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她什麼正經事也沒幹過。
只在午後捧了本醫術,還沒翻到兩頁,上眼皮就又開始跟下眼皮打架,整個人就變得糊里糊塗,最後連自個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一覺睡到自然醒,外頭日已偏西。柔和的風吹拂着窗口的紗簾,捲進一室帶着湖水氣息的花香,耳邊是小鳥清脆悅耳的鳴叫。
夏駱凡爬起身,坐在牀邊正繡花的盈心,趕緊放了手裡的東西,侍候她更衣,梳妝。你一言我一語中,她知道,胤禛曾在她睡着時來看過她。
想起昨晚的他,情深款款卻又肆意瘋狂的樣子,夏駱凡心中一片滾燙。
帶着盈心出門,直接往勤政親賢殿找人。沒想到遠遠地就在一叢紫藤花架下,看到了專屬於他的那抹明黃。
翻飛的身影,寒若秋泓的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在無數紛飛的花雨下,驚豔的彷彿一場夾在時光隧道中的夢。
夏駱凡癡癡地看,一早就知道康大老闆的兒子們個個都是打小就學習武功劍法的。可沒想到這個一向都被評爲武功不濟的人,認真舞起劍來竟也會是如此的驚心動魄。那身影所到之處,彷彿是帶了蠱惑的毒,讓她的心跳不自覺的就開始失控。
冷冽的視線在對上她的時候,漸漸地變成了最溫柔的眷戀。
“凡兒。”胤禛一個瀟灑的姿勢收劍,隨手拋給了身後侍候的太監,微笑着向她走近。
人如玉樹,驚才絕豔。
夏駱凡突然好想找個什麼東西把他給裝起來,然後好好的藏到最隱秘的地方,再也不給別的女人看到。
“凡兒,怎麼發呆?”胤禛好笑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胡思亂想什麼呢?”
“我在想。”
夏駱凡拿了自己的娟帕一邊替他拭去額頭上的細汗,一邊有些指控的道:“你這麼帥,又絲毫都不肯收斂,我到底是不是該把你給牢牢的藏起來,免得你的其他那些女人們心裡頭惦記。”
“傻丫頭。”胤禛一臉寵溺的牽起她的手:“我已經老了,年過半百。”
夏駱凡不說話,只滿目癡迷的看他。男人如酒,愈陳愈香,那些在時光歲月中磨礪出來的風姿光華,絕不是那些青春美少年所能擁有的。
胤禛的心跳在她的目光中加速,情不自禁的垂下頭,貼在她耳邊低語:“凡兒,你這樣看我,讓我又想要你了。”
“啊?”夏駱凡怔了怔,突然面染桃花,急急地退離開他幾步。
“呵呵呵呵……”
胤禛悶悶的笑,手上一使力又將她拉了回來:“怎麼,怕啦?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胤禛。”夏駱凡擡頭看他,目光溫柔而安定:“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凡兒。”
胤禛情不自禁的伸手撫上她的臉,心中細細碎碎的幸福在不斷地膨脹漫延,讓他的整個人都變得溫暖而柔軟。
那些被他壓制在心底最隱*,連他自己也不想去正視去承認的惶恐,不確定,慢慢的在她滿目的深情中消散,最終無影無蹤。
有人說小別勝新婚,而他們在歷經了這樣一場如劫後餘生般的分離後,甜蜜恩愛的指數更是成倍增長。
雖然夏駱凡並不能十分了解一個男人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時,自己因爲體力下降而產生的那種微妙的心裡不安。不過她做爲一個醫者,一個爲了自己喜歡的男人身體健康着想的女人,還是自動自發的成爲了他專屬的私人大夫。
從他的飲食起居,營養調配,保健按摩,運動健身等各個方面着手,力圖使他的身體狀態儘快達到最佳水平。
同時也因爲之前的擔心,她仔細地查問過他之前那段日子的飲食用藥情況。從而得知那一晚,他並沒服過什麼丹藥,而只是喝了兩杯鹿血酒,不由的安下心來。
時光飛速流轉,轉眼又是金秋。
九九重陽日,胤祥又爲她拿回一本佛經,說一聲一切安好,然後就又要離開京城。
臨走前,夏駱凡曾仔細的替他把過脈,發現他體力精力都透支嚴重,肺病也復發了。雖然他死不承認,不過夏駱凡還是從脈象上看出,他的咳嗽咳血現象也更嚴重了。
在勸說無果的情況下,只得親自開了方子,叫御藥房製成一包又一包的藥丸給他帶在身上,並千叮嚀萬交代的讓他按時服藥,好好休息。
胤禛看出她的擔憂與不安,也忍不住開始不放心,最後乾脆下旨,命太醫院的院使劉聲芳改任戶部侍郎,專責陪在胤祥身邊,一邊替他醫病調理身體,一邊學習政務。
夏駱凡漸漸安心,不過這倒並不是她真的認爲那個劉院使能看得住胤祥。而是她知道,在這一年胤祥還不會有事。至於雍正八年,既然胤禩已經開了先例逃過了命運的安排,那麼胤祥她也無論如何都會幫他逃過。
菊花傲霜,開的越發明麗,那些大朵大朵的金黃,絢爛而耀目。
閒得無聊,夏駱凡就想起了那首菊花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想起黃金甲,不由的就又憶起了那首哀婉纏綿的‘菊花臺’。一時興起,就叫人把那架從前贏來的大聖遺音搬到了菊園,素手調絃,自娛自樂起來:“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慘白的月彎彎勾出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地絕望。雨,輕輕彈,硃紅色的……
弘曆過了年就奉旨出京,查視河道,暗訪百官,賑災救民,今兒個剛剛回京。纔在勤政親賢殿交完旨,正打算出園子,卻被菊園裡的琴聲吸引。
雖只聽過一次,他卻依然認得出那是‘大聖遺音’的聲音,不由得就追了過去。
濃麗明豔的菊花叢中,一個雲白錦衣宮裝打扮的女子正在花前撫琴,歌聲清麗哀婉,扣人心絃,弘曆不禁聽得呆了。
“四爺。”
身後隨侍的太監一見他愣神兒,不禁討好的湊到他跟前兒,給他提供情報:“這位就是新近很得聖寵的劉小主兒。模樣生的真跟從前的蘭暄格格極爲相似,只是到底是漢軍旗下的女子,整體看去倒更精緻也更嬌柔了些。”
“哼,劉小主。”
弘曆不自覺的冷哼。
其實他人一進京,就已聽別人跟他提起了他皇阿瑪的這位新寵。大家都說,這個女人是他十三叔爲了討好他皇阿瑪而特別尋了送進宮的。
只是一個空具皮囊的女人,在他精明的皇阿瑪跟前兒,又撐得了多久呢?
“四爺。”
那太監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本能的四下裡瞅了一眼,才壓低了聲音小聲道:“這位小主雖然位份低微,不過就憑着那張臉,就已經叫咱們萬歲爺對她疼進了心坎兒裡。連從前侍候格格的那兩個貼身宮女,萬歲爺也一併賞給了她。”
“是嗎?”
弘曆慢條斯理的問,脣邊漸漸挑起了一抹笑意:“既然她是皇阿瑪的新寵,那爺倒是該過去好好給她請個安才行了。”
“爺……四爺……”
那個太監急的直想跳腳,弘曆卻已懶得理他,直接擡腳就往夏駱凡那兒走去。
恍惚中,夏駱凡彷彿看見了年輕時的胤禛。丰神俊朗,玉樹臨風。只是他脣邊那抹恰到好處的笑意,卻是胤禛絕對不會有的,於是她認出了那是大半年未見的弘曆。
頑皮心起,她不禁笑着停了手中的琴,以嬌柔的連自己都覺着惡寒的聲調道:“聽聞四阿哥劍法一流,不知肯否合作一曲?”
她臉上的笑容熟悉到讓弘曆失神,可是那矯揉造作的聲線卻又忍不住讓他皺眉,老半天才道:“對不起,我沒帶劍。”
“就用你身上的笛子來代劍吧。”
看着他努力保持笑容,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會泄露自己心底裡真實想法的模樣,夏駱凡的笑意更濃了。她雙手撥絃,一曲熟悉的琴音就從她的指尖流瀉而出。
弘曆不自覺的怔了怔,突然拔出腰間的玉笛,隨着琴音飛舞躍動了起來。
這曲大氣豪邁蕩氣迴腸,有金戈鐵馬之聲的‘十面埋伏’,正是他們初次相見時,共同合作過的。此番再次演繹,不論是熟練成度,還是默契配合,都不是頭一回所能比擬。
舞到興奮處,弘曆手中的玉笛在半空中幻化成一片耀眼的流光碎影,映照的他整個人都寶光流轉,仿若謫仙下凡。
“好,好。”
停了琴,夏駱凡笑着站起身,一邊朝他走去,一邊拍着巴掌替他叫好。
“姑姑!”
弘曆突然情緒失控,伸手將她緊緊地擁在了懷裡:“姑姑,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弘曆長大了呢。”
夏駱凡在他懷裡感應着他結實的胸膛,因運動而加速的強健有力的心跳,不禁感慨:“頭一回我抱你時,你還只是個軟綿綿的小嬰兒。上一回,你還沒有我高。
可是現在,小弘曆是真的長大了呢。看來姑姑想不認老,也不行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