分胡馬兒狂潮,但是還是有不少豁命不要的小股團伙,從戰鬥的間隙中,滲透過了防線而四散在了後方的二線地區。
於是,他這樣的斥候、遊馬,兼做假想敵的特殊部隊,也就臨時派上了用場。去參與剿滅和搜捕這些,蝗蟲一般四散於曠野之間的胡馬遊敵。
不過,對於普速完並不覺得有任何問題,甚至有些慶幸和歡喜,這難道不是加倍表現和更進一步獲得認可的大好機會麼。
這些有馬的番胡只是少數,更多是那些衣衫襤褸,連把像樣刀劍鐵器都沒有,只能拿着根木棒或是石頭湊數的、牧奴什麼的。
他們幾乎是漫無目的的遊蕩在原野之中,飢腸轆轆的像餓死鬼一般的,無論是稻草還是樹葉,還是地裡的瓜蔓,見到什麼東西都敢抓起來往嘴裡塞。
然後像是驚慌的老鼠一樣的,遠遠看到武裝人員的身影,就一鬨而散紛紛四下躲藏了起來。
這時候,普速完和他的同伴們,就派上了用場,他們一邊追逐着那些負隅頑抗的胡馬子,
一邊時不時用相應草原部族的語言來喊話,想辦法將這些躲起來亂入者,給驅趕或是逼迫出來,用繩子串成一條條留在原地。
自有來自守備團和建生軍的武裝人員,將他們一齊押往後方去。
事實上,在寬廣的徐泗平原上,已經被按照一個個事先設置和測繪好的大小屯堡。和道路、河流分佈的小規模駐留據點,而分隔成一片片不規則的警戒區域。
由那些被臨時武裝起來的青壯,進行拉網式搜索,前方可能逃過來的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