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端了銀耳蓮子湯進去,段纓絡不喝:“我晚上六點以後就不進食了。”
顧夕顏點了點頭,沒有勉強她,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
段纓絡走後,顧夕顏喝了一小盅銀耳蓮子湯就放了調羹,杏雨見她吃得不多,忙道:“夫人,可是不合口味……要不要我跟紅玉說說。”
顧夕顏微笑着凝視着她,沉默不語。
杏雨被那含笑的目光看得有點不安,她儘量保持着鎮定,笑道:“夫人可有什麼囑咐?”
顧夕顏就笑着嘆了一口氣,道:“幾個丫頭裡面,墨菊是我從孃家帶來的,跟我最久,我最喜歡;紅玉呢,耿直爽快,最投我的脾氣;可沒想到的是,幾年下來,我最常使喚的人竟然會是你……”
不知道是是褒還是貶?
杏雨就有些忐忑地喊了一聲“夫人”。
顧夕顏就拉了杏雨的手:“我如今懷了孩子,什麼事都是懶懶的……你是最細心體貼的,有些事,我不說,你也是知道的……回了雍州,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只要我能順利地生下孩子,事情就會變得不一起來。也正因爲如此,我反而最擔心……杏雨,以後,我和未來世子的生活起居就全交給你了,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杏雨猛地擡了眼瞼,目光出奇的明亮,因爲溫順而顯得有些平庸的臉在這一刻散發出灼人的光彩。
她盈盈曲膝地跪在了顧夕顏的面前:“夫人,你放心,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會辜負了夫人地這番擡舉。”
顧夕顏望着眼前微垂的頭。嘴角就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翠玉怏怏地躺在牀上,雲裳坐到她的身邊,關切地道:“你這是怎麼了?我瞧着好象晚飯也沒有吃多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翠玉勉強地笑了笑,道:“沒事,就是覺得待在這裡無聊的很。”
雲裳就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過也用不了幾天了,我們馬上就要回雍州了。”
翠玉懶懶地笑了笑,道:“就算是回雍州又能怎樣……還不是從這個院子到那個院子。”
雲裳聽她這話裡有幾份抱怨。反而不好說什麼了。
她擡頭,就看見秋實正在給紅玉捏眉毛,卻沒有看見杏雨。她就奇道:“怎麼沒見杏雨,還在夫人屋裡嗎?”
秋實的手就停了停。調侃地笑道:“你看人家杏雨,再看看你……你也學着點。”
紅玉仰着頭,含糊地道:“這有什麼好學的……憑心做事就行了。”
雲裳就笑着去抱紅玉:“紅玉姐姐說地最對!”
“哎喲!”紅玉叫了一聲,“你還是別碰我了……痛死了。”
雲裳衝過去時,秋實的手一抖,就把紅玉好好的一個眉峰給捏出了一個缺來。
紅玉拿了鏡子:“你看。都是你……要是明天夫人看我笑話。看我不收拾你。”
雲裳就嘻嘻地笑:“你馬上就是大將軍夫人了,就不要和我一般見識了!”
紅玉紅了臉,就去追打着雲裳,雲裳笑着躺到了翠玉身後……
翠玉的臉色一暗。
墨菊,嫁到了田家,做了正經地太太;紅玉。少夫人許了那個叫**峰的,以後,怕也會脫了藉……想到這裡,她就倍覺得委屈,不由地大吼了一聲:“別鬧了,象什麼話……說起來,還是國公府少夫人身邊的貼身人呢……”說着這話,不知道爲什麼,眼睛一澀。眼淚就流了出來……
大家都被翠玉的態度嚇得一驚。有些面面相覷地停在了那裡。
秋實上前幾步,正欲問個明白。就聽見一個清清爽爽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大家循聲望去,就看見杏雨進來了。
魏府裡送來的七個丫頭,杏雨沒有翠玉漂亮,沒有紅玉颯爽,沒有夏晴亮麗,沒有嫣紅嬌憨,沒有云裳地嬌柔,甚至沒有秋實地風情……幾個人站在一起,相比之下她的長相就很平庸了,可就是這個平時不太起眼的杏雨,笑佇在門檻旁,眉宇間透着一股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篤定,竟然給人一種端莊凝視的風姿,與往日竟然大不相同。
翠玉心裡就覺得不是滋味。
想當初,杏雨還是用了一根金簪子打點了她,她才婉轉地把人要來的,想不到……
她地臉色一沉,猛地一個翻身,拉了被子矇住了頭。
氣氛就有些僵了。
雲裳見了,忙道:“夫人那裡歇下了嗎?”
杏雨對翠玉的舉動不以爲意,微微地笑了笑,道:“還沒呢……正等着你過去。”
“等我過去……”雲裳微怔。
“夫人找了舊衣裳出來,說是要給未出生的小少爺做貼身的小褂……你手藝最好,快過去看看吧!”
紅玉掩嘴而笑:“夫人有時候挺奇怪的。別人都說好的,她偏不喜歡,別人不喜歡的,她偏說好……這次怎麼又想到用舊衣裳改小褂了。要是國公爺在,肯定是不答應的。”
“是啊!”雲裳隨意地應了一聲,就笑道:“那我先去了!”
進了屋,雲裳就看見顧夕顏一個人坐在羅漢牀上的小几地燈下看着什麼,看見她進來,先和她打招呼:“來,過來說話。”
雲裳走到羅漢牀前,發現小几上放着文房四寶卻不是舊衣裳。她心裡雖然疑惑,但還是依禮行了禮。
顧夕顏待她起身,笑道:“我知道你地女紅不錯,沒想到你的字也寫得不錯。”
雲裳不知道顧夕顏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就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
顧夕顏就指了指小几的對面:“你坐下來吧……我想讓你幫我寫幾個字。”
雲裳應了一聲,半邊身子落了牀。她這才發現,硯臺裡地墨都已經磨了。紙也鋪好了,只等她來下筆了。
她就提起筆來醮了醮墨汁,笑道:“夫人,你讓我寫什麼!”
顧夕顏就笑着拿出了一張紙條擺在了小几上:“就是這幾個字……不過。還要加兩句話……”
雲裳的臉立刻變得煞白,拿着毛筆的手一顫,斗大的一滴墨就滴在了雪白的紙上。
她倉惶地擡頭,喊了一聲“夫人”。
顧夕顏就憐憫嘆了一口氣:“這個樣子,怎麼能成……我看到那些做奸細的人,就是當場被捉住了。都是打死不認的……”
雲裳丟下筆就跪在了顧夕顏地腳下:“夫人……我。我……”
這話又該怎麼說。
說自己不是成心的,可事情已經做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說自己本來就是魏家的人,可早就被轉送到了齊家;說自己是怕魏夫人,可就不怕夫人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快起來,快起來!”顧夕顏就要彎腰去扶她。
雲裳忙站了起來攔住了顧夕顏:“夫人,你如今可是有身孕地,怎麼能讓您扶我……”
顧夕顏就淡淡地笑了笑,道:“如果我不是現在這個情況,是不是就可以扶你了呢?”
雲裳一怔。
不管是什麼情況之下,憑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用扶……平時夫人不在意這些小節,情急之下又說漏了嘴。這才……
她忙道:“奴婢嘴拙……”
“嘴拙!”顧夕顏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我聽人說,魏家大少奶奶的一個陪房。就因爲說了一句這鸚鵡學少奶奶說話學的真象,就被少奶奶給杖斃了……你在齊家待久了,怕是把這事給忘了吧!”
清爽宜人的天氣裡,斗大地汗珠從雲裳地鬢角冒了出來……
那個女孩子,叫桃紅,死的時候,只有十三歲……只因爲少奶奶吐詞有些不清,犯了忌諱……主子要找奴婢的錯,什麼事,都是忌諱……
她兩腿一軟,匍匐着趴在了顧夕顏的牀榻前:“夫人……”“起來幫我寫幾個字吧!”顧夕顏聲音柔和而淡定。
雲裳擡頭,乞求地望着她。
顧夕顏淡淡地笑了笑,道:“看樣子,你還沒有想明白……那就跪在那裡好好的想,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起來幫我把那幾個字寫了……不過呢,我這孩子來得不容易,就是有個什麼地方讓魏夫人不高興了,我相信她也不會太在意的……你說呢?”
“夫人……”雲裳跪着上前抱住了顧夕顏地腿,滿臉的驚恐,“夫人,我寫,我寫……求您別把我交給魏夫人……”
顧夕顏面色如常,柔柔地望了一眼雲裳,然後把目光落在了小几上攤開的白紙上。
雲裳會意,立刻爬起來半身落牀執了筆:“夫人,您,你要我加什麼?”
顧夕顏沉吟道:“除了把我懷孕的消息報過去,還要說,我身體弱虛,情況非常不好。”
雲裳不敢多想,按照顧夕顏的意思寫簡短地寫了幾句話,然後紙遞給了顧夕顏,自己則恭敬地站在牀榻前:“夫人,您看,這樣寫妥當嗎?”
顧夕顏拿過來看了看,然後把紙重新遞給了雲裳:“就按你平常的方法把它送出去吧!”
雲裳低低地應了一聲,接過了紙條,卻不敢言走。
“夫人,您,您還有什麼囑咐的?”顧夕顏就笑了笑,俯身從小几旁拿了幾件舊衣裳遞給她:“拿去幫着做幾件小褂吧……要是紅玉、杏雨們問起你,怎麼在我屋裡待了這麼久,你也要個由頭纔是。”
雲裳就驚訝地擡頭滿臉的不置信,喊了一聲“夫人”。
“只是以後,凡是給魏夫人回的話,都要事先回了我,我同意了,再給魏夫人回去……”
雲裳拿着衣裳,就怔愣在了那裡。
“可如果你想回魏夫人那裡,我也不勉強……明天,我要派人去給雍州送信,你可以趁着這機會回去……看在你這幾年服伺了我一場地份上,你們姊妹那裡,我自然會給你留幾情面地……”
雲裳象抱着一塊浮木似的抱住了自己胸前地衣裳,緩緩地跪了下去:“我,我不走……就留在夫人身邊……”
“那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我饒了你一回,可就不會饒你第二回了……”
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回到魏夫人身邊,自己的下場是可想而知;可如果能得到少夫人的寬恕,留着幾份體面,過幾年年紀大了,再放出去,也就水過無痕了……
她眼角流下幾滴淚:“夫人,我不走……”
段纓絡從內室走了出來,不以爲然地道:“你又何必如此……實在不行,把人全換了就是了顧夕顏就笑:“那有什麼用。天下的烏鴉一般黑,走了甲,還有乙。說不定,新招的人還不如這批舊人,還不如想辦法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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