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橋,欄杆,翠碧的一湖水。湖岸兩側嫩柳如蔭,遮天蔽日,竟將半邊天空也薰染成煙綠。柳絮如雪,花雨如織,幾株西府海棠開的漫天盈地,凝霞敷粉。
花樹下,芳草如茵,落紅成陣,暗香襲人。
一張巨大的純白長毛地毯鋪設其中,上頭又設竹几、茶具、水果盤、一個精緻小巧的兩層書架,外加一張厚厚大大的精編紫藤纏花牀墊。墊子上頭藤枕、靠墊、玩具熊,牀頭上方還撐着一把綴滿層層花邊的紫蘿傘。
“好嘛。”胤祥一見她這裝備,就忍不住笑:“你這小日子過的可真夠愜意的,我看都快趕上神仙了。”
“神仙我是不敢比,不過過日子嘛,可不就圖個舒心快活?來,坐吧。”
夏駱凡笑着一邊招呼他,一邊坐下身,把畫眉端上來的藥膏倒了一銀勺遞給他:“你喝喝看,這是用川貝、枇杷還有幾味中藥兌了蜂蜜熬製而成的。治咳嗽很管用,不過得小口抿着喝。”
胤祥笑笑的在她對面坐了,接過藥一邊抿着一邊卻盯着她牀上那隻熊道:“它不會走吧?我記得那年咱們去八哥府裡賞桂花,你是帶了對兒會走的小狗去的。”
“是啊,日子過得好快啊。”
夏駱凡感嘆:“都長弘曆那麼大個人了,他剛生下來那會兒,軟軟又小小,好玩個不得了。對了,你們家雲依什麼時候有空,叫她把弘曉抱進來給我玩玩,有日子沒見了,我還真有點兒想得慌。”
“園子裡這麼多孩子還不夠你累?我可聽說,他們沒事兒就總愛纏着你,又是弄點心又是講故事,上回皇兄還說,你簡直把他們寵的個沒邊兒,要星星不給月亮。”
“哪有那麼誇張?他們其實都有分寸的很,跟我小時候根本沒法比。”
夏駱凡邊說邊已拿起盈心奉上來得針,先用酒消過毒,就執起他的手:“你別怕啊,我技術好得很,整個漪蘭殿的人全都被我扎過。剛纔你也看見畫眉盈心她們了,一個個全都歡蹦亂跳,健康得很。”
胤祥無語,擺出一副壯士斷腕,視死如歸的悲壯表情。
其實,真相完全沒他想的那麼恐怖。幾針下去之後,他依然耳聰目明神志正常,於是夏駱凡起身,又在他頭頂眉心處補了幾針。
陽光晴好,春色無邊。
胤禛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精彩畫面。
他的那個寶貝的不得了的十三弟,在一樹繁花下,頭頂三根長長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銀針,直直的坐着。
“皇兄……臣弟……”
“行了,行了,你快坐着別動。”
因爲沒有通報,所以一直等他走到地毯邊緣,頭上帶針的胤祥纔看到他來。不禁手忙腳亂的想要起身行禮,卻早被胤禛搶先一步將他按住,口裡有些埋怨的道:“十三弟,你這膽子也太大了,那丫頭學醫才幾天吶,你就敢這麼由着她瞎折騰。”
“拜託,別這麼小看人好不好?”
趴在一頭小書桌上正寫方子的夏駱凡,一聽他這話就不樂意了,擱了手裡的筆,起身走過去一邊替他倒茶一邊道:“聖祖爺在時,可曾親口說過,蘭暄有慧根有仁心,若是學醫,必成一代名家。”
“皇阿瑪的話自是不會有錯。”
胤禛板着臉嚴肅道:“可是醫學是個博大精深,繁難複雜,需要長時間不斷努力學習,研究實踐的大學問。哪有人能在朝夕之間就變成一代名醫的?你看看太醫院裡的那些人,有哪一個不是經過了二三十年以上的打磨,卻依然小心謹慎,精益求精?
須知人命關天,失之毫釐就謬以千里,你才學了幾天,就敢往十三弟身上用針?尤其還是頭頂穴位,那是連孟太醫也不敢輕易下針的地方,萬一你要失手,傷了十三弟可怎麼好?”
“皇兄,沒那麼嚴重。”
胤祥怕他說話口氣太重,夏駱凡一時接受不了,於是趕緊笑着打圓場:“您看,臣弟這不好好的嗎?再說太醫院裡的那些人也實在是都太老成持重,太保守了些,根本就沒什麼突破精神。臣弟倒是覺着蘭暄這幾針下來,人還蠻受用的。”
夏駱凡看看胤禛,再看看胤祥,忍不住微微一笑:“皇上呢,您也不用太擔心。十三爺是什麼人,蘭暄知道得很,若無十足把握,又豈敢在他身上動手?
至於十三爺呢,您也不必怕我受不了皇上的話。我知道他口氣雖重,心裡卻都是爲了咱們兩個好。其實呢,你們的心思我都明白,人命關天嘛,蘭暄一定會時時刻刻牢記心中,慎之又慎的。”
“你這個鬼丫頭,真是越來越伶俐了。”
胤禛瞪她一眼,有些無奈的道:“真不知道你身上的那些自信到底都是打哪兒來的,這才學了幾天醫啊,就敢誇口說有十足把握?”
“自信是智慧與能力的結晶,還有就每天對着鏡子說一百遍的,我能行,我是最棒的。這個呢,叫心理暗示法,還蠻管用的。”
夏駱凡笑嘻嘻的說完,就站起了身:“皇上與王爺想必還有公務要談吧,那蘭暄就先行告退。至於王爺身上的那些針就先別動,時間到了,蘭暄自會來取。”
夏駱凡人退下去了,可是大腦卻仍然在思考。
胤禛的話說的其實很正確,醫學就像是浩瀚無邊的大海,博大而精深。即便如神醫扁鵲華佗之類的高手,也不敢說自己全學會了,有十足把握,又何況自己這個纔剛學會扎猛子的‘小*’?
如今當務之急,並不是急着去展露自己的什麼信心,而是需要努力地把書本與實踐相結合,多接觸病人,多增加實戰經驗。
可是怎麼才能增加實戰呢?
隨着夏駱凡的腦筋轉了幾個圈兒,第二天,圓明園裡就多出一處義診室。起先門可羅雀,人跡罕至,不過在她大力的宣傳以及弘曆弘晝的義務幫助下,終於開始有人邁進義診室的大門。
原來治好一個人,看他或她,一臉的崇拜與感激,心情竟會是這樣的好,這樣的有成就感。
夏駱凡發現,自己是真的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與樂趣,那樣的滿足感是連愛情也無法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