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所詳詢,他自然不敢藏‘私’,事實上作爲代州老邊軍出身的劉繼業,對此還是頗爲熟捻的
在劉繼業口中,北朝延邊七鎮,大同鎮乃是雲中道兩大防要之一,而這隻常勝軍,則是大同鎮,乃至雲中道屈指可數的王牌戰力。
其裝備兵員,經驗和素養,就算是那隻打的頗爲頑強的九原軍,與之比起來也只能算是二流。也就是安東行營的老三軍,堪堪與之相比。
按照北朝軍號一貫的命名慣例,守備‘性’質的軍序,一般以常駐地來命名,比如九原軍、州軍,非徵調不出防區;
只有各路軍鎮麾下,機動‘性’質的‘精’銳野戰部隊,才額外給予各種褒獎‘性’質的,軍種和區域的特‘色’命名,比如之前‘交’手過的黃粱騎,平海軍等等,可以在大軍區的協調下越境討擊敵寇。
而只有極少數戰績彪柄的老牌勁旅,纔有資格被額外冠以,諸如常勝、勇武、冠先等字號,則擁有相當程度作戰區域的自主權,被視作最後的底牌和關鍵。
而這個常勝軍所駐留的雲州,也是防備和遏制塞外諸侯覬覦的最後屏障,在白登山和牛皮關外,就是故單于都護府和金微大都督府之間的遼闊草原,以及各家分藩塞外諸侯的沿河堡寨。
因此,常勝軍也是北朝每年備邊的秋防和‘春’狩,爲數不多的基本要點和支撐之一,但凡一切戰略部署和準備事宜,都以其爲根本核心行事。
自一百多年前承光帝西歸大統,而選京中‘精’兵重建邊要之後,除了少量京畿輪戍的需要,這隻常勝軍,就再沒有被成建制的,離開過本鎮過。
相比長期駐防,而本地將‘門’化的延邊諸鎮,這隻常勝軍卻是爲數不多,能夠通過與洛都的輪戍制度,而保持足夠的流動‘性’和新血,而充滿攻擊‘性’,擁有完全控制力和影響的老牌部隊。
因此這隻人馬,也是變相威懾和制衡延邊的那些大小將‘門’,的重要存在和機動力量。就像是劉延慶出身的將‘門’家族,亦是有所忌憚的。
同樣的,不論歷代延邊,包括大同鎮的軍力,是如何被削弱和‘抽’調,但只要常勝軍的旗幟‘插’在那裡一天,當面的塞外諸侯,就不敢有所輕舉妄動。
但這次卻成建制的,出現在河北的戰場上,這無疑讓同爲代郡邊州出身的劉繼業,頗爲感慨和震撼,
按照他反覆對我強調和說明的意思,大抵就是很有些難以置信,這洛都的局勢,已經惡化和憂急到了,需要放棄邊塞之防,來填補內線救急的需要了麼。
要知道,從雲中道的邊塞,轉道到河北來,需要穿越大半個河東道,經歷大片的崇山峻嶺之間的長途跋涉,這也意味着,調撥開拔的命令,在很多天前就已經送達諸邊了。
聽到這裡,我原本因爲勝過對方一場,還有些不以爲然的表情和心思,也慢慢收斂了起來。
雖然在穿越前,我還只是個興趣涉獵比較廣的軍宅,但是這些年在軍中生涯歷煉出來的基本眼光和大局觀還是有的。
對於全力鏖戰都亟道之內東南路帥司來說,這或許是北朝已經力窮國匱,需要拆東牆補西牆來維持戰線,的極大利好消息。
不過相對領兵身處河北的我來說,就是某種首當其衝的危機和急迫感了。鬼知道,還有多少邊塞要點被放棄,而全力調集內防的人馬。
作爲劉繼業的立場,他顯然考慮的更多是防塞體系崩潰後,延邊各地生靈塗炭的慘狀,而我更在意的是這隻軍隊的安危和前景。
畢竟,我領兵在這滿眼陌生之地,一路轉戰的匆忙,所能獲得的情報和訊息渠道,還是太少了,乘虛而入撿便宜的好事,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我們撞到。
於是,我再次堅定了,加快速度迴歸河南控制區的決心。
就在這種心緒和暗自籌劃之中,我的本陣僅‘花’了半天時間,就毫無阻礙的抵達了,河北行臺所在的信都城下。
相比如臨大敵的城頭,城外駐留的北軍各營,都已經被我派出的這一路偏師,給打敗驅散的七七八八。
待到後續的大隊人馬趕到後,各‘色’‘逼’降和俘獲至少近萬人。只是城中才似乎反應過來,頓時有些蠢蠢‘欲’動的傾向
然後,我讓人將漳河邊上擊敗繳獲的那些北軍旗幟,在北‘門’前堆如小山之後,頓時將城頭上那些躍躍‘欲’試,各般喝罵叫陣的氣勢和氛圍,給當面消減了下去。
雖然先期派出迂回奔襲的馬隊,佯攻奪‘門’的嘗試不果,但是在信都城外的營盤裡,我們還是收穫了,大批來不及搬進城或是焚燬掉的物資器械,以及眼下最珍貴的馬料。
沒錯,就是馬料,因爲長途轉戰,各種代步機動的戰馬和牲畜,都掉膘的頗爲明顯,因此,各種草料芻豆所費,更是尤在基本彈‘藥’和士兵口糧消耗之上。
這卻是我們考慮不足的新狀況,畢竟我們之前已經習慣了,在有後勤支持下的大規模步隊作戰。
如今我帶過河的本部人馬,再加上後期徵募的“刑州軍”,林林總總的也有兩萬多人,拿着更多的旗幟,原地利用舊有的營盤,佈陣在信都城外倒也不顯得如何,落人下風去。
不過,那隻脫離戰場不知去向的常勝軍,就不免成了我的心病和隱憂了。
駐紮下來之後,就是抓緊時間整頓軍紀和梳理內部,然後就退兵事宜,與部下通氣‘摸’底,在上層的小範圍內,統一思想。
這段時間部隊擴充的太快,有些消化不良了,又匆匆拉到了河北深入敵境作戰,經常是數路外出,因此自上而下管束有所放鬆,而因此發生了多起新兵的違紀事件。
不過,比較令人欣慰的是,主要集中在輔軍和散兵,多見爲‘私’自夾帶財物,放縱手下搶掠,逾期未歸,在軍中賭博等。
這時候,士兵委員會的作用,就發揮出來了,除非一些戰時不究的輕罪,否則都很難逃過相互之間的究舉。公審處決了十幾名惡跡昭彰之輩,杖責和鞭刑,罰做苦役上百人之後,因爲長期外放作戰,而軍中有些鬆垮的風氣,總算爲之一肅。
而另一方面,當我開誠佈公了這個決定之後,可以明顯感受到辛稼軒他們,在眉眼之間的慶幸和釋然,就算最是求戰心切的趙隆,也沒有例外。
我並不是獨斷專行的人,但是如果是一件我下定決心的事情,以我一貫在軍中的威望和影響力,別人也很難扭轉和糾正過來,大多數士兵的盲從和樂觀。
事實上,在看到信都城的城牆之後,我就已經有所感覺,在轉戰了河北十一州,擠破了數以萬計的敵人之後,大多數人已經‘精’神和‘肉’體都達到了一個上限,面對高牆深壕,已經不怎麼打的動了。
雖然經過了漳河大戰的鼓舞,他們表現出來的士氣和‘精’神狀態,還是相當的可觀和持着,甚至還有某種盲目樂觀和信心,期待着打下信都之後,又能得到多少
但在我巡營觀察之下,卻覺得是更像是一種薪火即將燃盡前的亢奮。再打下去估計大家就真的成了強弩之末。
但是就算決定了退兵的基調,但也要有相應的技巧和次序,纔不至於將撤退變成一場損失慘重的災難,特別是在深入敵境,敵我難明的情況下。
特別在前有堅城和正好以暇的守軍,外有行蹤不明的遊走敵軍的情況下,合理而有序的組織策劃,雖然不能說可以應對一切情況,但至少儘量減少I預期的損失。
因此,在我們初步商定的安排下,首先派出傷亡較大的兩隻輔軍大隊,由韓順夫帶隊,將比較值錢的戰利品和積累的傷員,直接南下穿過相對空虛的貝州,與魏州境內留守北岸渡口的第四營匯合,順便從對岸組織相應的輸送船隻,將南岸的半個營給送過來。
然後,用這半個營和輔軍大隊,將第四營的生力軍輪替下來,大張旗鼓的進入貝州境內,作爲本陣南下的外援和接應,
剩下的人,則繼續收羅建材,修繕營盤,挖壕填土,做出一副準備好攻打,鐵了心要長期圍困的姿態來。
事實上,大多數圍城的本質,就是圍住城‘門’爲代表的主要進出口,因此,我們直接將城‘門’前的進發場地,給挖成了層疊溝壑覆蓋的防線。
結果這個佈置立竿見影,當夜城中的行臺軍,就試探‘性’的發動了突襲,只可惜我軍有飛舟(原始熱氣球)這個警戒觀察的大殺器,再加上預設的地雷,來襲的敵軍還沒有‘摸’過一半的距離,就被發覺。
然後就是驚動起來的軍士,而按照‘操’條列隊柵牆下下,比照預先規劃好的‘射’界標杆,對着來敵方向進行多輪排‘射’的火力偵察,然後,緊接着彈‘射’器將燃燒的火罐,投‘射’到黑暗中去,落地爆燃開來之後,自然就照亮了敵襲的路線。
待到天明之時,對方已經丟下至少數千具屍體和傷員,沿着城牆倉皇潰逃進了另一個城‘門’。
正在一片緊張忙碌之中的第三天,我再次得到消息,城中的河北行臺,居然派來了‘交’涉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