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些話,夏駱凡才知道,爲什麼那天看他們從大殿裡出來,不僅太子是滿面怒容,火氣沖天,就連胤禩他們幾個的臉色也都極爲不好,原來是被胤祥連消帶打的拉下水,也擺了一道。
這也就難怪康熙在盛怒之下,竟沒再牽扯胤禛,因爲胤祥的話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那無疑就是在提醒他,太子已不堪重任,如果胤禛再出了事,那麼就再也沒有人能制衡胤禩跟他的‘八爺黨’。
九子奪嫡,皇家爭鬥,這無疑可算是最精彩的一篇。只可惜,身在其間,夏駱凡除了覺着悲哀痛心外,再無半分讚賞之意。
胤禛那麼小心謹慎,處處周密的人,會被太子抓到把柄,這讓她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而胤祥明明是因爲太子才被牽扯圈禁,可他居然要拉胤禩下水,如果說這之間沒有任何特別聯繫,她也同樣的難以置信。真相彷彿已是呼之欲出,可是夏駱凡卻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知道,永遠都不要明白。
皇子爭儲,殘酷而無情。
說好聽了,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往難聽了說,根本就是同室操戈,骨肉相殘。
當年的李世民若是沒經過玄武門之變,弒兄殺弟,逼父奪位,又哪來之後的大唐盛世?
夏駱凡學過歷史,知道歷史,可是真的身在其中,她卻只想要堵上耳朵,閉上眼,關住心,永遠也不要看透其中那些血淋淋的真相。
胤祥被圈,胤禛失去了一條臂膀,一道屏風,唯一的一個知心知意的好兄弟,而且更重要的,他因此被康熙猜忌了。一連多日,他都稱病,閉門不出。
而夏駱凡則被困在園子裡,左思右想也沒想到能解救胤祥的方法。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這會兒就算她想到了辦法也沒用,因爲康大老闆的心此刻根本就沒放在胤祥的身上。
太子就要再次被廢了。
本來他再立東宮,就十分勉強,而其後,他不僅不知悔改,更是一味私情用事,結黨營私,貪贓舞弊,處處打壓那些在上回曾保舉過胤禩的人。隱隱約約,夏駱凡還收到了另一些風聲,說是康熙這次之所以會提前從熱河回來,是因爲察覺到太子揹着他想從古北口調兵。
這不就是明擺着要謀逆嗎?有道是天作孽猶可也,自作孽不可活。夏駱凡清楚的知道胤礽的再次被廢就在眼前,只是還猜不出,最後壓死他的那根稻草究竟是什麼。
天陰沉沉,厚厚的雲層蓋住了太陽的光茫,眼看着一場大的暴風雨就要降臨。可是偏偏的,它就是那麼幹耗着,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等的人心驚肉跳,彷彿有什麼天大的災難就要降臨。
侍候康大老闆用過午膳,夏駱凡就被放了假,躲在自己的屋子裡看書。只是外頭陰雲密佈,氣壓低的可怕,讓她的心緒完全無法沉浸到書本當中。
這樣的天氣,不知被圈在那個陰暗潮溼的養蜂夾道里的胤祥此刻又在做着什麼?看書?舞劍?或者正一腔愁緒無處發泄?漫長的十年啊,換了自己,怕是要發瘋了吧?
夏駱凡的心不知不覺又開始隱隱作痛,腦海裡把從第一次跟他見面開始的一切,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回放。
頭一次見他,是她第一天給康大老闆當貼身宮女。在乾清宮,他嘲笑她長得也沒怎樣。然後是在御花園,那天熱的要命,他跟胤誐在打架,四周圍了一大羣看熱鬧的人,自己爬上假山,用彈琴去阻止他們,結果下山時,腳滑跌了下去,是他眼疾手快,飛身上前接住了自己,卻又在過後抱怨說,他其實並不想救自己,而只是手快。再然後……
回憶就像是有毒的罌粟,嬌豔惑人。明知道吃下去會中毒,會受傷,卻又偏偏叫人慾罷不能。
“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太子爺來了,格格?”
盈心急切的聲音在夏駱凡耳畔響起,她茫然的擡起頭,一臉迷茫。
“格格,太子爺來訪。”盈心屈膝,提高聲音再一次奏報。
“太子爺?”夏駱凡一怔,是非之時,是非之人,他這會兒跑來找自己想做什麼?
“格格?”盈心看她發呆,不由的問了一句:“太子爺來訪,格格難道不見嗎?”
見,怎能不見啊?一日未廢,他就仍是太子,更何況……不自覺的夏駱凡又記起他從前在草原上吹簫時的樣子,不由苦笑了一下:“有請,再去沏一壺好茶。”
“喳。”盈心轉身出門。
一時間,屋子裡安靜極了,就連窗外風吹落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辨。
夏駱凡起身走去門口迎接,哪知一手纔剛撩了簾子,天上就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着就是一道炸雷,嚇得她跟一腳正邁進來的胤礽,都是一哆嗦。
“蘭暄給太子爺請安,太子爺吉祥。”夏駱凡強壓了心神,衝他屈膝做禮。
“起來吧,跟我不用行這些虛禮。”胤礽彷彿也是驚魂甫定,蒼白着臉,衝她虛擡了擡手。
夏駱凡直起身,一邊往椅子裡讓他,一邊微微笑道:“太子爺好興致,這樣的天兒,還出來走動。”
“我也是覺着悶得慌,纔出來走走,剛好路過你門前,就想着進來看看你都在做些什麼。”胤礽手捧着盈心剛端上來的茶,一邊在手中慢慢轉着,一邊答,只是臉上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夏駱凡笑,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出來般輕鬆道:“萬歲爺給蘭暄放了假,所以閒着無聊正看書呢。”
很明顯,她這句本沒什麼特別之處的話,卻讓胤礽的身子,不自覺的又抖了抖,而手裡的茶杯也被他握得更緊了。
夏駱凡雖不太會察言觀色,卻也發現此刻的他竟是如驚弓之鳥般很不對頭,不由的開口問道:“太子爺,您這會兒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兒要吩咐蘭暄?”
胤礽沉默,良久之後才道:“蘭暄,你有沒有怪我害得十三弟被圈禁?”